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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还君明珠情已惘然

风雨飘摇的岁月,什么是真的,什么是假的仿佛都不那么重要了,只要能活着看见第二天初升的太阳便已是人生最大的眷顾。

肖俊亭和上官老爷一直担心茹梦一个人在苏州生活不方便,也怕她再出什么意外。便和李世杰商量好后,将茹梦悄悄接回了上海。好在半年的时间也冲淡了许多事情,只要茹梦不露面,不触碰某些人的利益和底线,日子还是能相安无事地过下去的。

半年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茹梦与李世杰没有见过一次面,茹梦虽说很想念自己的丈夫,但经历了太多的事情之后,她的这种想念再也没有了当初的热烈,更像是对家人的一种眷恋。而李世杰对自己的爱还会如初吗?茹梦不知道,她从没怀疑过,但自从糖糖走后,他们之间的感情就发生了微妙的变化,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改变。

茹梦和小凤踏进李府的那一刻,茹梦就感受到了不对劲,下人们对她们一如以往的恭敬,却又躲躲闪闪的不太敢说话。李世杰温柔地招呼茹梦坐下来吃饭,桌上摆满了茹梦爱吃的菜。

“半年不见,你又消瘦了,回家来好好给你补补,再不吃胖点,你哥可是要找我麻烦的。爸爸的身体一直康健,你不用担心……”李世杰慢条斯理地说着。

茹梦看向李世杰,他却没有抬头回应茹梦的目光。茹梦正欲说话,只听有人闹哄哄进门的声音。“世杰,我回来了,你看我买的这大包小包的,都是给姐姐买的,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

茹梦循声望去,只见一位水灵灵的年轻女子立在那,下人正恭敬地从她手中接过东西。那女子眉眼虽清秀,但透着一股子妖媚之气,她与茹梦四目相对之时,空气仿佛一下子凝固了。

那女子只是略微怔了一怔,随即便笑颜如花:“这位是姐姐吧,一看就是大家闺秀,比照片上还要漂亮。世杰,你也真是的,姐姐提前回来也不跟我说一声,我好准备准备。你看我这灰头土脸的,在姐姐面前真是要羞死了。”

茹梦心里早已如掉入冰窖一般,但脸上却看不出什么异样。半年时间,莫非这李府已换了女主人?她微微一笑,问正低头不语的李世杰:“我原不知‘世杰’是除了家中长辈和我之外还有其他人能叫,你不和我介绍一下眼前的这位是谁吗?”

李世杰没有抬头看茹梦,只是淡淡地说:“她叫敏儿,是我认的义妹,她家里突遭变故,只剩她一个人,无依无靠的,我便收留了她。这件事我没跟你说,是我不对,你不要生气,也不要迁怒于她,她是心思单纯的人,时间长了你便知道了。”

敏儿一看气氛很尴尬,便笑着打圆场,“姐姐,我也不知道你喜欢什么,便自作主张给你买了礼物,已经让人送到你屋里了,姐姐莫嫌弃才好……”

“我一向没有姐妹, ‘姐姐’就不用再叫了。小凤,我累了,陪我上楼吧!”茹梦冷冷地丢下一句,便回屋休息去了。

夜里,茹梦听到李世杰进屋的声音,可她装作睡着的样子。李世杰在她身边躺下,长叹了一口气,便沉沉睡去。他身上混着酒味,烟味,还有些许香水的味道。那种陌生让茹梦感到窒息,一滴泪从茹梦的眼角滑落,渗入枕头便不见了。

从那天起,李世杰便和茹梦成了这个世界上最熟悉的陌生人,他对茹梦一如既往地温柔,但那温柔却再也没有了感情。相反,他和敏儿在一起时却满眼都是光芒。茹梦每每看到,心就像被刀割一样。她想过要离开,但一想到父亲年事已高,肖俊亭也忙于生意,便于心不忍,不想再让他们为了自己的事情烦忧。怎么活不是活啊!

茹梦有时会在李世杰不在家的时候进入他的书房,看着他母亲的照片发呆,不知道他的母亲当时在那种境遇下是怎样熬过来。李世杰既然明白他母亲当年的苦楚与不甘,为何又会用同样的方式来折磨他发誓要深爱一生一世的妻子呢?

茹梦怎么想也想不明白,渐渐地她也不去想了,世事无常,人情冷暖,至亲又如何,至爱又怎样。缘来则聚,缘尽则散,自己早已看透这人间天地,还会在乎什么呢。

这对曾经在人们眼中是天作之合的人儿终是开始了分房而居,但是茹梦在这个家的地位是无论谁也憾动不了的。李世杰的父亲曾当着上官老爷的面放下过狠话,若李世杰日后敢负茹梦,他便断绝和李世杰的父子关系。也许是碍着双方父亲的面子,他才没有和茹梦提过分开的事情。

日子似乎就可以这样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揣着明白装糊涂地过下去。可是命运不甘于让你的生活总那么平静,更大的暴风雨就在不久的将来等着你。

日本在占领东北后,一直在向华北的长城沿线渗透,试图利用华北地区平坦无险的地形和便于机械化部队进攻的优势,切断中**队往西退却的通道,然后从北向南打,最终将中**队的主力压缩到东南沿海地区,发挥其海空军的优势,聚歼中**队主力。

为了打破日军自北向南的攻势计划,国民政府决定在上海实施反击,将日军引诱至南方,从而缓解北方的危机。同时,这也是为了争取战略物资和工厂西撤的时间,并利用中国西高东低的地形优势,进行节节抵抗。历史上著名而惨烈的“淞沪会战”即将拉开大幕。

盛夏的傍晚还是暑气难消,让本就烦燥的人们更加焦燥不安。李世杰提议将饭桌抬到院中,这些天他总是寝食难安。大战在即,作为将军,作为一家之主,他要考虑的事实在是太多太多了。

茹梦还是一如既往的淡定从容,平日里除了晚饭时间与李世杰坐在一起用餐之外并无多余的交流。面对敏儿的冷嘲热讽和无故找碴,她也是一笑置之。敏儿的存在并不会让茹梦觉得是种威胁,相反她只把敏儿当成是一个笑话看待。是啊!人生可笑的事可要比小说写得精彩得多了。

晚饭时,端坐在桌前的三个人只是默不作声地吃着饭,尴尬的气氛对于他们来说却早已思空见惯了。内心平静的人依然平静,而爱作妖的人总会要作妖。

敏儿看了眼李世杰,又看了眼茹梦,微微一笑嗲着声道:“世杰,你看姐姐的皮肤真是越来越好了,白得都能透出光来。这有护肤的好方法,姐姐都不告诉我。”

“法子倒是没有,只不过我这个人素来不爱说废话,也许话说得少了,心也就操得少些,自然精神焕发了。”茹梦舀起一勺汤往嘴里送,眼皮都没抬一下。

敏儿自讨没趣,翻了个白眼。转而便挽着李世杰的胳膊,继续嗲声嗲气:“世杰,天太热了,我真的一点胃囗都没有。人家想吃小馄饨,突然就好想吃……”

李世杰满眼宠溺地用手点着敏儿的鼻头道:“就你事多,我现在就让人去街头你最爱吃的那家买,回来你可得多吃点,身上有肉,我捏着才舒服。”

“哎呀!你都坏死了,这还当着别人的面……”敏儿一脸娇羞,倒是受用得很。

茹梦实在看不下去了,便和小凤回屋了。临进屋时,她回头看了眼李世杰和敏儿依偎在一起的身影,她隐隐听到了自己心碎的声音。

李世杰的书房,敏儿很识趣地从来不进。

这时已是深夜,书房里的灯还亮着,李世杰坐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他看上去很疲惫但又像是刻意隐藏着什么。他已不似从前那般年轻潇洒,甚至已有些老态。茹梦看着眼前这个自己一直深爱的男人,心头不免隐隐作痛。

李世杰抬头看见茹梦,他的眼中闪过一丝温柔,但很快便变得冷淡起来。“你来了,有事吗?”他冷冷地问。

“我想了很久,还是决定要离开了。你是早已厌了我的,与其在这里每日煎熬,倒不如还各自自由。我是来和你告别的!”茹梦说完便将当年李世杰送给自己的蝴蝶胸针小心翼翼地放在桌子上,那胸针实在很脆弱,茹梦生怕一不小心便会弄碎它。

昏暗的灯光下,那枚胸针散发出耀眼的光芒,那光芒是如此刺眼,刺得人眼睛涩涩的,好想用眼泪来滋润。李世杰长叹了一口气,默默点了点头,他想开口说什么,但嗓子眼像被堵上了什么东西,什么也说不出来了。

茹梦毫无留恋地转身离去,那纤瘦的背影像一根刺狠狠地扎进了李世杰的心里。他的眼角滑落了一滴眼泪,他的目的达到了,可为什么心还会如此之痛。

李世杰的眼前浮现出昨天和肖俊亭在咖啡厅见面的情景。两个男人面对面坐着,沉默了许久。肖俊亭用精美的勺子一遍又一遍地在咖啡杯里打着转,仿佛这样搅下去会生出花一般。

“你这样做太伤茹梦了,她是纯情的人,你这样会害了她的。”肖俊亭紧索眉头。

李世杰面露愧色道:“我每天看着茹梦落寞的样子,我的心就像被刀割一样。我不忍但我不得不这样做,战场上子弹是不长眼睛的,这次非比寻常,我感觉自己朝不保夕。我宁愿让梦儿恨我忘了我,也不想让她后半生活在回忆的痛苦中。”

“你应该知道我和梦儿没有任何血缘关系,我一直都深爱着她,只是没有和她讲明过,我就想这样一辈子守护着她。你甘心让她跟我走吗?”肖俊亭突然很同情眼前这位让自己又敬又恨的人。

李世杰伤感地望着窗外淅淅沥沥的小雨,眼睛里有些许亮光在闪动,他淡淡地像对肖俊亭说,又像是在对自己说:“作为军人,保家卫国,我责无旁贷,即便战死,我也无憾。但作为人夫,我没有守护好我的妻儿,我心存愧疚,我宁愿梦儿恨我,忘记我,也要她后半生能幸福……”

那天深夜,李世杰孤独地站在书房的窗边,看着肖俊亭开车来将茹梦接走。茹梦在即将上车的时候突然转过身望向李世杰站的位置,李世杰迅速闪身躲在一旁,但他依然能感觉到茹梦眼中的无奈与不舍。

车子启动,那声音在寂静的深夜显得那样刺耳,车开走了,仿佛去了另外一个世界,一个与这里再不相干的世界。李世杰的心一下子千疮百孔,难以自持,他痛苦地蹲下身子,眼泪不争气地落了下来,落在木地板上,破碎开来。

惊心动魄的战争还是无可逃脱地拉开了大幕,战火纷飞,人命如草芥般不值一提。你平时最在意的功名利禄,在这一刻都成了身外物,活命成了当务之急。人总是这样,拥有的时候不觉得怎样,只有当失去时才顿悟珍贵。

在淞沪会战期间,上海法租界因其特殊地位而相对安全。法租界由外国人管理,中日交战时被视为“中立”,因此成为难民的避难所。肖俊亭有一个朋友是法国人,所以茹梦和家人在那里很安全。当时,法租界接纳了大量难民,并在租界内设立了收容所。然而,随着难民数量的激增,收容所很快人满为患,大量难民只能流落街头,生死难料。

谁也没有想到,茹梦会在那里碰到敏儿。敏儿不似以前那般妖娆,素脸素衣的倒像换了个人。茹梦起初并未在意,只是敏儿在遇到她时慌不择路,倒让茹梦认出了她。

敏儿像个做错事的孩子,一脸无措地喊了一声“夫人”,茹梦看着她的眼睛,她慌乱地低下了头。“你怎么会在这?世杰呢?”茹梦语气坚硬。

敏儿终是忍不住哭了出来,“夫人,夫人,对不起,我不是有意要骗您。您不要怪将军,我和他都是假的,我和他什么都没有,是将军让我这么做的。他救过我的命,他让我演戏,我就好好演,可我不是那样的人,我每一天都过得好难受。您走后,将军就让我离开了,他连我的手都没碰过一下……”

茹梦的脑袋嗡嗡的,后来敏儿说了些什么,她一句也没听见,她只知道李世杰骗了她那么久,只为了让她心甘情愿地离开他,重新开始生活。李世杰已奔赴战场,生气未卜。

茹梦在心底呼喊着:“李世杰,你居然敢骗我,你等着我,我现在就去找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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