荀蘅踏上万华殿前的百级玉阶时,才发觉一路走来宫阙寂寥得骇人,
这太不寻常了
她想起上一次走在这白玉石阶上,还是两年前陛下十五岁生辰时。
忽闻殿内传来许多争论声,雄浑的嗓门在吵嚷着,惯流行于市井间的污言秽语夹杂着女子的啜泣声。
待快走到殿门前时,她瞥了一眼守在两旁的侍卫,与此同时,那些侍卫也发现了她。
瞬息之间,荀蘅像是疯了一般毫不犹豫的冲向殿内,不顾侍卫的阻拦,拼命的声嘶力竭的哭泣着大喊道
“姑母!”
殿内众人听见这如鬼哭狼嚎般的凄厉之声,纷纷望去,只见一个头发衣衫具是凌乱的少年正被侍卫摁在地上哭喊着。
这是唱的哪一出?
众人具是一愣,不约而同的望向端坐在高位上掩袖垂泪的太后燕镜月。
而当后者看见突然闯进来的荀蘅,眼神突然一凛,她有些迟疑,却仍是缓慢的抬起手手示意侍卫放开荀蘅。
于是荀蘅又是近乎于冲的奔向大殿的中央,“扑通”一声跪在地上,又“砰砰”的磕起头来。
“太后娘娘明鉴,家父对陛下的忠心天地可鉴!日月为证!万万不可能谋害陛下啊!”。
又连着抽泣几声,不等太后反应又哭着道
“泰安二十一年,家父为救先帝,不惜以身试毒“
“隆中六年冬,先帝崩,满朝皆欲拥立青州阃王登基,北臾趁乱进犯我国与其交界处边州,面对北臾的四十万大军,皆无人敢应,是家父,是家父带着不过八万的骑兵以命相搏,拼死护年仅五岁的陛下登上了皇位啊!”。
“家父入朝二十余载,对陛下,对垣国忠心耿耿,所作所为都是为了陛下为了东垣啊!求太后娘娘明鉴,还家父清白!”。
说罢,荀蘅的头便直直的朝地上磕去,久久不起。
殿内众人皆被眼前景象一时间给震住。
每个人脸上的神情都异常精彩,但是谁也不发一言。
立于人群中的杜京辞转过头望向燕太后,只见她眼眶含热泪,嘴唇翕动,扶着身旁婢女起身可似是又因伤心过度身体虚弱而无法站稳,反而跌坐回去,掩面拭泪,又忍不住的轻咳起来。
他收回目光,双手交叉在身前,将头低下,微微挑眉。
此时一道严肃而狠厉的声音犹如沉石入水,打破了殿内的平静
“朝堂之上,由得你小儿放肆!何人不知荀贼狼子野心,表面上尊崇陛下,实则想要效仿前人,行挟天子以令诸侯之道”。
语毕又有一人附和道
“众人皆知兵符一直在荀雁南手上,昔日美名其曰陛下年幼,代其保管,可如今陛下早已是弱冠之年,且有意收回兵符,可荀雁南却拒不上交,好一个对陛下忠心耿耿,好一个忠君爱国的柳安侯啊!以臣看,柳安侯一众早有谋逆之意,陛下必是其所害,此人巧言令色,太后莫要受其蒙骗!”
殿内众人议论纷纷,万华殿顿时犹如街市一般闹哄哄的,反倒是让荀蘅有些懊悔,觉得今早的那些叫卖声悦耳了起来。
微微抬了些头,眼睛偷偷的向上瞥,余光看见燕太后仍在拭泪,不禁眉头微皱。
不怕敌人乱动,就怕敌人不动,荀蘅心中有些焦急。
一道清脆的女声打断了殿内众人的议论。
燕太后在兰扶的搀扶下起身,望向一直沉默站立于众人之前的何石真,哀戚状道:“世子年幼,或许对其父所为并不知情,劳烦何相将昨夜实情告知于他”。
何石真双手拱至身前称是,在众人的目光下看向了荀蘅。
这是他自荀蘅进到殿内以来第一次看向她,他打量着这个披头散发,衣衫凌乱,额头红肿的年轻人,又将目光移到了她的眼睛上。
他直视着荀蘅的双眼,似乎想在荀蘅的眼睛里找寻到和那个人的眼睛里一样的东西,一样让他担忧的东西。
“上次见到你,是在月楼”
荀蘅怔愣,眼前这个明明同荀雁南一般年纪,无关容貌,给人的感觉却像是个老者。
他的眉毛细长,和那双丹凤眼相得益彰,说话时面容平静声音沉缓,情绪不见有一丝波澜。
不像是身处在朝堂之人,或者说不应是身处朝堂之人,这是荀蘅在许多年前第一次见到他时的感觉,尽管那个时候,她还不知道朝堂是什么。
这么多年,这个人带给她的感觉还是如此
此时此刻荀蘅在心中十万分的认定了那座塔楼里除了她与韩定果然有第三个人。
然而很明显,也很不幸,十之**这第三个人是敌非友,而且还是一个对于他们威胁极大的敌人。
荀蘅在心里狠狠的扇了自己一巴掌,在那楼中怎就没有发现他!
“丞相...”
话还未说出口,便看见何石真莞尔一笑,摆摆手,眼睛从荀蘅身上移开,道:“柳安侯荀雁南存谋逆之心已久,昨夜四象殿里他种种以下犯上之行为我亲眼所见,陛下向其索要兵符遭拒,二人产生争吵属真”。
荀蘅不能理解,为何仅凭二人为兵符发生争吵就能轻易的认定是荀雁南杀了皇帝,就在她刚要追问何石真时,殿内右侧的魏太常道
“此事自今早起便一直争论不休,无非是单凭丞相一面之词无法作为铁证使众人信服“
“况且陛下突然驾崩,我等固然哀恸万分,可作为天子之臣当恪守本分,做为君为国分忧之事,现如今朝局动荡,我等应按照礼制请立新主,由太后娘娘指定托孤大臣,为陛下举行丧事,并昭告天下,国丧三年,如此才为第一要事。”。
“太常此言差矣,陛下膝下无子,何来请立新君一说,若要从亲王中找,难不成要立阃王?!”
“尚书所言极是,况且托孤大臣一事,朝堂之上除了柳安侯不知还有谁当得起,可如今...”
顿时间,争论再起,可结果所偏向的仍是荀雁南无罪,当放。
燕镜月看着众人,脸色逐渐阴沉。
“既无铁证,又怎能断定是柳安侯所为呢,依丞相所言,昨夜种种不过是柳安侯迫于忧君之情,情急之下冒犯了陛下,虽有过但尚不至治罪,还望太后娘娘以大局为重,命廷尉放了柳安侯,稳固朝政,待朝局稳定后再来追查谋害陛下之人。”。
尚书左仆射魏子须说罢挥绣而拜:“微臣望太后娘娘顾全大局,赦免柳安侯”
此时殿内过半大臣也随他尽数跪下道:“臣等望太后娘娘顾全大局,赦免柳安侯”
荀蘅抬眼向上望去,只见此时的燕镜月面无表情,可凭借着与她相处多年,荀蘅强烈的感觉到她直达心底的愤怒与寒意。
君王尸骨未寒,朝臣却极力的拥护一个侯爵,何况这个侯爵还疑是毒害君王的凶手!
谁是君?谁是臣?
荀蘅又看向依然站在自己身前,眼神却望向地砖的何石真,他的嘴角自刚刚起就挂着淡淡的笑意,那不明的笑意,让她不禁有寒意升起。
他慢慢抬起头,注视着荀蘅望向他的眼睛一字一句道
“陛下所中之毒为青石散”
听到青石散三字,荀蘅顿时浑身僵硬,愣在原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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