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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尺寸

“母后,”卫子夫传观澜中秋入宫,一家子团圆,中秋宫宴后观澜一早便来椒房殿中请辞,“儿臣今儿便出宫回府了。”

“澜儿,”卫子夫今日披了凝脂绢地缣缃长凤刺绣曲裾,扶了凭几,“母后今日有事同你讲,你且多待半日,用了午膳再出宫。”

“母后可是舍不得儿臣?”观澜倚到卫子夫旁边撒娇。

“你及笄已有两年,”卫子夫抬手理了理观澜鬓边的耳发,满眼宠溺,“已经不小了,你父皇惯着你开府别居,按理该是到了指婚的年纪,如今朝堂各家与你相当的儿郎也不少,你且用些心想想。”

“多谢母后操心,可澜儿不急。”观澜挑了颗葡萄放入口中,“母后若无旁的事澜儿就告退了。”说着提起裙角起身出了椒房殿来。

“这孩子……”卫子夫拿她没法子,直是摇头。

“皇后,”紫苏是卫子夫的得力女官,“奴婢倒是看公主心里有数得紧,娘娘可曾注意公主喜与谁亲近?”说罢,给卫子夫换了盏热茶。

“这孩子打小便顽皮得紧,瞧着与谁都能玩到一处去!”卫子夫面上顽笑,心下却十分敞亮,观澜自小便最喜与霍去病玩到一处,知女莫如母,“罢了,且再让她闹腾些日子。”

“去冠军侯府!”四驱车驾一出北阙,观澜便吩咐改道。今日是中秋休沐最后一日,她特意探听了,霍家哥哥不在上林苑,休沐在府。马夫得了指令,扬鞭直往华阳大街北第去。

正是隅中巳时,冠军侯府前厅敞亮,湘叶与缙云跟着观澜进了大门。

“公主玉安!”府中下人见了卫长公主一行,皆跪地见礼。

“表哥哥呢?”观澜穿过抄手游廊一路往前厅过来。

“见过卫长公主,”山岚端了西域玉榧从中厅过来,正好见了观澜,“少郎在书房。”

煦阳过梁,云母窗纱的经纬在青砖地上织就一池碎金。烟墨刺绣云纹护腕里秋色柔和,挺括拂过西域地理堪舆图,旁边一本羊皮残卷厚重,霍去病半倚花梨凭几,潜藏烟墨护腕的细密银线翻书时若隐若现,恍若塞外长河波涛暗涌。案上一幅羊皮堪舆图铺展如苍鹰张翼,未干的朱砂胶着祁连山脉的褶皱,似血残阳。

廊下响动,狼毫骤然悬停玉门关外三寸,笔尖隃麋将坠未坠,霍去病抬首,门外一身木槿长寿绣退红绢地曲裾,腰带摇曳,未经准允,霍去病书房的规矩观澜清楚得紧。

“表哥哥,城外菊花开得甚好,过几日一同赏菊去吧!”长安城外确有一处菊花园,是处茶庄,庄主秦氏经营茶叶生意,庄中种了漫山菊花,灿烂染色华秋,慕名前去品茶赏菊的人不计其数,霍去病自然知晓。

他放下书卷,并未搭话,护腕下砚山沉静,霍去病分明记得舅父漠南一战戈壁追击,匈奴右贤王残部正是消失在这片赤色箭镞标注的流沙空白处,正对葱岭以西三十六国。风过廊下,舆图被风掀起又落下,露出背面斑驳墨迹:元朔六年春,八百轻骑凿穿的漠南腹地行军路线,正与案上未干的朱砂标记严丝合缝。霍去病搁下手中狼毫,剑指划过焉支山脉,指腹老茧摩挲羊皮褶皱,恰似抚过战马被流矢撕裂的旧伤。

见房内没有回应,观澜心中凉了一截。她每年都会约上城中子弟吃茶赏菊去,必都是亲送霍去病名帖,霍家哥哥却不曾应过一次。

霍去病抬眼看了案上秦氏茶庄递来的名帖。去年秋狝,陛下撵的一群麋鹿进了茶林,命了霍去病去追,如此识得了秦氏少庄主,倒是十分投缘,今年递上来请帖,邀他得空闲坐。

“长公主,山岚在前厅备了点心。”山岚见了观澜的失落,开口缓和道。

“不必了。”观澜心中有气,将请帖放到山岚盘中,转身大步往侯府正门去,湘叶缙云紧随其后。

见观澜离去,霍去病将堪舆图往案间一放,扭头看向书架间的楠木雕花漆盒,起身取下来,出了房门:“山岚,午膳不必等我。”说完带着漆盒往前厅去了。

街上车马如织,人声鼎沸。

霍去病并未叫人跟着,独自沿着华阳大道往西市方向去。烟墨袍角掠过大道青砖路面,这条贯通南北的官道两侧,槐树虬枝被秋风吹得猎猎作响。他转向西市,青铜轺车轮毂与石板路碰击的清脆渐次淹没在市井喧嚣中:贩缯的梆子、铁匠铺的风箱、酒肆胡姬的踝铃织成一片,唱出长安京城的繁华。

不多时,到了西市一处布庄,青砖门脸上悬着银错螭纹匾额:云裳坊,这是京城最好的一处成衣铺。檐角铜铃下系着五色丝绦,这是少府监认证的“天字一号”织坊标志。甫入门,日色浓烈中数十架蜀锦流转神秘星纹光泽,细看正是成都工官特有的织锦纹样。

“贵客临门——”青衣小厮的迎客声陡然转调,他目光扫过霍去病腰间的鎏金铜框镶玉牌带头,旁边紫绶垂挂赫然,喉结滚动咽下半句套话,碎步退向彩绘屏风后。不过半盏茶功夫,云裳坊主已提着曲裾深衣疾趋而至,深衣长袍的织室故吏身份——恰是当年为卫皇后制蚕衣的老匠人。

“漠北风沙竟未磋磨冠军侯半分英气!”坊主长揖及地,袖口露出半截骨签,那是记录贵客身形尺寸的法式:“劳您尊驾,里面请!”他眼角余光瞥见霍去病腰间佩剑,剑格处阴刻的“骠姚”篆文噙着勇冠三军的锐气。

“奉茶!”云裳坊主吩咐,立时上来双鬟婢女捧来漆榼,揭开竟是少府冰窖藏的紫笋茶。

霍去病进了里间,将楠木雕花漆盒往桌几上一放,坐下,环视坊中摆放的各式布匹:“上好的蜀锦,做成披风。”

云裳坊主小心谨慎,楠木漆盒启阖的瞬间,里间陡然漫开一缕朔方寒冽:罕见的整张赤貂皮如白玉屏风舒张,逆毛抚过可现九道金痕,正是阴山北麓雪线之上的极品。“侯爷放心,小人定给侯爷做成京城顶好的样式!”这是个金主,云裳坊可得好生伺候。

“蜀锦作面,赤貂为里,我这里有样式。”顿了顿,霍去病补道,“做成姑娘的。”

檐角铜铃恰被徐风撞响,云裳坊主微微一震,恰恰合上楠木雕花漆阖,抬头竟瞥见冠军侯耳后薄红,恍如祁连山巅的朝霞映在未央宫的白玉阶前。

坊主立时心生激灵:“好嘞!照着侯爷给的样式!”说着接过霍去病递过来的缣帛,展开来看,那真是他此生见过的极好式样:整只赤貂皮毛铺展内里,头颈处却在披风领口延伸卧盘围成立领,鼻头隐匿,浅睡暖暖,宽大的茱萸纹刺绣披风皆设计了银丝盘花镶边,清贵雅致。

“侯爷这是哪里得来的式样,实是惊叹!”坊主忍不住赞叹。

“本侯拙笔,不做外传。”霍去病意下明了,云裳坊不得外传仿做。

“小人明白,京城独一份。”那坊主点头了然。

“侯爷可要细选花色?”云裳坊主果然是最懂人心思的,说话间已将霍去病引至二楼蜀锦阁。满室华缎流光溢彩,令人目眩神迷。

霍去病抬眼巡梭一圈,最后凝驻在一匹龙膏烛底色胭脂紫茱萸纹织花蜀锦上,日光下经缎次第明灭,纬彩随影浮沉。

云裳坊主忙上前捧来锦帛:“侯爷好眼力!此乃今岁蜀锦贡品头筹的月华锦,这月华锦最绝处正在经线次第深浅之法,为蜀地独传的手换手牵经绝技!您细观这雨后初晴的晕繝彩练,锦面茱萸云纹缀八枚经面缎纹,彩条起彩,纬线显花,正是‘经为骨纬作魂’的十足上乘工艺!”云裳坊主拿出看家本事细细解说。

“多久成衣?”霍去病屈指叩案,鲜见地满意。

“两月足矣,”坊主躬身应道,“必依侯爷心意裁出经正纬直的顶好样式。”

“好!”霍去病递来一块金饼,“这是订金,一切都要最好。”

云裳坊主双手捧过来金饼,有些吃惊:“侯爷,这……这太多了!”

“无妨,你尽心就是。”说罢二人下了楼来。

“侯爷请慢,”霍去病才要迈出门槛,身后便传来木屐叩击青砖的脆响,“老朽当真糊涂了,还未请问姑娘身量?”

霍去病眉峰微蹙,骨节分明的手掌在赭色梁柱前虚划一道:“及肩。”烟墨云纹刺绣护腕擦过木纹,恰停在比他肩头低半寸的位置。

“侯爷稍等,”云裳坊主取来骨签在霍去病身后取了尺寸,他抬手比了比自己下颌位置,“不知姑娘身形可有何需留意之处?”

熏香氤氲的厅堂忽然静了半刻。

霍去病望向绣架上翻卷的烈焰芍药云纹经锦,喉结微动:“窄肩细腰。”

坊主闻言抚掌而笑,忙执笔在霍去病给出的样式缣帛上记下:“如此便是了!这月华烟霞姿态,定不负姑娘洛水神女……”话音未落,霍去病已然迈出门去,袍色沉静掠过阶前蒲苇,惊起三两片蜷缩枯叶。

云裳坊主方拱手送客:“侯爷慢走!”

小课堂:

1、凝脂:《中国传统色》,编号C5M5Y10K R245G242 B233,白露之起色。《诗经·卫风·硕人》曰“手如柔荑,肤如凝脂。领如蝤蛴,齿如瓠犀。螓首蛾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白居易《长恨歌》咏“春寒赐浴华清池,温泉水滑洗凝脂”。卢仝《与马异结交诗》咏“凝脂为肤翡翠裙, 唯解画眉朱点唇”。赵光远《咏手二首》咏“妆成皓腕洗凝脂,背接红巾掬水时”。

2、缣缃:《中国传统色》,编号C20 M20 Y40 KO R213 G200 B160,白露之合色。书写用的细绢,其色浅黄。《淮南子·齐俗训》曰“缣之性黄”。《说文解字·糸部》曰“缃,帛浅黄色也”。颜真卿《送辛子序》曰“惜乎困于缣缃,不获缮写”。《旧唐书·代宗贞懿皇后独孤氏》曰“法度有节,不待珩璜,篇训之制,自盈缣缃”。元稹《酬乐天东南行诗一百韵》咏“缣缃工女竭,青紫使臣纡"。杨巨源《上刘侍中》咏“朱门重棨(qǐ)戟,丹诏半缣缃”。张之洞《希腊世子》咏 “玉树两邦联肺腑,瑶华十部富缣缃”。高燮《柬曼殊大师并乞画偕隐图》咏“聊寄缣缃盈尺幅,愿言偕隐是吾徒”。

3、烟墨:《中国传统色》,编号C70 M70 Y60 K15 R92 G79 B85,豺乃祭兽之合色。亦称烟煤、烟炱(tái),以松烟或桐烟等调胶制成的墨,中国画传统颜料色。萧纲《与湘东王论文书》曰“徒以烟墨不言,受其驱染;纸札无情,任其摇襞”。王槩(ɡài)《芥子园画传》 曰“烟煤惟画鸟兽人物毛发用之,将油灯上支碗虚覆半时,俟其烟头熏结,扫下入胶研。用胶不可多,多则光亮,钩墨不显。虫鸟中……白鹤之裳,蛱蝶之翅,先浓淡染出以浓墨丝其细毛,钩其大翅,则烟煤色暗,墨色光亮悉见矣”。陶澍《题墨兰赠尹月三》 咏“烟墨数点出新意,勃勃清香生绢底”。郑典《张山人画松歌》咏“观者无言俱动色,绢素淋漓满烟墨”。

4、木槿:《中国传统色》,编号C30 M60 YO K0 R186 G121 B177,处暑之合色。在《诗经》里是“舜华”,“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在陶渊明笔下是“荣木”,“采采荣木,结根于兹。晨耀其华,夕已丧之”。阮 籍《咏怀》咏“墓前荧荧者,木槿耀朱华”。李颀《别梁锽》咏“莫言富贵长可托,木槿朝看暮还落”。皇甫曾《张芬见访郊居作》咏“愁心自惜江篱晚,世事方看木槿荣”。杨万里《田家乐》咏“漫栽木槿成篱落,已得清阴又得花”。刘克庄《五和》咏“晓露自开木槿花,春风不到枯松株”。

5、退红:《中国传统色》,编号C5M25 YO KO R240 G207 B227,处暑之起色。亦作褪红。方以智《通雅·衣服·彩色》曰“(退红)与褪同为浅红也,半新半旧曰褪”。《水鼓子》咏“美人背看内园中,犹自风流着褪红”。王彦泓《闲事杂题》咏“爱染朱丝约髻心,退红嫌浅绛嫌深”。李斗《扬州画舫录》曰“桃红、银红、靠红、粉红、肉红,即韶州退红之属”。

6、织室:汉代宫中掌管丝帛礼服等织造之机构,属少府。

7、法式:意为法度,制度;标准的格式;【出处】:《管子·明法解》。

8、剑格:剑格亦称护手,是指剑身与剑柄之间作为护手的部分。在中国古代又称剑镗。

9、紫笋茶:产于浙江长兴顾渚山一带。“紫笋”一名,也由陆羽《茶经》“紫者上,笋者上”而得名,紫笋茶又被称为湖洲紫笋、顾渚紫笋,被历代文人誉为“茶中极品”。从唐代开始,经过宋、元,至明末,连续进贡876年。顾渚紫笋茶作为贡茶可谓进贡历史最久、制作规模最大、数量最多、品质最好、进贡时间最长的贡茶,是中国贡茶之最。这里将唐代茶名融入西汉场景,类似《长安十二时辰》借用“火晶柿子”“水盆羊肉”等后世风物。这种创作手法在历史小说中常见,旨在增强读者对场景的代入感。

10、龙膏烛:《中国传统色》,编号C10 M60Y10 K0 R222 G130 B167,小雪之起色。烟色丹紫,其色出自龙膏烛火,其意施光明于日光不及之幽暗。王嘉《拾遗记·方丈山》云“王坐通云之台,亦曰通霞台,以龙膏为灯,光耀百里,烟色丹紫”。徐通《八月十四日夜招张孺愿钱叔达谢修之陈汝大王玉生袁无竞集平远台观万岁神光二塔灯分得八庚》咏“龙膏烛与蟾蜍影,同向人天照化城”。薛蕙《元夕篇》咏“龙膏凤炬列千行,蕙火兰烟百和香”。黄省曾《李夫人歌一首》咏“命点龙膏灯,因进洪梁酒”。弘历《山庄灯词八首》咏“龙膏鹤焰光明藏,翠柏青枫澹荡宵”。黎骞《七夕作》咏“灯掩香云坠宝花,龙膏照影月笼纱”。

11、胭脂紫:《中国传统色》,编号C35 M85 Y35 K0 R176 G67 B111,小雪之合色。胭脂红釉的呈色有深浅之分,深者称“胭脂紫”,浅者称“胭脂水”。华镇《食樱桃思越中风俗》咏“檀唇深注胭脂紫,琪树匀排 火齐圆”。王兆升《郊行即事》咏“草诧胭脂紫,花闻月下香”。张廷瓒《守宫词》咏“丹砂夜捣饲龙子,玉痕血溅胭脂紫”。

12、月华锦:

①蜀锦兴于春秋战国而盛于汉唐,常以经向彩条为基础,以彩条起彩、彩条添花为特色,织造时有独特的整经工艺,包括经锦和纬锦。早期以多重经丝起花(经锦)为主,唐代以后品种日趋丰富,图案大多是团花、龟甲、格子、莲花、对禽、对兽、翔凤等。清代以后,蜀锦受江南织锦影响,又产生了月华锦、雨丝锦、方方锦、浣花锦、铺地锦、散花锦、民族锦、彩晕锦等品种,其中尤以色晕彩条的雨丝、月华最具特色。

②月华锦则是利用经线彩条的深浅层次变化为特点。月华锦牵经时要根据彩条配色以及经线配色的编号,按彩条的次序、宽窄、色经的深浅变化规律来排列籆(yuè)子,每牵完一柳头,必须调换一部分篗子,称为“手换手”,此为蜀锦独有的牵经方法。月华锦在锦面上以数组彩色经线排列成由浅入深、又由深入浅逐渐过渡的晕繝(jiàn,绵纹)彩条,有如雨后初晴的彩练,锦面上再饰以装饰性花纹,花枝招展,令人赏心悦目。月华锦“地组织”为八枚经面缎纹,彩条起彩,纬线显花,体现了对蜀锦传统工艺的继承和发展。遗憾的是,上世纪70年代后国内就无人掌握月华锦织造技艺了。本文将月华锦的出现时间提前至汉朝,是对月华锦工艺的流失颇感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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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3章 尺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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