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怜心中惊涛骇浪,面上却不能透露半分,紧攥着的手几乎要把掌心掐出血印来,她在三息调整好自己的情绪,从怀王入朝开始将整件事情盘了一遍。
幸好,以宋霆的情况,现不可能动摇东宫。她还来得及,她还有机会,父皇和阿兄的命她一定要保全!
与此同时,宋怜听到耳边响起宋霄的声音。
“阿瑶,你说父皇会不会……”
宋怜霍然起身,直接打断了宋霄的后半句话。她走到宋霄面前轻轻蹲了下来,依偎在他的怀里。
她不知道自己这位兄长在东宫都经历了些什么,可她知道宋霄很累,父皇寄予的厚望将他压得神经紧绷着,人也变得草木皆兵起来。
“不会的,兄长,不会的。”宋怜抱着宋霄,依偎在他的怀里,就像是小时候的宋霄抱着她一样。
宋霄没有说话,只是握着宋怜手腕的手收紧了一些,他胸口极大的起伏着。
殿内一片寂静,宋怜突然想起小时候,随父皇在边疆的无数个夜晚,围帐中灯火昏暗,唯有她二人依偎在一起。
“阿兄定是被弘文馆压迫太甚,怎么连最浅显的道理也不明白了?”二人平复下来之后,宋霄的心情显然舒畅了几分,只是宋怜却心中有些惴惴,她仍扬起了轻快的语气对宋霄道:“父皇虽宠爱四弟,但决计不会让他当太子。”
“不能是因为父皇钟爱母后吧。”宋霄此刻有了玩笑的心思,对着宋怜挑了挑眉。
“这只是其一。”宋怜顿了顿,她用一种平常的、恐怖的语气说出了接近残酷的事实:“更是因为母后已经死了,更是因为我们不可能有外戚临朝。”
宋霄蓦地抬头,对上了宋怜那双平静的、湖水一般的眼睛。
二人眼中同时划过一丝了然,而后默契地绕开这个话题。
“我今日回府写封请安折子。”宋怜捏了块龙井酥,翘着的腿摇了摇,“我倒是要问问父皇,怎么把我好好的一个兄长都学傻了,什么时候还我一个聪明伶俐的兄长。”
“你呀。”宋霄轻轻点了点宋怜的额头,一笑了之。
“怎么,阿兄不信我?”
当晚,一封请安折子从公主府递到了御前。
宋怜扑在床榻上,身下压着的竹夫人被她扯来扯去,在宋霆宋清抵京之前局势都尚且不太明了,她也无意去针对宋霆去多做些什么打算,逍遥两天才是正经事。
两天后,庆芳园易主,装修完毕后继续开门迎客。
庆芳园清雅了不少,隔三差五便召集京都的文人墨客来此作诗。
顶楼的雅间换了装潢,青色的纱幔在微风的吹拂下如一缕青烟。楼下院中的戏台已经撤下,几个衣着素净的男女抱着琴瑟在楼宇间穿行。宋怜坐在雅间的小榻上,支起一条腿来,手轻轻拍着腿以作节拍。
“殿下真是好兴致。”门外一道清润声音传来,墨沁的手搭在剑柄上,轻手轻脚的向门口走去,与此同时,木门也传来被人推动的声音。
电光火石之间,宋怜已经明了门外之人的身份,她招手示意墨沁回来,身子仍歪斜在榻上不动,朗声笑道:“崔大人既然来了,为何不进来?”
这几日宋怜在庆芳园躺得身子都酥了,接到差使团入京的消息时,她正在与京都的大家交流琴技,也懒得去打探这群刚回到京都的好人们计划施展什么拳脚。
有用的情报会被暗探小班迅速放在宋怜的案头,但连宋霆宋清她都懒得过问,更别说是去见崔景了。
没想到崔景居然找到庆芳园来了。
宋怜懒懒的抬头看了一眼,就知他这一路并不太平。她也没说什么,抬手示意琴师继续抚琴,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轻叩茶案。
崔景站在小榻前三步远,垂眸望着宋怜,看她悠然自得地品茗听曲,又一曲终了,他才欲说话,却被宋怜抢先一步。
“怎么,”宋怜把每个字都咬得清晰,偏偏是一种漫不经心的轻佻之态,她端了一盏清茶坐在上位,垂下眼眸并不看崔景——就像是他二人湖上亭初见之时,只不过宋怜的态度傲慢了许多。
“崔大人出巡一趟,竟然连规矩也忘了吗?”
崔景暗道好个骄横霸道的公主,此一遭回来,竟然全然不见她从前的礼贤下士。
只是宋怜着实生得太好,此番作态也让人生不了半分反感,这点傲气没有把盛气凌人加在她身上,只给她添了三分俏丽。
“臣参见殿下。”崔景正经行了个大礼,脊背弯下去也没起身,所有心思都牵在宋怜身上。
宋怜这才略带满意地点点头,示意崔景落座。
“臣本以为殿下会对功臣优待些。”
“可是……”宋怜呷了一口茶,皱着眉好似很为难:“席迁是我自己一手铲除的呀,崔大人做了些什么事情才如此迫不及待地揽功劳?”
“可臣也被计划所牵连受伤,若说并无功劳,那也应有些许苦劳吧。”崔景作势要捞起袖子来给宋怜看伤势,只是他把素白的宽袍大袖提到手腕之上将要露出小臂,也不见宋怜阻止,他反而有些犹豫了。
宋怜端起了桌子上的另一盏茶,莲步轻移,每一步都摇曳且缓慢。
“崔大人此行当真是辛苦了。”宋怜站定在崔景面前,用食指轻飘飘地戳了崔景,让他顺势坐倒在椅子上,而她手搭着靠背,绕着崔景走了一圈,眼神一刻不离,盯紧了她的反应。
绕到崔景面前来时,宋怜把那盏茶递给崔景,微微睁圆了眼睛,显出些天真与无辜来。
“本宫听崔大人语气,似乎是很想立下汗马功劳了。”宋怜坐回小榻上,自觉平视的角度会让她看起来更加真挚些,“我这里倒是有一个法子。”
“我猜必定不是什么好法子。”
“我倒是觉得挺好,只是放在崔大人身上可未必了。”宋怜笑了笑,“所以你答不答应?”
……
“我当然不答应!”宋清“啪”一下将茶盏嗑在桌案上,内中的茶水因为她的动作太过激烈还洒出来了一些。
“清清,冷静一点。”宋霆缩在一边,哆哆嗦嗦地解释道:“你在京的府邸的确是……没有了,父皇又不同意你住在怀王府,这毕竟也是没办法。”见宋清瞪他,宋霆连语速都快了起来。
“再者说了,在后宫还能避过他们的刺探,这多好。”
宋清差点一口气没上来:“那是什么地方,那可是皇宫!你往宫里递信也要难上一番好不好。”
“要不我与父皇说,让你在怀王府多住些时日?”
“怎么可能。”宋清冷笑:“父皇怎会允许我在怀王府多逗留。即便是倍受宠爱,不也是早早地出宫了?我在公主府时你在皇子殿,现下你在怀王府,我便只能在宫中。”
宋清深吸了一口气,自己这个哥哥现如今越来越难把控了,但自己一个寡受皇恩的人,而宋霆现下又是如日中天,自己便只能依靠他。
“我在宫内诸多不便。”宋清拿出一叠银票,递给宋霆,“你方入御史台,这些还是使得的,无论是威逼还是利诱,不求你扎根于此,把宋怜的势力清一清以解我心头之恨才好。”
宋霆心里有些打鼓,在宋清的瞪下接过那银票点了点,不由得长大了嘴:“这……这么多银子,你从哪得来的?”
“你管这些做什么,我自有办法。”宋清端起了宋霆还未动过的茶盏,语气平静了下来,“你只需要按我说得做就够了。”
……
“对啊,她从哪来的这么多银票。”
“宋清远在宁吉,也许是勾连地方世家、鱼肉百姓也说不定。”
听到这话,宋怜以手捂嘴,故作惊讶道:“勾连世家?无凭无据的,谁肯相信,崔大人可要小心说话,别污蔑皇裔呀。”
崔景知道宋怜心里门清,不过就是拐弯抹角想看他手握的实际证据,起身站在宋怜面前,作势要跪:“微臣无能,未能掌握宁吉公主勾连世家的证据。”
“这怎么能怪你呢?”宋怜轻轻托住崔景臂弯,却不想崔景最先抬起头来,猝不及防二目相对。
不得不说,崔景长了一张如江南烟雨水墨的脸,初见时最先吸引宋怜的是他的气度风骨,现如今细看之下,才觉得崔景的模样生得也不错。
于是宋怜再开口时便有了调笑之语:“若失崔大人着实觉得自己该罚,不若罚来我府上做个……”她顿了顿,忽想起李兴安来,顿觉一场麻烦上身,于是那个“驸”字还没发出半个音来,便换了说辞:“做个门客如何?”
崔景自然是知晓宋怜想说些什么,他的理智觉得他应该恼怒,但他却生不起半分气来,反而在宋怜说出谋士二子时有隐隐失落。他瞧着宋怜忽闪忽闪的眼睛,知晓她想起了李兴安,一时脑热,张口便道:“在下原来不曾是公主门客?在下还以为公主是要臣以身相许。”
这话一出,二人都愣在了原地。
宋怜是万没想到崔景是敢如此说的,手上一轻,就见崔景“咚”一声跪了个扎实:“唐突公主,臣万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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