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潮南一直在做梦。
他一直在往前走,可是脚下的路他看不清,前方的路也是一片粘稠的黑暗。
耳边充斥着各种责备以及愤怒的咆哮。
他开始跑。
——可是跑不掉。
“……”季潮南猛地睁眼,瞪着房间里设计成不规则几何线条的天花板。
“操。”后背已经湿透了,他烦躁的低骂一声,索性下了床。
打开房门就被一阵激烈的摇滚乐攻击了耳朵,江津正坐在桌前散漫的听着,身体还不自觉的跟着节奏有一搭没一搭的动着,前台放着的那台音响正是攻击季潮南耳朵的罪魁祸首。
“……大哥,你扰民了。”季潮南走下楼,把音响的声音调小了一些。
“不应该啊,房间里面的隔音材料我都选的最好的。”江津手上夹着烟,慢吞吞的换了一首节奏更快,鼓点更密集的音乐。
“……”季潮南无语的瞥了他一眼。
——你的店到现在真的没有被砸过吗?
“对了,等下会来个人,到时候我要出去一趟,你帮我盯着点店里,有事给我打电话。你要出去记得把门锁上。”江津看着季潮南睡的东倒西歪的乱毛脑袋,笑了笑。
季潮南坐在他对面,手上缠着一圈琴弦,听见这话挑了挑眉:“约会?”
“好不容易来个看店的,我不得给自己放个假啊,”江津懒洋洋的倒在椅子上伸了个懒腰,“吃什么你自己解决啊,我这不管饭哦。”
“你给自己放的假还少了?”季潮南没什么情绪的回了一句,“我出去买点东西。”
说完,他就抓着手机走出了店。
“再拿包烟,”季潮南在便利店的冷柜里拿了些面包牛奶,准备就用这些应付一下午饭,“多少钱?”
“拿包烟。”一道冷冽的声音几乎同时在他耳边响起。
季潮南转头看去,对上了何北时的视线。
……巧了。
店老板笑眯眯的看着何北时:“和这个小帅哥要的一样吗?”
“嗯,”何北时点了点头,又看了一眼收银台上堆着的面包牛奶,“你中午就吃这?”
“江津今天要出去,我随便吃点。”季潮南还是有点没睡醒,起来的时候被江津那音乐振的头蒙。
何北时点了点头,拿上烟付了钱走到店门外。
“你住这边吗?”季潮南往袋子里面装东西,随口问道。
“嗯。”何北时站在店门前,把烟拆了点火。
季潮南付了钱,拎着塑料袋走出来,站在何北时旁边。上午的空气带着点凉意,驱散了他最后一点睡意。两人并排站在便利店门口,一个沉默地抽烟,一个低头看着手里的塑料袋,气氛说不上融洽,但似乎也没有之前那么尴尬。
季潮南看着何北时夹着烟的修长手指,那动作熟练而自然,与他那张总是没什什么表情,甚至有些过分干净的脸形成一种奇特的矛盾感。
“你……”季潮南刚开口,却发现不知道接下来该说什么。
何北时侧过头,瞥见季潮南垂下来的左手手指上熟悉的薄茧,烟雾从他唇间缓缓逸出,他的眼神在薄烟后显得有些模糊。“你也会弹吉他?”他反问,声音依旧没什么起伏。
“何止是吉他,”季潮南晃了晃手里的袋子,“我初中就把他店里那些玩意都摸了个遍,只不过现在……很少去了。”
何北时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没再追问。这种不过分探究的态度,莫名让季潮南觉得舒服。
一根烟很快抽完,何北时将烟蒂摁灭在旁边的垃圾桶上:“走了。”
“嗯。”季潮南应了一声。
看着何北时清瘦的背影消失在巷口,季潮南才拎着东西往回走。推开乐器店的玻璃门,震耳欲聋的摇滚乐已经停了,换上了舒缓的轻音乐。江津正拿着抹布,有一搭没一搭地擦着柜台。
“碰上何北时了?”江津头也不抬地问。
“嗯。”季潮南把牛奶面包放在桌上,拿出一个面包啃了起来。
“那小子,跟你有点像。”江津意味不明地说了一句。
季潮南动作一顿:“哪像了?”
“说不上来,”江津放下抹布,拿起外套,“心里都憋着股劲,都不服。走了,店交给你了,别给我拆了。”
季潮南愣了一下,心里并不这么觉得。
一个不爱说话的闷葫芦,本来就没有过什么特别多的交集,哪里像了?
季潮南拧开牛奶瓶,一只手无意识的敲击着桌子,眼神飘到了店里角落一处的小舞台。
那里的乐器很齐全,以前经常会有乐队在这练习。
何北时背着吉他进店的时候,季潮南正坐在小舞台前发呆。
季潮南不知在想什么,连何北时进来时的风铃也没听见。
何北时坐在桌边,把吉他包轻轻的靠在桌上。
细微的摩擦声终于拉回了季潮南的思绪。他转过头,跟何北时又是一副大眼瞪小眼。
“我和津哥说过今天会来练习。”何北时眉心跳了跳,“他没告诉你?”
——“等下会来个人”江津说这话时懒洋洋的表情浮现在他脑海里。
“……是你啊。”季潮南开口,声音带着些沙哑。
“嗯。”何北时应了一声,手上动作不停,他打开包,拿出木色的吉他,坐在他的旁边开始给吉他调音。
一阵短暂的沉默。季潮南看着他低垂的眉眼和修长的手指,一时没了话说。
“试试?”何北时开口的时候,季潮南才发现自己已经盯着他的动作看了很久了。
季潮南一愣:“试什么?”
何北时用目光示意了一下他身后的小舞台:“你不是都玩过一遍?”
季潮南扯了扯嘴角,心里那点烦闷突然涌了上来。他接过何北时递过来的吉他,在小舞台上找了个高脚凳坐下,手轻轻拨动琴弦。
当第一个音符响起时,何北时有些意外。
那并非他预想中的喧嚣或炫技。前奏是一段缓慢而重复的低音旋律线,像独自走在空无一人的长街,脚步声很轻,但是却带着生生不息的回响。
偶尔跃起一个清亮的高音,却又很快的跌落回原有的低沉。
这是一首何北时从未听过的曲子。
他听着只觉得心底像是沉了一艘船,让他有些喘不过气。
“铮!”
琴弦意外发出一声刺耳的杂音,音乐戛然而止。
他放下吉他,沉默一瞬。
“手生了。”语气里听不出什么情绪。
“很好听。”何北时看着他,声音依旧平淡,“这曲子叫什么?”
“一个朋友编的。”季潮南无所谓的笑笑,把吉他还给何北时,“现在,该到你了。”
何北时看了他一眼,并未多说。他接过吉他,没什么情绪的点点头,转而在他身边坐下。
何北时弹的是一段很干净的旋律,音符精准而又克制,没有过多的炫技。季潮南曾经听过这首曲子,只不过记忆里的这首曲子太久远了,和现在何北时弹的稍微有些出入。
一曲终了,最后一个音符在安静的店里消散。
季潮南张了张嘴,一时间竟然找不到合适的词。最终,他只是扯了扯嘴角:“看来你也不完全是个闷葫芦。”
何北时对于这句算不上夸奖的话没什么反应,只是轻轻将吉他放回琴包,拉上拉链。
“你那个朋友,”他忽然开口,语气依旧没有什么情绪,“编曲挺有想法的。”
季潮南愣了一下,才反应过来他是在说刚才自己弹的那首。他眼神黯了黯:“嗯,他以前……是挺有想法的。”
他没再说下去,何北时也没再多问。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但这一次,空气里似乎多了一些东西,在琴声交错间彼此窥见了一角模糊的轮廓。
何北时背起琴包,站起身。
“走了。”
“……嗯。”
看着何北时推门离开,风铃轻响,季潮南慢吞吞挪回桌边,沉默的掏出自己刚买的烟点上。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掐烟的手,手指上因为长期不练习而变得浅淡的茧痕,似乎在隐隐发烫。
何北时回家放好吉他包,掏出手机扫了一眼,通知那一栏里静静躺着一条好友申请。
“好南好南好南”申请添加你为好友。
好友来源:来自“江津”的名片推荐。
何北时盯着屏幕看了两秒,还是伸手点了通过。
头像是一个卡通的南瓜,南瓜上面雕刻着有些猥琐的笑容,看着有些傻气。
——和本人一样。
朋友圈发的东西很杂,有喜欢的球队前几天赢下比赛的精彩瞬间,还有一些乱七八糟的碎碎念。
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烦。
好困困困困。
我怎么这么帅。
早自习滚。
打游戏比我厉害的也滚。
何北时滑到这条朋友圈时手顿了顿,然后给这条朋友圈点了个赞。
只不过南瓜本人最近心情可能不怎么样,朋友圈开始断更,何北时也没见他脸上的表情好看过。
南瓜本人现在正躺在前台的躺椅上抽烟。
“成绩不行就早点出国,少给我和你妈丢人了,你留在这里逞什么强?”季伟坐在书房的桌子前看合同,头也不抬的对着季潮南说道。
“辰辰就没你那么喜欢出风头,识时务者为俊杰,你现在留在这有什么好处?成绩成绩不拔尖,说你两句你就跟我们吵,你中考的时候我们已经退让过了,这次你高考完就乖乖收拾东西去意大利,别再让我和你爸操心了。”祝丹的声音又在耳边回响。
季潮南“啧”了一声,捏住嘴里的烟头猛吸一口然后按在一旁的烟灰缸里。
烦死了。
什么季辰辰季冬冬的,全部都他妈有多远滚多远。
季潮南闭了闭眼,又看了一眼墙上挂着的那些吉他……
——反正什么都被安排好了,那些不该拥有的,就应该趁早放手。
什么梦想与热血,与他都不会再有任何关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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