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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山穷水尽疑无路

这一年的冬天显得格外特别,本该是天寒地冻的季节,气温却高达十**度,暖和得让人误认为是春天。

这一年的疫情也是波澜起伏,国家防疫政策的突然放开,让习惯了天天做核酸的人们顿时手足无措。从备粮备菜备口罩直接跨进了疯狂抢药的新征程,各大药店一时间出现了前所未有的空架现象。

这一年的春节显得有些落寞。许多家里的老年人终是抵不住病毒的侵袭,连年也没过便去世了。救护车那令人揪心的声音不绝于耳,四处可见的灵棚也让人不禁倒吸一口凉气。方菲就是在这个时候患上抑郁症的。

方菲出生在春暖花开的四月,中年得女的父亲看着怀里这个粉嫩的小人儿不知怎样疼才好。他的脑海里突然闪现出白居易的那句诗“人间四月芳菲尽,山寺桃花始盛开”,于是便给女儿取名方菲,希望她一生都如春花般灿烂。

受博览群书的爸爸的影响,方菲可以说是伴着书香长大的。她和其他唧唧喳喳的女孩子不同,她很喜欢安静,喜欢一个人坐在洒满温柔阳光的书房里看书。她喜欢张爱玲的孤傲,更爱纳兰性德的痴情。喜欢三毛的悲情,更喜欢龙应台的独立。

这样一个家世好,样貌好,学习好的女孩子顺风顺水地度过了她的青葱年少。父亲有时看着女儿那双清澈的眼眸不免也会心生担忧。把孩子保护得不好,怕她受到伤害,把孩子保护得太好,又怕她日后不堪生活的重击。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哪。

在一家知名外企工作的方菲算得上是高级白领,收入可观。她不仅工作能力强,和同事们相处得也很融洽,大家都很喜欢这个总是满脸阳光的女孩子。方菲有一个相恋了五年的男友乔子义,人长得高大帅气,对方菲更是呵护倍至,他们从上大学时便是众人艳羡的一对金童玉女。

在方菲二十八岁生日这天,乔子义精心准备了一场求婚仪式。手捧粉色玫瑰的方菲一脸娇羞地在朋友们的起哄声中戴上了乔子义专门为她定制的钻戒,并用尽了她所有的力气喊出了那句“我愿意!”

都说爱情中的人智商为零,虽然这话说得有些夸张,但也是实践中总结出的真理。每天都沉浸在幸福中的方菲压根没把新冠病毒当回事,只顾着准备第一次去乔子义家的装束和礼物。可病毒不会因为你幸福就不对你下手。

漆黑的深夜,让人越发觉得冷。方菲迷迷糊糊地想喝水,嗓子干得要冒出烟来。她恍惚中看见乔子义一个人大踏步地往前走,无论她怎样喊他的名字,都不见他回头……

高烧烧到四十度,浑身剧痛,方菲几次想爬起来却都以失败告终。她打电话向公司请假才知道好多同事都被感染了,打电话给乔子义,他一改往日的温柔,很冷淡地说:“你怎么不做好防护啊?我现在去做核酸,我昨晚还和我爸妈在一起吃饭呢,这要感染了怎么办……”

方菲缓缓地放下手机,手却不听使唤地颤抖起来。眼泪在眼圈里愣愣地打了几个圈才扑嗽嗽地掉下来。她拉开床头柜的抽屉想看看还有什么药能吃,当她看到抽屉里装满了各种市面上已很难买到的感冒药和退烧药时,她再也忍不住了,“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那都是不知道什么时候妈妈买好送过来的,每个盒子上面妈妈都很细心地贴上了标签,并写明了用法用量。在那一刻方菲终于明白了亲情的可贵,并为自己因为工作忙许久没回过家而感到内疚。

病毒并不像某些所谓的专家说的那样是“大号流感”,它的毒力往往超出人的认知范围。方菲的一位女同事才三十出头,孩子刚会叫妈妈,就因为感染新冠病毒得了“白肺”走了。方菲第一次感受到死亡离自己如此之近,她害怕了却又无可奈何。

半个月后方菲才逐渐康复,这种康复只能算是没有发烧,咳嗽,咽痛身痛之类的症状,而身体并没有恢复到之前的状态。成夜成夜的睡不着觉将方菲折磨得憔悴不堪,无法工作,无法学习,她对任何事情都没有了兴趣。

父母不顾被感染的危险将方菲接回家中照顾,看着眼前这个眼中再无光芒的女儿,他们的心在滴血。这半个月看似不长,却让许多人感觉过了一世。

最疼爱方菲的爷爷奶奶也相继离世,还没从失去亲人的痛苦中缓过神来的她又接到了乔子义打来的电话。“菲儿,我想了很久,我们还是分手吧。我觉得我们不适合在一起生活……”乔子义后来说了什么,方菲一句也没听见,她只听见了“分手”这个刺耳的词眼。

又是一个无眠的长夜,静得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往事一幕幕像过电影般在方菲的脑海中浮现。她的眼泪早已将枕头浸湿,有种撕心裂肺的痛在她的身体里开始漫延……

春风带着它特有的温柔吹开了紧闭的一扇扇房门。疫情仿佛一下子消失不见了。大街小巷又恢复了往日的生气。人活着就是这样,不管怎么样都要好好活着,活着多好啊!

顾悦见到方菲的那一刻,眼泪忍不住地在眼框里打转,她终是硬忍着没有哭出来。她想象不出这段时间方菲是怎样熬过来的,只是两个月没见,自己最好的朋友竟变成了这副模样。

双目无神,眼圈泛黑,以前柔嫩水滑的脸也变得枯燥发黄,头发乱乱地堆在肩头。方菲见到顾悦条件反射地想笑,却觉得面部僵硬,那笑就像是硬被挤出来的。

她们俩的缘分要从幼儿园说起。方菲有一次被淘气的小男生欺负得哇哇大哭,顾悦拿出自己最爱的巧克力给她吃,并报告了老师让那个小男生受到了惩罚。打那以后,她们就成了形影不离的好朋友。

“菲儿,我辞职了。”顾悦一边替方菲梳着头发一边云淡风轻地说。

方菲有点吃惊,“你不是最喜欢在学校里教书吗?那么好的工作怎么就给辞了?”

顾悦不屑地鼻子一翘“你没听过这样一句话吗?‘干一行烦一行’我成天被那群熊孩子吵得头痛!”

“菲儿,跟我回老家吧!”顾悦一脸真诚地望着方菲。

顾悦的老家在千年古镇西塘,爷爷奶奶在那经营着一家小饭馆,生意还不错。可是他们年纪大了便想着将饭馆转让。

顾悦一听到消息便打定了主意,不顾父母的强烈反对毅然辞去了公职。她要回老家接手爷爷奶奶的饭馆,她要将方菲带回去帮她疗伤。方菲早已成为她生命中的一部分,她不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最好的朋友就此荒废。

方菲起初并不想和顾悦一起回老家,现在的她只想待在家里,躲在她的小小天地里,哪也不想去。她怕见人,怕外面的世界甚至害怕窗外那久违的阳光。

顾悦也是不达目的不罢休的主儿,耐不住她成天软磨硬泡,方菲终还是答应了先和她回去看看。

方菲的父母目送两个孩子坐的车渐行渐远,他们却久久不愿离去。这是方菲长这么大第一次离开他们去陌生的地方生活。“孩子终归是要离开我们的。”方菲的爸爸不免有些感伤,他挽起妻子的手默默地向家的方向走去……

西塘的天是蓝的,其间点缀的朵朵白云亦是如诗般温柔的;西塘的水是有生命力的,那见证了千年历史的水流亦是包容的;西塘的人更是热情的,那张张饱经风霜的脸上总挂着富有感染力的笑,是让你无法抗拒的。

踏上西塘的土地,嗅着江南水乡特有的气息,方菲的眼中闪现出了久违的灵气。这里的一切都让她好奇,关键是这里谁也不认识她,她的紧张感也荡然无存了。

顾悦家的饭店不大,但是古色古香地很有味道。她没打算重新装修,一来费钱,二来她想保留住这份愈久弥新的记忆。小时候的顾悦经常在这不大的店堂内吃饭,玩耍,没少给爷爷奶奶添乱。

“菲儿,快看!这就是我们的饭店,以后最低标准咱俩不会饿肚子了。”顾悦搂着方菲的肩膀眉飞色舞地大声说着。

方菲望着饭店的门头疑惑地问顾悦:“怎么没名字?”顾悦一个劲地冲她抛媚眼:“你读的书多,等你起呢!”

方菲环顾四周的小桥流水人家,心中有一丝暖意流过。她沉吟道:“‘人间烟火气,最抚凡人心。’就取名‘人间烟火’吧……”

微风拂过两个年轻女孩子的面庞,像是谁施了魔法,让那本就俊俏的脸显得格外明亮。此时的她俩根本不会想到这家店后来的名气有多大,也预想不到在这里会遇到那么多的故事。

人生的剧情总是这样老套,“山穷水尽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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