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午时时,小灰在一棵大树停了下来,边镶红下了驴,从袖子里掏出了一颗西瓜和一颗大白菜,小灰“嘤嘤”叫了一声,既要驴儿跑,又不给驴儿吃饱。边镶红放下了瓜菜,摸了摸小灰的头,“将就一下,小灰,这不是没有从大镇子路过吗?这西瓜和白菜可是你看着农户从田里现摘的,一定新鲜好吃!夏天吃西瓜最好了!”然后蹲下去空手劈开了西瓜,红彤彤,熟的刚刚好,她将西瓜劈成四份,自己拿走了其中一块,权当午餐。
边镶红靠着树干望向远方的山丘,规划着去云平的路线,往东南再一天半的路程左右,明天下午应该就能到了,太慢了。她抬头看了一眼天空,这太阳很大很热,她扔掉了瓜皮,凑在小灰的耳边,“小灰啊,你可不可以再快点,我们早到云平,早吃香喝辣,这回姐姐一定及时兑现诺言给你准备一堆好吃的。小灰啊,你可不是人间那些耐力不足、能力不够的那种凡驴,你是天底下最会奔驰的第一驴,所以等会吃完我们可不可以即刻启程啊?”小灰仍不住扬起后蹄想要踹她一脚,有本事她自己跑啊!
小灰终究如边镶红的所愿,发疯似的狂奔,所以天黑时到了一个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山脚下,边镶红借着月光仔细辨认了一下地图,明天中午前一定可以到,再六十里左右就到了云平。她捡了点柴火生了个火堆,盘腿坐下,闭眼等待天亮。
“你将死于十八岁!”边镶红睁开眼睛,伸手掐住凑在她耳边的一只梦灵,“从今夜开始,任何一只打扰我睡觉的梦灵,我一定会毫不留情的杀死!”她放开了手开始画烈火符,“赤焰红光,青烟黑灰,烧!”很快四周想起一片哀嚎声,无数梦灵被被烈火符烧毁化成尘埃。
边镶红从来都不是对梦灵束手无策,而是不想杀死而已。灵魂投胎转世需要剔除执念,被剔除出来的执念无所归依,飘荡于人间,多以入梦的形式在黑夜里激发人的**、执念,故有美梦与噩梦之分,也因此获得存在的力量。她从前不与梦灵多加计较是因为要借它们的力量编织梦境探索亡魂生前身后事,但现在她一点点都不想忍了,她又闭上了眼睛,但听到一阵拍手声,今夜还是不会太平安稳。
“我以为你还是会继续受着,看来真相对你的打击非常大。”
边镶红睁开眼睛,是刘阿才中邪的始作俑者,她应该等了她很久,所以这样迫不及待来找她。她站了起来,转过身去,看到了那人的模样,她的脸色很苍白,但容貌清秀,衣着整洁,头发盘起梳妇人髻,金簪银钗错落有致,是个体面的贵妇人。只是怨念太深,平静的神色已经开始皲裂。她的双眼紧紧追随着边镶红的眼神,她要让她看见她的生前。
边镶红侧过头去,“我不想去探究你的世界,明天等我找到了边家,自然会知晓这一切,你不用这么着急,文梅。”
文梅哈哈大笑,“我的确着急,小镶镶,你应该喊我叔母,怎么能直呼其名呢!叔母等了你十八年,应该是不差这么一时半会的。”
边镶红的脸色平静,她虽然没有去探测她的生前,但直觉她是边家人,她点了点头就当问候了。她看着她已经被怨念烧毁的脸庞,平和的说道:“你回去吧,靠近我你会更加难受。我明天可以找到边家的。”
文梅置若恍闻,而是陷入回忆,“你刚出生那会是子时,你哭得很大声,你娘第一次生产,只痛了半夜,大家都说你们母女有福气,稳婆抱着你出来给我们看,你不哭了,吃着手很平静,但一双眼睛深沉似海,乖巧极了。我心里祈祷,明年也让我生个这样乖巧的女儿吧。可是我知道我的身体不能支撑我实现愿望了。我抱着你,你忽然对着我笑了,我决定把你当成我的女儿,我一定像你娘那样疼爱你。”
“别说了!”边镶红出言阻止,“我说了,你回去吧!”她转过身去,再次盘腿而坐,闭眼养神。
文梅看着边镶红的背影,又走近了些,蹲了下来,她伸手摸了摸她的头发,却发现手心在燃烧,是边镶红的戾气,她一个生人的戾气比她这样的厉鬼还可怕呢!
“如果你娘还在,看到这样的你估计会伤心死的。”
边镶红的耐心消耗殆尽,文梅说的话真假难辨,她一掌呼过去,“回去!”很快,文梅就被那股力量带着消失了,夜空中仿佛还有她的笑声。她再次闭上眼睛,进入睡眠。边镶红知道自己近乡情怯,所以更不愿被别人打扰。但在这一刻她还是忍不住想,如果她的母亲还在,没有死亡、没有去投胎,又会是怎样的情形呢?没有人能回答这个问题,夏夜只有风在吹动,连蝉鸣都停止了。
风吹过了边镶红紧闭的双眼,奔腾着向远方而去。岩正山拨开了脸上的头发,身后传来一阵脚步声,他知道是他母亲岩颂来找他了,她关心地唠叨着:“你这个傻孩子,大晚上洗头就算了,还在这里吹风,真以为自己年轻力壮不会生病啊!铁军呢,怎么没拦着你这个傻子,快进屋去。今天风怎么这么大,灯笼都给吹灭了。”
岩正山被拉着进了里屋,灯火通明,岩颂拿出了一块棉布要给他擦头发,他乖巧地坐着享受服务。岩颂忍不住拍了拍他的肩膀,“我儿子长大了,还是一样乖巧可爱,不知道什么时候才会给你爹和你娘娶回来一个更加乖巧可爱的女孩子呢?”
“如果她不乖、不可爱,还凶巴巴的,爹和娘也会喜欢她吗?”岩正山想都没想就接过来话茬,边镶红不是讨人喜欢的模样,可是她跟胡大娘又相处得很融洽,她就是只对他恶狠狠。
岩颂笑了,“你喜欢她就够了,我和你爹绝不干涉。所以你明天就去找她,争取把她带回来给我们看看。”这次岩正山回来的情绪很异常,郁郁寡欢,望着他们,欲言又止,他下不了某种决心。可怜追风应该带着他奔驰了一整天,现在还没恢复过来,
岩正山摇了摇头,“她不会想来我们家的。”岩颂放下棉巾,坐到了他的对面,关切问道:“为什么?她一点点都不喜欢你吗?”
“是,她不喜欢我!”岩正山看向岩颂,“娘,你知道她姓什么吗?”
此话一出,岩颂忽然心领神会,她一下子站了起来,不可置信地摇了摇头,“她姓边?她是边家的女儿?”岩正山点了点头,她伸手拄着桌沿,慢慢坐了下来,“她这些年还好吗?”岩正山的表情很沉重,自幼失怙怎么会好呢?现在夜深人静,她风餐露宿。
“那你回来干什么?你应该跟着她的,不管她喜不喜欢你,你都要对她好,边家是我们家的恩人。”岩颂刚劝了一句,就被接了话头,“滴水之恩,当涌泉相报。”岩大石从屋外走了进来,“夫人,我这句话没记错吧!我还是很聪慧,过目不忘!”岩颂瞪了他一眼,岩大石知道这会该严肃,不能插科打诨,立即安静严肃起来。
“我知道,娘,我知道。我一定会对边镶红好的,一定会!”尽管边镶红那样明确说了会毫不犹豫地牺牲他,岩正山还是无怨无悔,只是在那之前,他必须要先回家一趟,和他的父母再见一面,好好告别。可是他又无法像边镶红那样直白,生人作死别,原来是一件这样困难的事情。他快速侧过头擦掉了眼泪,“娘,爹,边家当年是怎么一回事?你们知道吗?”
岩大石坐了下来,他摇了摇头,“我当时到边家的时候,只看浑身是血的边二嫂,她站在大堂外,抱着一个枕头在呆愣,看到我后发疯似地跑往后院,我看到了厅堂里干爹他们一家四口的尸体,他们脖子都被抹开,鲜血已经流尽。我连忙跟去后院查看边大嫂,但为时已晚,她也死了,被活活掐死,他们的女儿也不见踪影。我想去找边二夫人问清楚怎么回事,但边家忽然大火,我只能将大嫂的尸身抱出来。大火烧了一夜,边家成了一片废墟,我将边家人的尸骨都葬在了边家的后院,那里依山傍水。也算好地方。他们一家一样在一起,只是一直没找到二嫂踪迹。”
岩正山想起来了他们家每年清明前必去云平东南处的青山扫墓,坟墓后面的确是火烧后的残迹,“那里就是边家旧址,为什么这些年爹和娘不曾和我说起边家。”
“因为害怕,边家的事情太过蹊跷。”岩大石坦白,“你出生以后,我们家跟着飞黄腾达了,我成了本朝唯一一位异姓王,我们和边家的联系也多了起来,我带你去过边家,为你提亲,边大嫂那会还未临盆。我们两家关系这样亲近,边家照理不会死于非命,可是事实就是你的运气无法惠及边家。所以我们不想向你提及边家之事,徒增烦恼。”
岩正山这才知道他和边镶红是有过婚约的,父母之命的婚约,他们曾经离得那样近,他的心又痛了起来,他望着岩大石,“爹是觉得我们家偷了边家的气运,于心有愧,所以不敢再提!”岩大石喝醉时絮絮叨叨,就会提到他的养父,因为在山上的一块大岩石上捡了他,所以给他取名岩大石,那么好的人家怎么会被灭门呢?
岩颂连忙拉着岩正山的手,“小山,你不要乱说!什么偷不偷的,边家之事是边家的劫数,我们既没有推波助澜也没有袖手旁观,我们一样心痛不已,但问心无愧!”
岩大石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是我们偷了边家的气运?他们家向来行善积德,又与世无争,怎么会落得这样的下场?”
岩颂叹了口气,“不要这样想,命而已!”她再次握紧了岩正山的手,鼓励道:“小山啊,现在你们能再次相遇,说明你们真的有缘分,所以不要轻易放弃!”
岩正山点头,“我也知道我们有缘。”缘分让他和边镶红相遇,如果命中注定他要为边镶红而死,那也好,报恩的确应该涌泉相报。他抱着岩颂,“娘,我明天就出发去云平,边镶红应该也快到了,后面我会一直跟着她的,直到她得偿所愿,直到我还清恩情。如果……”
岩颂拍了拍岩正山的后背安抚道:“如果你死了,我们不会怪你,也不会怪镶红,命而已。”岩正山点了点头,是的,都是命。岩大石立即凑过来,三人抱在一起。
“岩大石,把你沉重的身躯挪开!”岩颂拧了岩大石的手臂内侧,他笑嘻嘻放开了岩颂,“阿颂,手下留情啊!”她站了起来,不理会,而是拍了拍岩正山的肩膀,“小山,你长大了,你比我们更厉害,你读的书多,去的地方也多,你的手上还有利剑。小山,给你取名正山,就是希望你如高山顶天立地,你有你的生命,所以不用顾虑我们。”
“阿颂,你说的太好了!”岩大石点头称赞,他拉着岩颂的手,两人并肩而立,“小山,你就放心去吧,你娘有我呢!我们夫妻一体,生死相依。”
夫妻一体,生死相依!岩正山也站了起来,“当年婚约,有凭证和婚书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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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第 20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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