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石真移开目光，环视众人道
“荀雁南身边的梅济自幼学医，却对用药治人不感兴趣，唯爱制毒，而这青石散乃是梅济独创之毒，其制法从不外漏，整个垣国，乃至臾鲧二国，西境雪域，恐怕这天下都不会再有第二人会用此毒！”。
语毕，他的眼睛又看向荀蘅，面容平静如水
“世子，我说的可对？”。
荀蘅有一瞬间的恍惚，便听又有人道：“想当年上洛之战，正是因为青石散一毒将北臾的主将尉甘杀害，使敌军方寸大乱，这才得以给渠州卫可趁之机”。
中丞游晋又叹了口气接着道：“万万没想到柳安侯果然还是那个让人闻风丧胆的青面将军活阎王，昔日为国杀敌，而今为己弑君！”。
了了几语，燕镜月的自刚才便皱起的眉头顿时舒展了。。
“哀家也不愿相信，柳安侯是哀家的兄长，入朝为官以来一直本分勤恳，对陛下对哀家的忠心是自不用说的，可如今...”
她忍不住再度垂泪，哀戚道：“如今陛下突然宾天，哀家心中悲痛欲绝，若不能查明我儿死因，为我儿报仇，哀家怎配做一个母亲，待到九泉之下，又有何颜面去面见陛下，面见先皇，面见诸氏王朝的列祖列宗啊！”。
说罢，她不禁掩面恸哭起来。
“微臣读史数十载，还不曾见到过天子被害竟无处喊冤之景，今日得诸位贤臣之力，有幸亲眼所见，可只觉甚是荒唐“
“天子被臣所害，尸骨未寒，一朝太后，天子之母，竟只能坐在龙椅上哀恸，一个又一个的朝臣口口声声忠于陛下忠于太后忠于垣国，可却屡屡维护一个罪臣，铁证铁证，诸位同僚难道不知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之理，何为忠君，此便是忠君！“
“太后娘娘一声令下，柳安侯作为臣子，有罪如何无罪又如何，难道还抗旨不成！娘娘宽厚仁慈，竟成了尔等愚弄欺辱之由，难不成诸位皆也是早有谋逆之心，想要造反不成！”。
宪台不愧为皇帝亲设，当真是不负纠察百官，肃正纲纪之名。
御史大夫沈拘安这般诛心之言一出，方才跪下的官员不得不忙道：“臣等不敢，望太后娘娘恕罪”。
此人又一挥长绣，直直跪下，朝燕太后叩首道
“依臣之见，丞相素来正直坦荡，众人皆知其君子之风，此事必不有谎，况且有青石散铁证在此，柳安侯荀雁南弑君之罪无可争辩“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何惧哉！臣以微贱之躯求太后娘娘下令处死弑君逆贼，将柳安侯府满门抄斩，以慰陛下在天之灵！如若不允，微臣愿以此微贱之躯追随陛下而去！望太后娘娘成全！”。
语毕，万华殿霎时间安静下来，众人面面相觑。
低头是抱臂跪伏在地上一脸视死如归的御史大夫，抬头是坐在龙椅上面容沉静如水，俯视着群臣的太后娘娘。
一种并不适宜在此刻出现的情绪在她心中翻涌，不知不觉间，她的脸微微变红，不是因为恐惧，也不是因为羞耻，而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愤怒。
她的目光在众人的脸上一一落下又离开。
天色早已大亮了，日光透过门窗照进来，金色的光洒在在众人身上。
跪着的人，站着的人，她觉得所有人都像一个又一个麻木的躯壳，穿着厚重的朝服，戴着沉重的冠帽。
忠君，忠君，日复一日的说着同样的话。
他们好像一模一样，又好似每个都不同。
有人渴望似大鹏而展翅，半生风尘，名留青史，有人却盼得利来得利来，建功立业，福及子孙后代。
又有者，食所谓圣贤之书而长，你若问他们，读书为了什么？
他们则答，为了明理，为了增长才智。
那明理与增长才智又是为了什么？
为了侍君，为了有朝一日封侯拜相，辅佐一贤君，以身报国。
那若是君主不贤如何？又或是不如臣子又如何？这何解？
他们便不再答了
或是惊恐中夹着一丝迷茫的用手指着你，说你乃是大不敬，或是徐徐朝你一拜，心中叹道此子怪异，与我不同路，便继续汇入人群中朝着所谓的心向往之之地走去，怀揣着那颗所谓的得君赏识，尽此身才学报君报国，施展抱负的雄心。
可其结果呢，那青史的血泪斑斑，难道都是奸臣吗。
荀蘅亦是读圣贤书长大，亦是受各名家夫子指点学问，可不知为何，在她内心的最深处，总是有一个声音时不时的在呼喊着。
呼喊着什么？
谁人知道呢？她自己都说不清那拼命呼喊的到底是什么。
见殿内众人皆不作声，燕镜月用眼神示意身旁的兰扶，兰扶领悟，缓缓开口：“娘娘近日来本就身子不适，今日又因陛下一事而太过悲痛，甚是乏累，明日再议。”
只见她扶额斜靠在椅背上，似是十分不适。
众人各怀心思，见状也都齐齐告退，只有御史沈拘安依旧跪在地上再度高喊：“望太后娘娘处死奸佞，为陛下雪恨，还我垣国一个清正朝堂。”。
走在众人中的杜京辞闻声回头望向他，看着他消瘦的背影仍直直的跪在殿内，哪怕那张龙椅上早空无一人。
一把刀罢了
他又想起了南鲧的孙衍，不知那夜的他，是否也如眼前此人一般，怀着满腔的热血，捧着忧君的真心，却只能做一柄诱敌的快刀。
没有随众人离去的还有一人，就是荀蘅
他似乎很喜欢穿青色的衣服。
那年花朝节，柳安侯在京中设朝花宴，整个京中的贵家子弟都在。他因与何丞相的独子何清清交好，遂也能赴宴。
他记得浣河大师在宴上荀蘅“三皈依”，荀蘅以“三不开”作答的时候，也是如同今日般一身竹青直裾。
当时他是怎么说的？
“大师今日所言荀蘅受教了，鄙子才疏学浅，只是突然想起一个故事，想说于大师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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