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内烛火摇曳,萧寂尘眯了眯眼,并未发现什么异常。
周不学在他掀帐的瞬间便悄无声息的移到了床榻下的一些杂物后蔽住了身形,从萧寂尘这个角度并看不到。
将军略直起身,放下了帐帘,周不学看着那双黑靴渐渐消失于眼前,心念电转间,直觉却告诉他并不对。
他忽的被一激灵抖醒,屏息间又移到了先前的位置,下一秒,另一边床帐突然又被猛的掀开!一只幽深的瞳孔如鹰隼般直视着里西。
正对周不学上一瞬的位置。
周不学暗暗心惊,心中已惊恐到无以复加的地步,手中暗暗发力,桃花眼微微眯起,指尖已扣住腰间匕首,誓必先行掌握杀机。
那边萧寂尘放下床帐,若有所思了一阵,似手正待下一步动作,帅帐外却响起一声清越,凌厉十足的少年声:“将军,属下有要事禀报。”
这声音莫名有些耳熟,但周不学一时半会还真没想起来。
过了片刻,周不学听到将军似是叹息一声:“进来。”
“是!”帐帘掀起,月光倾泻而入。
又挪回到先前位置的周不学自是看见了那帐外人的模样。
出乎意料地极其年轻,估摸着只有十三四岁左右,一身玄铁轻甲映着冷光,一举一动干净利落,墨发高束马尾飞扬,腰间长剑缠着赤色剑穗,少年意气格外张扬。面相後美稚嫩,剑眉星目。却已可见往后锋芒,必是一位不可多得的不世名将。
周不学内心暗暗赞叹,不知是谁将养出如此雄才?
下一秒,就听见让他几欲吐血的一声:“义父。”
啥?!他他他…这少年是萧寂尘这狗的狼崽子?!
他细看一阵,也不得不承认眼前的少年无论身形亦或气质甚至神态都像极了萧寂尘。
两人都一身黑衣,长身玉立,挺拔俊美,英姿飒爽的战神般风姿卓然,如雪中玉竹般。
那少年样貌极规矩的行了个军礼,甲胄相撞发出清脆声响,对着萧寂尘时眉目间竟是微微带着笑意的。
将军微昂首,轻声道:“云起,有何要事?”
萧云起微抬睑,与他对视一瞬,似乎明白了什么,神色微凝,随后双手奉上一卷轴:“前方要报,将军。”
周不学眯了眯狭长的桃花眼,这狼崽子为何这时又换了称呼?
萧寂尘略蹙眉,信手接过,刚看过两寸便己语气沉重道:“我去处理。云起,你将这帐中仔细搜寻一番。”
言罢,抬手系回玄鞭,掀帘出了帐去,黑袍翻飞间掠过少年肩侧,带起一阵松墨的味道。
萧云起回首作揖:“是,将军。”
周不学不动声色,飞速思索着计策,躲着不是办法…趁他死角逃开?正面打一场?自己出来回首是岸?
…哪个都不太靠谱好么!
那边,萧云起直起身来,墨蓝的眸沉沉,先回首望了一圈帅帐,是不是觉得没什么可隐匿的地方,然后目光便蓦然定格在了床塌下,正是周不学的藏身之处。
说你们是亲父子都信啊好么,那气场,那眼神,在周不学看来一样欠抽找打!
他是恨的牙痒痒,萧云起却是缓缓踱步靠近,目光始终紧盯着这处,如同看中猎物的獒狮,眼神沉冷又自负,却仍带了些急躁和兴奋。但那双鹿皮玄靴却每一步都精准踩在了周不学心跳的间隙。
周不学只得叹了气,看来只能正面刚了。
他正在盘算哪个角度适合偷袭,却忽的恍然间听见了一声清冷情懒如旧的声音:“萧云起。”
少年并不停步,径自走到了床榻前,手搭上床帐,口中显得恭敬又疏离,敷衍道:“夫人有何事吩咐末将。”
帅帐前掀帘侧倚之人,可不正是季清久。
他身影逆着月光,看不太清神色,只是侧脸与发梢皆被打上了一层暖光,灯火为他镀上一层毛边。他未束发,青丝如瀑垂落腰间,素白中衣外随意披着件墨金外袍,露出半截如玉锁骨。
他懒懒的倚帐抱胸,只觉凌然与自得:“过来。”季清久勾勾手指,像是对着个宠物一般。
萧云起回过头,语气依旧恭敬,却带上一丝不耐烦和怒意:“恕难从命。”
周不学这下听出来了,萧云起的语气中,竟是带着一种厌恶的。按理说,将军义子与将军夫人怎么都不该是这种情况,但萧寂尘家显然是够乱的。周不学腹诽着,却又不可遏制的想到季清久半路回来的目的…莫非是守诺来救他的的么…周不学莫名被惊到了,抿了抿薄唇,垂睑,纤长的眼睫簌籁颤动…除了尚秋,倒是再没人愿意如此待他了。
想到尚秋,却又是另一番的咬牙切齿了,不提也罢。
季清久声色冷下来,周不学只听得他清冷又不容置疑的:“过来。”
少年将领指节泛白,眉头紧皱,却还是站起来了,周不学听得他盔甲相撞站起时铿锵的声响,不禁讶然:奇也怪哉,这小将军看也不是个好相与的,却竟还是乖乖听了他的话?
抬眸看去,少年将领已于季清久身前站定,冷声道:“请夫人吩咐。”
季清久嗤笑一声,抱胸懒道:“怎么?萧小将军不是恕难从命吗?看来骨气并不如何嘛。”
帐中一时静默良久,半晌,萧云起的声音响起,依旧不带任何色彩,却隐隐听出一声轻笑:“比不得夫人狐媚惑人,比末将有骨气的多。”
周不学看到季清久蓦地站直,直接一脚回旋踢踹向少年,猎猎黑衣在空中发出凌厉的破空声响:“放肆!!”
萧云起不动不避的挨上一脚,力道之大让他微踉跄几步,却是立刻站直,冷静恭敬中竟是带上丝嘲讽,还带着几分难言的兴奋:“怎么,夫人到底有何事吩咐。”
季清久冷冷看他片刻,道:“小崽种,滚出来。”
周不学捕捉到萧起云身侧的手瞬间紧握成拳,根根分明的青筋爆起,片刻后冷然道:“…末将说了,恕难从命。”面上竟也带了些恼羞成怒。
他们站在那头,彼此分毫不让,气势凌然。
这厢周不学趁机出了床榻下,四下打量一番,腾身而起,轻如飞燕掠上横梁。
他轻功好路子野,下摆衣袍也未带出一丝声响,轻轻落到了帐梁上,足尖点在帐顶铁环上。而后他抬起头来仔细看了看帐顶,心下已有几分了然。
那边却是势头愈演愈烈剑拔弩张。
萧云起依旧是那句话,不让分寸:“末将正在执行命令,请夫人离开。”季清久好整以暇的冷笑:“你执行啊,关我何事,再说我本便住这,离哪去?”他唇边泛起一抹弧度,又在瞬间变了脸,面无表情的看着他:“要么现在给我滚出去,要么就找,但要是动了不该看的…”他又笑吟吟了,”想必你的好父亲也不会想让人看啊。”
周不学半跪于梁上,一边看戏一边内心鼓掌,季前辈这演技!简直是精彩非常啊!爱看多演亿点!
少年看他片刻,回身疾步至榻旁,掀帘而探,视之无物,复又查帐中各处,皆无所获。萧云起眉头略蹙,步伐却缓慢起来。
季清久冷冷看他,不发一语,许久似不经意瞥往上梁,转过目光来,却见少年面无表情的与他对视之。
萧云起缓缓走近,右手已按在了剑柄上,铿锵之声分外明显,他声音淡淡的,却像是抓住了某种把柄一般:“…夫人,在看什么?”
季清久依旧不动,但看着他语气间竟染上一丝怒火,手放了下来:”就你也配管我?”
气氛又蓦然剑拔紧张起来,瞬势待发。
在这骇人的眼神中,少年忽然便抬头望向了帐顶。
帅帐外响起声音来:“夫人,属下无能,未能找到。”萧云起收回目光,掀起帐帘,向外道:“何事?”
帐外正是之前被季清久斥走的两人,他们抱拳作揖,恭敬答道:“夫人之前命属下找寻丢失之物,未能寻到。属下担忧贼人会危害夫人安危,故此赶了回来。”另一人道:“但属下们离去之前,曾让巡逻的兄弟们去禀报了将军,还让他们另派人守着帅帐,只是不知为何,现在好像没人…”
萧云起冷哼,眼神示意他们不必再说了,回身向帐内问道:“…夫人,您有什么要训斥的吗?”
季清久面无表情的看他,并不说话,低下头摆弄修长的手指。
少年哈哈笑了一声,并不回头,道:“去,禀报将军。”
片刻,帐外响起两声中气十足的回答:“是!副将大人!”随后脚步声远去。
萧云起又抬头望了望帐顶,上面空无一物,但季清久之前在看什么已是不言而喻。
“帐顶外?重新藏到了帐里?还是…就在末将身后?”他一步步逼近,一直到他身前,在三尺处站定。
“将军给你指使将士们的权利,不是让你肆意妄为的…”他喃喃低语,隐含一丝怒火,”你是想着让他们玩忽职守,还是无辜送命?”
他自腰间长剑抽出一截白刀,剑芒出鞘令人不寒而栗,像个狼崽般咬牙:“…季清久,我早晚会杀了你。”
萧云起突然旋身出剑,剑锋如银蛇直刺身后,迸发出一个极为潇洒漂亮的剑花,凌凌破空声中猛的发出金属碰撞刀刃相接之声,在帐中为突兀。
周不学快速后退,手中紧握的匕首刀身仍在微微颤抖,已如游鱼般滑向帐门——
季清久之前一直面无表情,似乎很是无所谓,但听见他最后一句,竟是微微笑起来:”…萧云起,说之前,先问问你的好义父吧。”
萧云起执剑而立,闻听此言微侧过脸,皱眉看他,不发一言,似乎在思考什么。
良久,方才缓缓开口道:“…巡逻中也有你的人,未能禀报将军,也未派人守帅帐…“他又抬头看了看季清久,“…小看你了。”
季清久哈哈笑了一声。
“但也到此为止了。”他猛的收刃回鞘,眸光略显不耐烦的蹙眉看他,”…你安分点不动,我可以放这贼人出帐,但之后的抓捕我不会手软。”
季清久看他半晌,竟是轻轻嗯了一声。
周不学抿唇,也是立时转身出了帅帐。
他自认并非品性高洁之人,从来都很识时务。方才那一击,他已觉出自己武上并不能短时间压制萧云起,打起来讨不着便宜,是以并无犹豫说走便走。
打不过就跑,天经地义。
周不学一面隐蔽身形飞奔,一面说服着自己。靴底踏过泥泞时,溅起的污水将墨衣染出月光斑驳的污痕。
…至于季清久,那传闻萧寂尘如此爱他,应该也是不会对他太狠的吧…反正自己恶事做尽,不介意再忘恩负义一回…是吧。
……
…是吧。
怎么可能啊!!
就算萧寂尘真将他捧在掌心,可方才少年将领眼中的杀意做不得假。
越是低等,越没人在乎死活。
周不学猛的停住,月华如水,平静无波,所有自欺欺人的念头在这一刻土崩瓦解。
"真是..."他抹了把脸,"欠你的。"
他七弯八拐中藏进军营内一处隐蔽的地方,再次屏息静待。
纵使再十恶不敕,再怎么恶名滔天,再怎么冷心冷情,也终究难以违背自己的原则和内心,抛弃有恩之人。
他得回去看看。
其实儿子跟爹还是挺不一样的,比如说儿子比较急躁……不太沉得住气……[问号][三花猫头][抱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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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不学第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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