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那份记录着病例,仿佛承载着无数无声故事的《病人信息记录册》稳妥地放回办公室后,顾渊和林婉婉再次踏入了那部连接着各层空间的奢华观光电梯。
金属轿厢内壁光可鉴人,倒映出两人略显疲惫的身影。
这一次,顾渊伸出手,按下了“5”楼的圆形按钮,指尖与冰凉的金属接触的瞬间,带来一丝轻微的触感。
电梯微微震动,随即开始平稳上升。
透过半透明的玻璃壁,下方的景象如同被缓缓抽离的模型——可以清晰地看到楼下逐渐所下的门厅和远处被围墙圈起来的、依旧在建筑示意图上显示为空白的神秘区域。
“叮——”
清脆的提示音打破了轿厢内的寂静。
电梯在五层停下,门滑开的瞬间,一股复杂的气味浪潮般扑面而来——食物的油脂气、蒸煮谷物的原味、清洁剂的化学芬芳,与一种更深层、更顽固,类似于陈旧被褥,微弱体味和某种难以名状的、近乎衰败的气息纠缠在一起。
构成了食堂独有的,令人窒息的“生机”。
映入眼帘的,是一个圆弧形的五楼食堂,像一枚被精心打磨过的巨大的、冰冷的银色贝壳,倒扣在安乐精神病院的主楼之上。
与其说是提供能量的场所,这里更像一个精密运作的、维持着某种脆弱平衡的生态箱,或者说,一个展示着被规训生命的透明囚笼。
穹顶是整面无缝的乳白色光板,散发出均匀却毫无温度的光芒,却冰冷的没有一丝温度,仿佛某种大型无菌操作间的照明,将空间内的一切都暴露无遗。
将每个人的脸都照得清晰而缺乏阴影细微的表情无所遁形,却又奇异地抹去了所有个性化的情绪痕迹,只剩下一种统一的、麻木的平静。
顾渊和林婉婉走出电梯,真正踏入这片喧嚣却死寂的空间。声音像是被某种无形的屏障过滤过,又被穹顶的特殊材质吸收了大半。
只能听到一片被压抑到极致、低频率的嗡鸣——那是病人的低语、餐盘与桌面的轻微碰撞、鞋底与光洁地砖的摩擦声……
所有声响都压抑在某个阈值之下,形成一种令人心悸的、被驯服后的“安静的热闹”,仿佛一场盛大的、没有灵魂的木偶戏。
空气里,消毒水的刺鼻是永恒的主旋律,顽强地对抗着混合着大规模烹饪产生的食物蒸汽味。
而最底层,则萦绕着那种如同陈旧棉絮与微弱霉斑混合的气息,它无声地渗透一切,那是无数被禁锢于此的灵魂,日复一日呼吸,生存所沉淀下来的,无法驱散的味道。
食堂的布局,严格遵循着看不见却森严的等级界限。
圆弧的中央大片区域是病人就餐区,一排排固定在地面的金属桌椅旁,坐着蓝白条纹的身影。
他们大多深深低着头,动作迟缓如同生锈的提线木偶,咀连最基本的嚼的过程都显得异常沉默,仿佛每一个动作都需要耗费巨大的心力。
而在圆弧形食堂东西两个弧端,各有一个截然不同的取餐窗口——窗口的台面是擦得锃亮的不锈钢,上方悬挂着的电子显示屏,正以一种冷静到近乎冷漠地滚动着今日菜单,排队的人是清一色穿着象征权威的白大褂的医护人员。
那是医生专用窗口。
“顾医生,我们在那边汇合。”林婉婉指了指靠近左侧医生窗口不远处的一片相对独立的就餐区,那里摆放着几张方桌,与周围区域的环境相对疏离。
随后,她便转身,沿着圆弧形的边缘,步履轻盈而熟稔地穿过稀疏的人群,朝着圆弧最右侧的医生窗口走去。
顾渊目送她的背影融入那片以白色为主基调的人流直到她消失在视线尽头,然后才转身走向左侧窗口。
他刻意放慢脚步,目光如同最精细的雷达,不动声色地扫过周围那些表情麻木地等待着排队的的“同事”。
他们彼此之间几乎没有言语交流,眼神空洞地注视着前方,或是专注于手中的餐盘,或是盯着虚空中的某一点,仿佛灵魂早已抽离,只剩下完成“进食”这一生理任务的空壳在机械运作。
他尝试从几个正低头快速、几乎是用吞咽方式解决午餐的医生身边走过,耳朵试图捕捉到风中飘来的零星碎语,但是最后都是徒劳无功——除了沉默,还是沉默。
然而,就在这近乎凝固的麻木氛围中,顾渊的视线不由自主地被食堂角落里的一副突兀的异象吸引。
在圆弧形大厅最内侧,靠近一个挂着“员工专用,闲人免进”的标识的专用通道入口处,不知何时排起了一列整齐的队伍。
他们身着统一的明黄色制服,那颜色鲜亮得近乎刺眼,与医院里常见的蓝白、纯白基调格格不入。
每个人手里都端着多层密封的透明打包盒,正有条不紊地从另一个不对外开放的窗口领取餐食。
他们的动作精准划一,沉默无声,乍看之下,那醒目的黄色和配送模式,确实像极了都市里穿梭的美团外卖员。
这熟悉的情景,让固原有一瞬间的恍惚,仿佛有一刻感觉自己回到了现实里。
但下一刻,那过分一致的步调与毫无表情的面孔,以及周身散发出来的一股被精密操控的机械感,立刻将他拉回现实,并带来更加强烈的不安。
这突兀的画面像一根细针,轻轻刺破了顾渊因为即将面对未知的午餐早已紧绷的神经。
他心头疑云再起,下意识地伸出手,轻轻拍了拍排在他前面那位高大医生的肩膀。
那男人应声转过身来。
他约莫三十五六岁,身材魁梧,即使穿着宽松的白大褂,但他的肌肉线条也依旧隐约可见,一张国字脸棱角分明,鼻梁上架着一副无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神带着被打扰后的一丝疑惑,静静地落在顾渊脸上,似乎在等待着他的发言。
顾渊迅速压下心头那份因黄色队伍带来的不安,尽量让自己的语气平和,听起来像是纯粹出于好奇的随口一问:“这位同事,打扰一下。你知道……那些穿黄色衣服的人是干什么的吗?”他的目光朝那个方向示意了一下。
高大的医生顺着他的视线瞥了一眼,随即毫不在意地转回头,脸上没有任何波澜,仿佛看到的只是再寻常不过的景象。
“哦,他们啊,”他的声音低沉而平稳,不带丝毫情绪起伏,“是给十楼禁区那些高危病人配送特殊餐食的。怎么了,顾医生,有什么问题吗?”
“顾医生”三个字一出口,顾渊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轻轻攥了一下。
他自认记忆力不差,却完全搜索不到任何与眼前这人有过交集的片段。
他的眼神瞬间锐利了几分,带着审视的意味看向对方:“你怎么知道我姓顾?”
男人脸上肌肉牵动,露出了一个堪称标准的笑容——嘴角弧度恰到好处地扬起,露出八颗牙齿,眼神却依旧平静无波,仿佛这个笑容是经由精密计算后呈现的产物,与内心的真实情感毫无关系。
“早上院长说话结束后,你不是第一个转身就走的么?”他语气平淡,听不出是调侃还是陈述,“动作那么利落,想不记住,都难。”
这话语听起来好像是非常合理的解释,却隐隐带着一种被刻意关注的暗示,让顾渊感觉像是一脚踩在了柔软的陷阱边缘,虚实难辨,心生警惕。
他迅速压下这不适感,决定换个角度,问出另一个从排队起就存在的疑问,这个问题相较于“黄色制服”和对方如何认识自己,显得更日常,也更便于观察对方的反应。
“还有,”顾渊指了指正在缓慢移动的打饭的队伍,以及前方那些打完饭直接离开,并未支付任何费用的同事,“我看大家打饭……好像都不需要付钱?”
“哈哈,”男人这次的笑声稍微真切了些,但眼底依旧没什么温度,那笑声像是隔着一层玻璃传来,“在这里,只要严格遵守规定,”
他特意在“严格遵守”四个字上微微停顿,目光似有若无地扫过顾渊尚且空着的餐盘,仿佛能预见即将出现在上面的东西,“吃饭这种基本需求,自然不需要我们操心费用。医院……会负责一切。”
他的话语听起来合情合理,却像是一层薄雾,将某些更核心、更冰冷的规则轻轻掩盖了起来。
那句“医院会负责一切”,在此时此地,听在顾渊耳中,非但不能让人安心,反而滋生出一股难以言喻的、仿佛与魔鬼签订了无名契约般的寒意。
这些冰冷而意味深长的话语好像小石子,一颗颗落入顾渊的心湖,激起层层疑窦的涟漪。
他下意识地抬眼,目光似乎想穿透那光洁的穹顶和层层钢筋混凝土楼板,直接窥探那被严格封锁的、象征着最终混乱与秘密的顶楼。
那里,连送餐都需要特殊制服,那里,是把所有人都要彻底隔绝的“禁区”。
队伍在沉默中移动得很快,几乎没有人对窗口内的菜品提出任何疑问或要求,沉默而高效,如同一条无声的传送带。
很快,就轮到了顾渊。
不锈钢餐台后面,站着一位身材高大、戴着白色口罩和厨师帽的食堂员工。
他的眼神透过口罩上方看向顾渊,那里面没有任何属于人类的情感波动,只有一种程序化的等待接受指令的空茫。
机械臂般的动作精准无误——一勺油光不足的炒青菜,一勺色泽暗淡的蒸南瓜,被先后舀起,精准地落入顾渊的餐盘格子里。
然而,当顾渊的目光下意识地扫向旁边的汤品区时,他的呼吸骤然一窒,全身的血液似乎都在瞬间涌向心脏,又在下一秒猛地冻结!
那里,一个比其他汤桶更大一号的银色保温桶赫然在列,桶身上没有任何标识,里面盛满了浓稠得近乎胶着的、色泽鲜红欲滴的番茄牛腩汤。
大块的、炖得软烂异常的“牛腩”在粘稠的红汤中半沉半浮,浓郁的、带着微酸甜气的肉香霸道地钻入鼻腔,与周围清淡的菜品形成了尖锐的对立,格格不入。
《安乐精神病院员工守则》第十一条,如同烧红的的烙印,瞬间在他脑海中浮现并灼烧起来。
【只有周三食堂才会出现肉类食品,在其余时间如有发现肉类的食物,请立即上报厨师长,厨师长会尽快前来处理。】
顾渊的指尖微微发凉,甚至有些僵硬。
今天,他无比确定,绝不是星期三!
这本该是绝对看不见肉食的日子!
一股寒意不再仅仅是顺着脊椎,而是从四肢百骸同时蔓延开来,浸透每一寸肌肤。
他快速地、不动声色地利用眼角的余光观察四周。打饭的员工依旧面无表情,排在他身后的几位医生,眼神空洞地望着前方,似乎对那桶刺眼的红色汤品视而不见。
它就这样堂而皇之地、甚至带着点挑衅意味地摆在那里,仿佛这本就是今日菜单上合理合法的一部分,是所有麻木神经共同维护的一个公开秘密。
是规则本身出了错?是某种针对新人的陷阱?还是……这本身就是规则之下,被默许甚至纵容存在的“异常”?
打饭的员工已经将盛着青菜和南瓜的餐盘推到他面前,然后顺手拿起一个白色的厚壁汤碗,那只戴着透明塑料手套的手,毫不犹豫地伸向了番茄牛腩汤的长柄勺,作势就要舀取。
电光火石间,无数念头在顾渊脑中碰撞、权衡。
报告厨师长?
严格按照守则行事?
还是大声指出这个错误?
但他的直觉正在疯狂地拉响警报。
在这个逻辑扭曲、表象之下暗流汹涌的诡异之地,盲目遵守明面上的规则,尤其是以一种引人注目的方式去遵守,很可能才是最快走向毁灭的道路。
他想起了迟余那双仿佛能吞噬灵魂的幽蓝眼眸,想起了那个充满未知危险的“晚上来找我”的约定。
他需要信息,需要融入,需要了解这片水面之下真正的规则,而不是在第一天就因为“大惊小怪”或“严格遵守规则”而被贴上“不稳定因素”的标签,被隔离,甚至被悄无声息地“处理”。
就在那勺浓稠的红色汤汁即将舀起的瞬间,顾渊做出了决定。
他微微侧身,让开一点位置,确保身后的同事能清晰看到他的动作,同时,他脸上努力挤出一个带着些许新人特有的、不好意思的困惑。
声音不大,但足够让附近几个人听清:“师傅,麻烦问一下,今天……好像不是周三吧?我记得守则上说……”他适时地停住,目光指向那桶汤,意思不言而喻。
那员工舀汤的动作顿住了。
他抬起头,依旧是那副空洞的表情,但口罩上方露出的眼睛,似乎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极难察觉的波动,像是休眠的机器被输入了一个意外指令。
他的声音透过口罩传出,平静得没有一丝涟漪:“今日特供,厨师长安排的。”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特供?
这个词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在顾渊心中激起更大波澜和更深的疑虑。
守则之外的特权?
针对特定人群的优待?
还是某种测试?
他注意到,身后排队的两个医生似乎听到了这番对话,目光短暂地扫了过来,但那目光里没有丝毫的惊讶或认同,只有一种深沉的、近乎凝固的麻木,以及一种……潜藏在麻木之下的、不易察觉的警告,仿佛在说“不要多问,接受就好”。
“哦,原来是特供啊!”顾渊脸上的困惑瞬间冰雪消融,如同演员切换面具般,换上一种恍然且带着点受宠若惊的欣喜,仿佛刚才的疑问真的只是源于对规则不熟悉的好奇。
他甚至主动将汤碗往汤桶边推了推,语气轻快,“那太好了,给我多来点肉,早上查房体力消耗大。”
“……”员工没有再说话,只是沉默地舀起满满一勺,连汤带肉,沉甸甸地倒入他的碗中。
那块深红色的、几乎呈暗褐色的“牛腩”在碗中颤巍巍地晃动,肉质纤维看起来异常细腻,比寻常牛肉的肌理更显绵密,颜色也更深沉,近乎一种……陈年血渍干涸后的色泽。
顾渊端着瞬间变得沉重的餐盘,手指不自觉地收紧,指节微微泛白。
他转身,步伐依旧保持着稳定的节奏,走向与林婉婉约定的位置。
他的背影挺直,表情平静,但只有他自己知道,胸腔里的心脏正像被囚禁的野兽,疯狂地撞击着牢笼,每一次搏动都带着冰冷的回响,震得他耳膜发聩。
林婉婉已经坐在那里,正小口吃着餐盘里的素菜和米饭,旁边是一碗清澈见底,几乎看不到油花的紫菜蛋花汤。
当她的目光落在顾渊碗里那抹几乎要灼伤视网膜的猩红得刺眼的番茄汤时,她咀嚼的动作明显停滞了一瞬,握着筷子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同样泛白。
她抬起头,看向正走过来的顾渊,眼神中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惊疑,唇瓣微张,似乎有话急切地想要冲口而出,但最终,那些即将成型的话语被她硬生生地咽了回去。
喉间轻轻滚动了一下,只是化作一个更加低垂的头颅和更加沉默、几乎称得上机械的进食动作。
她甚至不着痕迹、小心翼翼地将自己的餐盘往远离那碗汤的方向挪了挪,仿佛在躲避什么极其污秽或不祥之物。
【检测到特殊剧情物品“异常肉汤”】
【恭喜宿主触发支线任务:抉择之口】
【任务要求:主动吃下“特供番茄牛腩汤”中的肉类成分】
【任务奖励:技能碎片x2】
靠!这该死的系统,就不能不完成吗?
【检测到宿主有强烈抗拒意愿,警告!警告!拒绝执行或者任务失败,将根据抗拒程度,受到相应惩罚,惩罚内容包括但不限于:短暂性感官剥夺,随机属性削弱,触发高难度随机事件等】
顾渊的瞳孔几不可察地微微一缩。
艹!这该死的系统,简直是在把它往火坑里推!用刀架在脖子上逼他吃下这明显有问题的东西!
【警告!检测到宿主抗拒意愿强烈!惩罚机制预备启动......1%......5%】
脑海中那冰冷的倒计时如同催命符,让他别无选择。
顾渊在林婉婉的对面坐下。
他没有立刻去动那碗仿佛散发着不祥气息的汤,而是先专注地吃了几口寡淡无味、甚至有些发苦的青菜和软塌塌、毫无口感的南瓜。
仿佛在借此平复翻腾的胃液和混乱的思绪,又像是在进行某种必要的仪式,为接下来的“品尝”做心理准备。
食堂顶灯冰冷的光线垂直照射在番茄汤浓稠的表面上,反射出油腻而诡异的光泽。
那坨最大的“牛腩”静静地躺在碗底,像一枚来自深渊的、充满恶意的馈赠,等待着他去领取。
他深吸了一口气,这口气息带着食堂复杂的味道,直抵肺叶深处,带来一阵微弱的窒息感。
然后,他拿起了那柄金属汤勺,金属勺柄触手冰凉。
他没有再给自己犹豫的时间,直接伸向那块肉,稳稳地舀起,连带少许粘稠的红色汤汁。
将它送入口中的过程,在他的主观感知里,仿佛被无限拉长,变成了一个慢动作的、充满仪式感的恐怖片段。
他能清晰地看到勺中那块肉的细节——那异常的纤维组织,那深沉的色泽,那颤动的质感。
他能感受到它沉甸甸的分量、几乎带有生命重量的分量。
嘴唇接触到的汤汁,带着温热的、异常鲜甜的番茄味。然后,是牙齿咬下......
味道……出乎意料地,甚至可以说是该死的“美味”。
番茄的酸甜极其浓郁,纯粹,到达了某种味觉的巅峰。
汤汁包裹下的“肉质”炖得极其软烂,几乎不需要咀嚼,就在舌尖化开,带来一种比普通牛肉更为细腻、滑嫩、甚至带着点粘糯的口感。
一种异常强烈的、难以形容的、极具冲击力的“鲜香”在口腔中爆炸开来,其浓烈程度和带来的原始愉悦感,超越了任何他记忆中品尝过的肉类!
这味道带着一种原始的、充满诱惑的、直击本能的吸引力,试图唤醒味蕾最本能的愉悦。
但正是这极致的“美味”,却像一把淬毒的匕首,烧得通红的匕首,瞬间刺穿了顾渊所有的感官防御!
一股强烈的、源自生理本能的恶心和排斥感从胃部深处汹涌而起,几乎要冲破他的喉咙。几乎要不受控制地冲破紧闭的牙关!
他能感觉到胃壁在痉挛,冷汗瞬间浸湿了后背的布料,带来一片冰凉的黏腻。
他强忍着!用尽全身的自制力强忍着!
面部肌肉控制得极好,没有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甚至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
他细致地、甚至可以说是刻意表演出一种“享受”地完成了吞咽的姿态。那块肉沿着食道滑下,最终落入胃袋,带来一种清晰无比、冰冷而粘稠的异物感,仿佛那不是食物,而是一个活着的、正在缓慢蠕动、试图寻找栖息之地的......寄生虫。
他能清晰无比地感觉到,对面林婉婉的目光如同具有实质地重量,紧紧黏在他的侧脸上,那目光中充满了担忧、恐惧和深深的不解。
他甚至能听到自己吞咽时,喉咙滚动的“咕噜”声,声音在死寂的餐桌范围内显得异常清晰。
吃完那块肉,他放下勺子,仿佛那勺子烫手一般,没有再动第二口。
他甚至没有再去碰那碗汤,连看都不想多看一眼。
他只是沉默地、近乎机械地开始吃剩下的白米饭和寡淡的素菜,用它们那毫无味道的质地来压制喉咙口不断上涌的反胃感。
午餐在一种极度压抑的气氛中接近尾声。顾渊放下筷子,餐盘里只剩下一些菜渣和那碗几乎没再动过的番茄汤。
胃里的不适感和清晰的异物感依然存在,而脑海中系统的提示音也如期而至:
【恭喜宿主完成支线任务:抉择之口。】
【奖励技能碎片x2已发放】
【恭喜宿主剧情探索度达到10%,请再接再厉!】
他需要确认一些事情。
“林医生,”他开口,声音因为刚才极度的紧绷而略显沙哑,“一会儿我们还有什么事情吗?午休时间......我们可以自由支配吗?”
林婉婉似乎从自己的思绪中被惊醒,她抬起头,眼神还有些恍惚:“啊?可以啊。哦!对了,还有手机!按照规定,上班时间手机要统一存放在一楼管理处,只有午休和晚上下班后可以凭工牌领取使用。”
她说着,很自然地看了一眼食堂大厅打饭窗口上的时间,“现在正好是午休时间,可以去拿了。”
顾渊的目光落在她略显苍白的的侧脸上,点了点头。
两人收拾好餐盘,将其放入指定的回收处,然后再次乘坐观光电梯下楼。
电梯下降时,顾渊看着玻璃外逐渐放大的庭院景色,胃里那块“肉”的存在感越发清晰、冰冷。
阳光洒在绿植上,却无法驱散他心头的阴霾。
胃里那块“肉”的存在感,随着电梯下行,似乎越发清晰,像一颗埋藏在他体内的定时炸弹。
一楼管理处,是一个狭小甚至有些昏暗的房间,就在电梯厅不远处的拐角处。
柜台后面坐着一个同样面无表情、眼神呆滞的工作人员,仿佛也是这庞大机器中的一个标准化零件。
顾渊递上自己的工牌,说明了来意。
工作人员在一个厚厚的登记本上查找了一下,然后从身后一排标有编号的储物格中,取出一部手机,递还给顾渊。
手机入手,一片冰凉,金属和玻璃的质感此刻摸起来格外寒冷。
顾渊迫不及待地按亮电源键。
屏幕瞬间亮起,然而,就在下一秒,他的瞳孔猛地收缩,呼吸都为之一顿!
屏幕的左上角,一个清晰的、带着斜杠的信号图标,冷酷地、毫不留情地宣告着——无服务。
没有任何信号。
一格都没有。
仿佛他握着的不是一部现代化的通讯工具,而是一块毫无用处的金属与玻璃的合成体。
他不死心,用力按住电源键,重启手机。
看着屏幕变黑,再亮起,进入开机动画,他的心也随着那跳动的图标一起起伏。
然而,结果依旧,那该死的红色斜杠,依旧固执地停留在原地,嘲笑着他的徒劳。
他打开设置,进入网络选项,手动搜索网络......列表空空如也,一片空白。
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将他的手机与外界彻底隔绝。
而就在他旁边,林婉婉也取回了自己的手机,她正低头看着屏幕,手指滑动,似乎是在查看什么信息,屏幕顶端的信号格是满的!
那代表连接的符号,清晰地显示着她与外界保持着畅通的联系。
这差异如此明显,如此刻意,如此地......针对!
“顾医生,怎么了?”林婉婉注意到他凝重的神色,疑惑地问道。
顾渊抬起头,将手机屏幕转向她,嘴角扯出一个极其勉强的弧度:“看来我的手机运营商在这里信号覆盖不太好。”他试图让语气听起来轻松,带着点自嘲,但眼神里无法掩饰的深沉与冰冷,却彻底出卖了他内心的震动与不安。
林婉婉凑近看了看,仔细地看了看他屏幕上那无情的“无服务”标识,脸上也露出一丝讶异:“咦?怎么会?我的一直有信号啊。是不是手机卡松了?或者……你试试走到窗口那边?也许这里刚好是信号死角。”她指了指管理处对面的玻璃大门。
顾渊依言走到大门边,甚至推开玻璃门,迈步走到了小庭院,初夏午后微风带着一丝暖意拂过脸颊。
但他手机屏幕上的“无服务”三个字,依旧固执地存在着,像一道无法逾越的鸿沟。
他抿紧了嘴唇,回到了管理处略显压抑的室内,对林婉婉摇了摇头,语气低沉:“还是不行。”
林婉婉蹙着眉,想了想:“可能是你的号码比较特殊?或者是手机兼容性问题?要不……晚点你再试试?或者明天上班前问问管理处的人?”
她的建议听起来合理,却带着一种置身事外的寻常口吻,似乎并未意识到这“无信号”背后可能隐藏的深意
顾渊收起手机,放入口袋。那冰冷的金属块贴着他的大腿,像一块寒冰,不断提醒着他所处的境遇。
“可能吧,谢谢。”他淡淡地回应,不再纠缠这个问题。
他知道,这绝非巧合!
非周三的“特供”肉汤,只有他一个人失去信号的手机……这一连串的异常,像一张正在缓慢收拢的网,目标明确地指向了他。
胃里的那块“肉”似乎蠕动了一下,带来一阵冰冷的悸动,提醒着他那已经无法挽回的局面。
他抬头,目光望向走廊深处那一片被阴影笼罩的区域,那里通往未知的病房、紧闭的办公室,以及更多隐藏在《员工守则》字里行间所暗示的、无处不在的潜在危险。
午餐时间结束了。
血色番茄汤的滋味还残留在舌尖,失联的信号如同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
而他知道,真正的考验,或许才刚刚开始。
夜晚即将来临,与迟余的“约定”,像另一个深渊,正在默默前方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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