凡朝愣在原地,呆呆地看着这一切,面色茫然,双目含血。
不仅她愣住了,周遭所有人都镇住了。
在场人无不震惊地看着眼前人身蛇尾的怪物,在他们的认知中,几乎无法想象,世间还有这样的存在。
启烛浑身浴血,黑色的鳞片在阳光下闪着生硬的银色,波光粼粼,仿佛有水在其中流淌。
他奇异可怖的样子与周遭格格不入,众人眼中的惶恐和畏惧像刀一般割过来,可他毫不在意。
之前脊骨剑断裂那一击,他已经试探出了万年护阵的底线,眼下,只有他能破此局。
他始终只注视着一人,仿佛兽类在注视着他毕生唯一一个主人,唯一一个牵绊。
眼底的眷恋和他狰狞尖锐的面庞形成鲜明对比,一头黑发迎风飘扬,遥遥注视着凡朝,修长的十指爆满青筋,指尖是仿佛兽类的黑色尖甲。
苍白右手还在往下淌血,手中握着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来的脊骨,他猛吸一口气,将毕生全部功力全数倾注进脊骨中,眉梢高高扬起,森白脊骨骨骼层层咬紧,发出“咯”地一声,再次凝成一把坚硬的巨剑!
在这一刹那,凡朝福灵心至,似乎明白过来他要做什么,心痛到无法呼吸,腕间一软,再不顾战局,手一收,立刻向启烛扑来。
短短一刹那,几乎只在呼吸之间,启烛最后深深看她一眼,收回视线,赶在她到来之前,双手高高举起,大喝一声:“——破!”
接着,他使出全身力气,将蕴含着无上力量的新剑猛地刺向护阵!
所有人都随着他的动作屏住心神,战局一时陷入了寂静,无论是谷修还是神官,众人都无法预料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森白骨剑正中护阵,霎时,从击中处传来一阵刺目的灵光,一声震耳的翁鸣传来,一秒、两秒,短暂的寂静过后,像蛛网一样,以击中处为圆心,护阵居然裂开了道道裂痕!
众人倒吸一口凉气,底下的神官霎时慌乱起来,神灵越更是大惊失色,呆呆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似乎不敢相信。
启烛将体内深远浩瀚的力量持续注入骨剑之中,不消片刻,护阵猛地炸开一阵白光,将天地间一切事物都盖了过去,在场众人陷入了短暂的失明之中,眼前只能看到刺目的白。
接着,一声仿佛脆器爆裂的声响传来,短短一刹那,护阵彻底溃散成一片片白光,由神氏缔造,巍峨了一万年的神氏护阵彻底崩碎!!!
这一切只发生在短短一息之间,神灵越目眦欲裂,之前的得意和轻蔑随着护阵一同破碎,她怎么也不敢相信,存在了一万年,如同日月般强悍的护阵,居然真的碎了!
被一个区区怪物给击碎了!
这一刻,她不止愤怒,一种渗透骨髓的恐慌传遍全身,当了神主后再也体会不到的恐慌,对于死亡的恐惧,都在此刻涌了上来。
她二话不说,立刻搭箭,对准启烛,三箭齐发!
凡朝高喝一声:“启烛!!!”她飞快扑来,还是晚了一步。
等刺目的白光散去,原本高大的启烛竟然消失不见了,发出那一击后,像泡沫般消散了。
此情此景,凡朝什么想法都抛之脑后了,她心底被深深的茫然充盈,怎么会这样呢?
直到此刻,她还未发觉,她心中没有一丝对于护阵破碎的喜悦,没有任何压过神灵越的庆幸,她只有无边无际的茫然——和痛苦。
启烛呢?
她像个慌乱的孩子,启烛不见了,他死了吗?
他为了她死了吗?
为了帮她破这个阵!为了她的梦想,他要失去生命吗?
她不允许!
凡朝自己都没发觉,在那一刻,泪水夺眶而出,她很少哭,她已经活得那么痛苦,她经历了太多太多的伤害和背叛,她都没有哭。可在此刻,泪腺压根不受理智管控,眼泪像潮水般争先恐后涌出,她心如刀割,泪如雨下。
在即将被切体的痛苦淹没时,凡朝眼睛一凝,发现一颗黑色的小点在急速下坠。
凡朝心一抖,立刻化为流星,往小点处飞去,她张开双手,在即将落地的瞬间,终于接住了那个小点。
冰凉滑溜的触感从手心中传来,凡朝颤抖着打开手一看,手心中静静躺着一条手指粗细、覆满黑鳞的小蛇。
小蛇彻底化为蛇形,眼睛牢牢闭紧,跟普通的黑蛇没什么两样,可身侧却贴着一对好像鸟儿一般的翅膀,黑羽带血,残破不堪。
大颗大颗的眼泪砸在黑蛇身上,凡朝将他贴在心口,他和凡朝在降灾殿铁笼里苏醒过来第一眼看到的黑羽小鸟别无二致。
她的胸腔感受到启烛轻微的起伏,还好还好,他还活着!
可他已经软得不像样子,脊骨被抽出来,只剩一副皮肉在了。
凡朝心一横,将他头尾相携,牢牢扣在自己手腕中。再抬眼时,滔天的恨意充盈眼眶——
她要神氏死!
神灵越三箭射出,凡朝抬起大苍,轻松抵挡掉,脚下一沉,牢牢踩在曦舞广场上,与神灵越隔着千重神官,遥遥相对。
万年护阵即破,再也没有什么能够阻挡他们了!
凡朝一声令下:“全体谷修,立刻降落,展开攻击!”
天上的谷修像下饺子一般落了下来,经历刚才那一波厮杀,剩余的五百号人里个个都杀红了眼,法器喂饱了血,红着眼睛,像饿狼般,对着神官们虎视眈眈。
不消她再度下令,新一轮战斗即刻拉响。
杀到这种关头,也不再比拼花架子法术,有修为的大仙们全部落在地上,脚踩实地,用最原始最野蛮的方式,辅以灵力修为,以最快速杀掉敌人为目的战斗。
可是五百众谷修落在密密麻麻的神官堆里,就像一地白芝麻里撒进去一把黑芝麻,刚开始气势汹汹,要不了多久就会被白芝麻吞没。
凡朝以身作率,杀在最前面,对于谷修的情形,她心知肚明。如果仅仅这样继续下去,要不了多久,自己这边的人手就折损完了。
她抬头看了看天,按照刚开始商议好的计划,护阵一破,白清弥就该带着大部队赶来了。
可杀到现在,西冥方向却一点动静也没有。
凡朝心中暗自唾骂,白清弥这样的老狐狸,果然不能相信。
不止她一个人看穿了局势,白符和魑魅魍魉四人一直跟随在凡朝身边杀敌,白符靠近凡朝,一边招架一边皱紧眉头,询问道:“神尊大人,为何谷主还不前来?”
凡朝冷哼一声,“你谷主的脾性,你还不知吗?”
白符倒吸一口凉气,看着眼前越杀越少的谷修,刚才击碎护阵的雀跃,在此刻又沉了下去。
与此同时,神灵越也调整好了心态,站在战局最后方,遥遥看着凡朝,用神力向凡朝喊话道:“破了护阵又怎样?区区几个蝼蚁,你真以为能奈我神氏所何?”
话音刚落,她双手举起一道灿白如日的神力光带,挥力一撒,仅仅一击,面前数十谷修顷刻毙命!
神主的威力过于庞大,眼睁睁看着这一击,死亡的恐惧再次涌上谷修心头,神主杀人过于随意,杀他们就像碾死蚂蚁般简单,瞧见这一幕,剩余精锐竟然胆怯起来,势头明显退缩。
凡朝对于她的挑衅不予理会,脚下猛地一蹬,扛着大苍,竟然直接越过了神官的防线,飞至神灵越近前!
神灵越一惊,不禁退后一步,她周遭的护卫精锐也跟着连连后退。
神灵越察觉自己的退缩,当下恼羞成怒,五指成爪,磅礴的神力从手心穿刺而出,朝凡朝袭去!
凡朝不闪不避,大苍一挥,格挡开她的攻击,手中结印。无数虚影自大苍中分裂而出,剑尖倒转对准神灵越,大喝一声,全数射出!
神灵越猛一挥袖,一道防御自袖中展开,将她的攻击挡下。
接着,一道道攻击自她这边发出,凡朝一边躲避,一边反击,二人彻底交上了手。
神仙打架,凡人遭殃,二人逸散出的灵力就够身旁的人喝一壶了。
侍卫匆匆躲避,广场正中央空出好大一块地方。
唯有榴昭一人隐在暗处,眼神灼灼,仿佛穿透空气、穿透衣物,将凡朝裹遍全身。
神灵越二人浮在半空,打得天昏地暗,周边空气都因为强大的灵力波动而变得稀薄。
刚才还艳阳高照的天空彻底暗了下去,层层乌云闪动,时不时电闪雷鸣,仿佛整个天地都为之变色。
面对神力大成的神灵越,凡朝依旧略输一筹,可凭着刚才启烛陨落的那股恨意,她几乎是拼了命的压着神灵越打。
仿佛不要命似的,好像把这条老命献上也无所谓。
神灵越被打的险些招架不住,连连后退,面对这种进攻,她的九霄压根施展不出威力。
可她依旧神态自若,瞟了眼底下的战局,黑芝麻几乎要被白芝麻全部吞没。
神灵越冷笑一声,“凡朝,你还要负隅顽抗吗?破了我的护阵又如何,你自己瞧瞧,底下还剩多少人?”
凡朝仓惶一瞥,猝然心惊,底下谷修精锐几乎损失殆尽,除了白符、魑魅魍魉和一些强中强者除外,几乎看不见他们人的影子。
就连白符,魑魅魍魉等人也几乎要被吞没了。
护阵一破,她远远听到曦舞深处频繁传来好几声虎啸,以及熟悉的刀鸣剑簇。
凡朝知道,那是方巢夏几人正在合力对抗窥天虎。
再抬头向西边看去,乌沉沉的天幕中,丝毫不见援兵的影子。
凡朝心脏猛地一沉,白清弥是完全指望不上了,眼下这种情形,必须想办法破局,要不启烛费尽心血打开的局面就要功亏一篑了。
神灵越瞧见她黑下去的面色,忽然哈哈大笑起来。
一向威严自持的神主假面悉数破碎,在这个世间唯一的亲人面前,展现出她压抑了一百年的癫狂。
“凡朝,纵你再有能耐又如何?妄想对抗我神氏,你只有死路一条!”
“我神氏巍峨浩瀚如日月,与这天地同寿!”
“岂是你小小凡女可以撼动的!!!”
神灵越大笑出声,笑得神主发冠都歪了下去,一百年前失去母亲的恨、最爱的妹妹背叛自己的恨、一百年来神主之位坐立不安的恨、到如今神氏危在旦夕的恨,都随着她的大笑倾泻而出。
她发自内心觉得好笑,连声诘问道:“你有什么资格打过来啊,凡朝?”
“我真是错看你了,你这恶心恶肺之徒——”
“难道不是你欠我的吗?你对母亲做了什么,你记不得了!!!”
神灵越面目狰狞,恨意化成了实体,几乎要将凡朝生吞活剥了。
凡朝听着她的诘问,面色平静,眼中一丝波澜都没有。
她并不打算解释,她已经知道了真相,看着神灵越的模样,只打心底里觉得好笑。
她学着她的样子,恶劣一笑——
“骂了我一百年恶女,怎么这会儿想让我良心发现了?”
“姐姐,我不真恶给你看看,不显得你们骂错人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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