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镶红稍微抬着头看着岩正山,他的眼神还是那样热烈、坚定,她忍不住想如果边家真的没有罹难,他们自幼相熟,现在又会是什么样的?人总是会止不住地去假想没有经历过的事,爱好虚无。
“好,如果你真的能杀死我的话,死在你手里应该会少遭受一点痛苦。”
边镶红冷静的态度就像一把烧的极旺的火,炙烤着岩正山的身心,他的眼眶最先被灼热,他往前走了几步,低头看着奔流的河水。她见状转身想走,但岩正山出声喊了一声,“边镶红!”又不声不响。边镶红还是再次转过身来一样看着河水,月亮照在上面,河里也有了月亮,跟心肠柔软的人在一起久了,似乎心肠也跟着变柔软了。
“岩正山,你知道吗?我见过好多鬼,他们的人生,我也都经历过一遍。见多了,我的心变得坚硬无比,也跟着千疮百孔。所以你的情义,我很感动,但也仅此而已。你不该回来的,回来了就安静地等待命运。”
在用语言杀人这件事上,边镶红的嘴异常锐利。岩正山伸手抓住河边的栏杆,“我说过,我不会让你杀死我的。”
边镶红闻言,终于转身离开了。岩正山听到她的脚步声远去,快速擦掉眼泪,也转身进了客栈。
“为什么这几天没有船家愿意出海?”边镶红正在询问店小二,“这么大的镇子所有船家都不出海吗?”
店小二点点头,“客官远道而来有所不知,七月中旬我们这就不会出海,无论是捕鱼还是渡海,尤其是渡海一定会停止运营的,客官想去西云郡,要么等下旬,要么走陆路。但走陆路所要花费的时间要比等下旬开海了坐渡船去还久。”
“什么缘故?”边镶红不解,这十天为什么不能出海。岩正山在她旁边落座,想起他听过的黑水镇的传说,这里的海里住着一只鬼,“是因为海鬼吗?”
“那是海神。”店小二纠正道,“那几日是海神最讨厌的日子,所以我们和西云郡的人都不会出海去打扰海神清静。”
边镶红眉头一皱,“鬼就是鬼,变不成神!既然没人要出海,我自己出海,你们这哪里有卖船的?”
店小二神情有点惊讶,岩正山问道:“你会扬帆开船?辨认方向?”他猜测她从小就在山上长大,对大海和船应该很陌生。
边镶红想了想,她刚开始也不会骑驴,现在不也挺擅长的,她点了点头,“应该会。”
“所以你不会!”岩正山很肯定,他看向店小二问道:“小二,不管出多少钱,你们这都不会有船家愿意送我们渡海对吗?”他知道边镶红不会再等六天的。
“是,在这十天里,我们黑水镇的人都不会出海。”店小二很肯定地回答,“若是二位贵客不信,随便去街上找人问问看。”
“那你们这总愿意卖船吧,你们最大的船厂在哪里?”边镶红知道人对能力强大的鬼总怀有敬畏之心,那海鬼看起来也和这里的人相安无事,所以她不勉强。
店小二也是人精,他看到边镶红的神情严肃,不似玩笑,他刚收了她一块银子,估计有二两重,他乐意做这个中间人。“客官,今夜太晚了,船厂关门了,明早我亲自带您过去顺风船厂可以吗?”
“好,那就明天早上再去。 ”边镶红起身要走,岩正山问道:“你不吃饭了?”
“我不饿。”边镶红的确没有感到饿意,岩正山拉住了她的袖子,“那也要吃饭!”
“二位贵客稍等,后厨已经快备好了,马上为二位上菜!”店小二识趣地退了下去,边镶红想了一下,坐了下来,明天要干活还是吃点饭好,而且她也想听听那只海鬼的底细。
“你这几天都没有好好吃饭对吗?”
边镶红看了一眼严正山,她不是很想和他说这些生活的细枝末节,“严正山,你不用刻意或者自然地关心我。那只鬼什么来历?”
“那一定是没有好好吃饭了,我娘给你准备了很多吃的,本来想现在就都拿出来给你,但明天我们要出海,海上没有吃食,到时候我们再吃那些。”严正山自然接话,但就是跳过了边镶红前边的话头。
他倒了一杯水放在边镶红面前,“相传五百多年前,黑水镇的一男子出海捕鱼,许久未归,所有人都认为他已经葬身鱼腹了,他的妻子一直哀求同村人带她出海去找她的丈夫,但渔民们都不准妇女上船,所以她决定自己造船,她用了一年的时间,从伐木开始,终于造出了一条小船,她迫不及待地出海寻找她的丈夫。可是大海茫茫,又遇台风,风浪掀翻了她的小船,她没有找到她的丈夫,自己也葬身海底,就变成了海鬼,继续等待她的丈夫归家。”
这么俗套的故事吗?还是这些都是假象,实情根本不是这样的,还是得亲自见一见那只鬼。边镶红点了点头,表示了解了,“那现在女子也可以出海捕鱼吗?”刚刚店小二对女子渡海、买船都没有表达出任何异议,应该就是没有限制了。那女鬼的存在应该改变了这里歧视女性出海的传统,刚刚一路走来可以看到街道上的各个年龄阶层的女性也很多。
“可以,黑水镇的名字来源就是因为那女子死后怨念太大,沿岸海水漆黑无比,渔民一出海就遇大风大浪,海水一黑生存黑暗。但靠海吃海,渔民又需出海捕鱼,为取得那女子的同情,开始会有妇女跟着丈夫出海捕鱼,只要有女性的船只就不会遇到大风浪,女性跟着出海捕鱼也就稀松平常了,黑水镇也算恢复了平静。七月中旬是那女子出海遇难的时间,这里也逐渐确定每年七月中旬全镇不出海的传统,并在二十日那天全镇举行祭奠祭拜那女子。”
边镶红有点疑惑,“真是奇怪,这女鬼没有被夫妇共同出海激怒到,反而保佑他们平安,也算是行善积德了,她怎么还会在海里泡着呢?而且这样的话,她保护的究竟是女性还是男性呢?”
岩正山也觉得这个传说有点玄乎,但他不在意,他看边镶红的神情严肃,明白那女鬼估计有点棘手,而她又着急赶路,印证了他的直觉,“你要找的三步神在西云郡吗?”
“是,她在西云郡,你不是也感应到她在哪个方位才找到我的吗?”边镶红在桥上看到严正山的第一反应就是,他真的是被神眷顾的幸运之子,竟然可以这样快速就找到她。真是不公平的神!她端起杯子,喝了一口,然后环顾四周,这个客栈的客人不多,黑水镇这个时节没有外人来往,但街上又很热闹,看来那只海鬼的威慑力很大,他们俨然将她当成守护神,如果明天能顺利出海遇到了之后再看情况要不要超度她。
被晾在一旁的严正山没有说话,他的确是凭感觉找到边镶红的,他总是轻而易举地得到了一切他想要的。
菜很快上齐了,四菜一汤,店小二依次介绍道:“虾米烧冬瓜,红烧咸鱼块,白菜炖豆腐,清蒸黄花鱼,白贝苦瓜汤。二位客官,因为这几天不出海,所以基本没有新鲜的海货,但这黄花鱼是前些天渔民钓上来,送来的时候还活着,便用海水养在缸里,很新鲜。虾干、咸鱼干也是前段时间晒得,都是我们当地特色,二位贵客慢用!”
边镶红没有吃过海鲜,便看向严正山,他的脸上看不出嫌弃之意,那大概还是可以的。
严正山先给边镶红盛了一小碗苦瓜汤,“饭前先喝汤,可能有点小苦,但清热降火,也爽口。”又拿了双筷子,拨开了鱼鳍的刺,小心翼翼地剔开了鱼背上的肉,“这里的肉没有刺,这种鱼刺不多,只有鱼背和鱼腹连接处这一列会有一些小刺,吃的时候小心点就好。”他用筷子悬空比划了一下鱼身讲解,边镶红点点头,两人开始安静地吃饭。
吃完饭后,岩正山提议去街上散散步消消食,边镶红摇了摇头, “你自己去吧。”
“我们之间的关系一定要这样僵硬冰冷吗?边镶红,你爱上我了吗?”岩正山冷脸凝视边镶红,边镶红瞥了他一眼,她没有生气,只是觉得怪异,“严正山,你为什么能那样轻易地与我谈论情与爱这个问题?”
“那我们之间要讨论什么?讨论该怎么杀死彼此吗?”严正山眉头紧锁,边镶红站了起来,“所以我们像个搭伙赶路的陌生人就好。”
“陌生人?边镶红,你能把我当成陌生人吗?你说过你可以死在我手里的,我们怎么可能将彼此当做陌生人。如果我喊你名字的时候你停下来了,你笑着和我打招呼,像无事发生那样和我一样相处,那我也会把你当陌生人的。可是你转身走了,你知道你转身的那一刹那我在想什么吗?”
边镶红又坐了下来,但她不是要聆听岩正山对她的伤感,她侧着头,直勾勾看着岩正山,“那你知道我为什么转身吗?”
“你肯定猜不到的,我知道我为什么说得出我可以被你杀死的话吗?”
“因为你绝对不可能杀死我!”
边镶红一句接着一句,没有停顿的意思,也不允许被打断,“你知道我的双眼可以看到别人的过往,但是看不到你的人生。可是就在刚才,在桥上,我望着你向我本来的身影,我看到了你的未来!”
“岩正山,你真的被我杀死了!”边镶红伸出双手,将手心伸向岩正山,“我看到我的手上都是你的血,是我亲手杀死你的!所以我转身离开了,我到现在都能想起杀死你之后的五感。我不想一遍遍经历,所以我不想靠近你!”
边镶红特地将手伸向岩正山,但出乎意料地,岩正山抓住了她的双手,她片刻失神,又明确地感受他的掌心和手指都是温热的,他的手和他的心一样炽热,他的温度太过准确无误地从他的心脏里流淌出来了!
岩正山的声音一样滚烫,“所以你不要一个人承受这一切,我不怕死,更不怕被你杀死!所以镶红,做回你自己,不要为我考虑,不要心疼我!”
我在很隐晦地描写他们之间的爱意,主要是小边对小岩的朦胧而克制的爱意。那个月亮照在河面上的那一段,本来要有一段小边的内心剖白,她觉得或许她也该像小岩那样炽烈地表达自己,剖白自己的内心,可是她做不到。以后如果写番外,再细腻地写。感谢等待,感谢喜爱!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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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2章 第 22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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