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勋坐在太师椅上，声音平缓地对宁容说道：“怀远，你觉得你和砚之，哪个更为合适？”
说罢，霍勋屈起食指，敲起了桌子。
宁容心中顿时咯噔一下。
若论合适与否，两人都合适，但这不是他能决定的。在霍勋保举陈松林担任春闱主考官后，他却一路跟来了霍府。
想通这点后，宁容更加谦谨：“春闱事关国兴，自是重中之重，学生认为王大人比之与我更为合适。”说到这，宁容的头低了些：“老师也知道，学生的亲弟也是此次春闱士子。历来主考官都会讲究一个避嫌，学生也不例外，且王大人在张大学士身边学习过一番，经验上来说，要比学生好得多。”
有些东西只能给，不能主动要，更不能问为什么，这是宁容做官多年来的经验。
果然，霍勋微微一笑，笑问了句：“哦，你一向与砚之不对付，今日怎倒替他说起了好话？”
宁容眼珠一转：“怀远是从相府出来的人，不敢以己身有损老师一分声誉。”
霍勋欣慰一笑，似对他的回答很满意，后靠到椅背上，悠悠道：“你觉得砚之合适，朝中大臣也觉得砚之合适，就连他海印都觉得王砚之合适，这不奇怪吗？”
听到这话，宁容微愣。
是啊，所有人都觉得王砚之合适，这本身就是一件奇怪的事。
宁容恍然，起身作揖道：“老师可要学生做什么？”
“不急，我已安排了人，到时自然知道。”霍勋摆了摆手道。
瞿京这几日已是入了春，院墙边的树上抽条了不少绿芽，就连夜里都比从前要暖和多，丝凉凉的风吹得小福子直磕眼皮。
就在他上下眼皮快要粘在一起时，突然院墙边响起一声轻响，小福子难受地从身后的朱红大柱上直起身子，瞄了眼院墙边。
一只白猫从树上一跃到墙头，那树沙呀呀地响了几下，很快那只白猫的影子便消失不见。
他瞅了眼那墙头，然后了无生趣地打了个哈欠，又佝着身子靠回到身后的柱子上，眯上了眼睛。
小福子闭上眼后，那墙角边又传来了动静。
墙头上不知什么时候坐了两个人，一高一矮，其中一个正翘着腿。
“主子，咱们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进来？”圆明蹲在墙上，不解地挠了挠头，他家主子为何好端端地大门不走，偏摸黑爬墙进垂拱殿。
齐明捻了捻手，发现沾了不少灰，便改坐为蹲，和圆明一样蹲在墙头上，将身上的灰拍干净后才慢悠悠开口：“朕乐意。”
圆明歪了下头，没懂，指了下大殿，“主子，你说这么晚，赵无双来干嘛？”
他们一进宫就收到消息，刚下钥没多久赵无双就差人抬着东西进了垂拱殿，说是有事要找齐明，已经在里面候了好几个时辰。
齐明掀起眼皮，顺着圆明指的地方看了过去。
殿内烛火荧荧，一道颀长的身影侧映在窗户上，满是霞姿月韵。
来干嘛，无非是听了风声，借着法来他这看看，齐明拍了拍手上的灰站起身来，从墙头上一跃而下：“走了。”
“主子，你不是不待见她，还见她干嘛？”说着，圆明也跳了下来。
齐明面无表情地瞥了眼窗户上的影子，“你看她有要走的意思么？”
他看今日赵无双若是见不着他，怕是能坐到明日天明。
说罢，齐明甩着衣袍晃晃荡荡朝着殿内走过去了。夜里风一吹，站门口的小福子砸吧了下嘴，眼睛微睁了下。几秒后，小福子瞬间打了个寒颤，哆哆嗦嗦地看着三米开外的人。
来人一身玄色?袍，环珠佩玉。昏暗中只余半张面容依稀可见，看不清楚什么情绪，一双眼睛被映得透亮，只是看着人有些发冷。
小福子下意识咽了下口喉咙，也不知道在咽什么，过了好半晌才回过神来，扯着嗓子高喊道：“奴才见过陛下，陛下万岁万万岁！”
这一嗓子，让原本安静的殿内多了几声窸窸窣窣的脚步，但不过转眼又恢复了原来的动静。
很快，殿门被人从里面推了开来。
一个身着雪青色宫装的美艳女子慢步走了出来，身姿款款，眉目含笑。
“臣妾见过陛下。”赵无双莞尔一笑，随后欠身行了个礼。
齐明瞥了眼，未置一词。
见状，赵无双面上未有一丝异色，仍旧一脸柔情蜜意地笑着，然后往前走了几步，作状要揽上他的胳膊，就在赵无双快扑过来之际，齐明迅速往右后退了步。
赵无双扑了个空，一脸委屈地看向齐明。
齐明懒地理会对方那副胁肩谄笑的模样，冷冷道：“朕刚沐浴完，怕碰上脏东西。”
凡是有个脑子都能明白，这话就差指名道姓点她赵无双了。果然，下一秒，赵无双的脸色一下子变了。
“陛下又与臣妾开玩笑了，陛下的袖子还沾着灰呢。”赵无双笑了下，随意道。
这话说得温声慢调,似一副好脾气的模样，偏偏最后一个字努力压平了也还是微微上扬。
被人拆穿，齐明也不在意，只随意瞥了眼刚才赵无双扫过的地方，在他右手下方袖口那边，想来是从墙头跳下来的时候不小心沾上的。
齐明懒洋洋道：“朕忘了后来又去院子里抓蛐蛐了。”
一边的圆明听见他家主子一会编一个瞎话，想都不带想，心里直吐槽。瞿京这才刚入春没几日，哪来的蛐蛐。
圆明低着头，眼珠子晃到一边，极速瞟了一眼，发现赵无双脸上只剩下僵直的嘴角，仍在努力地翘着。
赵无双到底不是霍天姝，要能忍得多：“义父让我将此物交予陛下。”
那是一个螺钿木盒，上方中空，盒面上是长长的黑褐色漆木，中间嵌着几片流光莹转的螺壳，十分精美。
齐明饶有兴致地瞧了眼那盒子，转眼拿起在手里掂了掂，里面的东西轻飘飘地刮过盒壁，像是纸片似的。
见他收下，赵无双莞尔一笑，欠身告退，只在出殿前轻声说了句：“陛下，生辰快乐。”
齐明转即蹙起眉头，冷冷看向赵无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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