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施煦匆匆赶到时,六神无主的汉斯夫人还是两手紧紧地抓着云雅不松,不过情绪已经被安抚得稍微平静了些,起码泪是止住。
汉斯先生还是同一个姿势半躺着,汗湿的棕色短发有些凌乱,人正呻吟不止。
李施煦问:“前台那边联系了吗?”
“打过电话了。”云雅说,“好像吃了些辣的之后又喝了冰的,半个小时前开始不舒服,拉肚子四次,呕吐两次。要不要联系威廉他们?”
李施煦:“到医院看情况再说。”
救护车很快到,因为等待时已经问清了大概情况,所以急救人员的问题云雅多半能直接回答,只在问到汉斯先生的病史时,两边翻译着做了些补充。
到医院一诊断,的确是饮食刺激导致的急性肠胃炎,不很严重,输几瓶水就好。
李施煦跟着云雅一道去缴费办手续,办好后回输液室,汉斯夫妇正头碰头在说话,汉斯夫人泪花闪闪,汉斯先生举着未戳针的手伸过去擦了擦。
云雅和李施煦同时停步,两人视线在空中一碰,默契地一并转过身,坐到输液室外等。
坐下云雅就开始打哈欠,看一眼时间,快十一点半,又是连着几个哈欠。
李施煦说:“这边应该没什么事了,等会让沈岩先送你回去。”
云雅马上摇头,说:“他们语言不通,我一走他们可能会紧张。”
又说:“沈助理来了?联系威廉和格里塔了?”
李施煦:“就沈岩来,没告诉威廉他们。”
云雅说:“有好几瓶水要挂,得要段时间,等下我进去问问汉斯夫人,看她愿不愿意先回去。”
沈岩一到,三人进输液室,汉斯夫人已经蜷在一旁睡着了。
汉斯先生听到声响睁开眼,跟云雅说:“麻烦先送她回去,这边睡不好。”
云雅点点头,向李施煦翻译汉斯先生的话,又去叫醒汉斯夫人。
李施煦吩咐沈岩送汉斯夫人回去。
沈岩问:“你不回?”
李施煦说:“我等会。”
云雅刚要说不用她一个人可以,转念一想他要留是因为他看重客户。几天相处,又是中间翻译的,虽说是个旅行活动,但也看清楚李施煦有意向和汉斯先生谈合作,这时候表达诚意当然格外重要。
抬眼发现沈岩朝她看过来,她还没说什么,沈岩马上道:“这么晚,辛苦你了。”
云雅忙摇头,说应该的。
输液室里冷气特别强,云雅被冻得汗毛快一根根竖起来,还好头发够长能稍微挡挡。
李施煦本来坐云雅对面看手机上的文件,余光里第二次注意到她搓手臂时,站起身过去,小声道:“我去买水。”
云雅立刻站直了,抢道:“我去。”
李施煦说:“你在这,防止汉斯先生有什么需要。”
说完抬步往外。
没几分钟,李施煦拎着纸袋回来,拿出一杯给云雅,瞥了眼输液瓶,问:“刚换过?”
云雅“嗯”了声,一碰纸杯发现是温热的,两手捧着紧紧握住,人立刻舒服起来,又道:“这瓶结束还有两瓶。”
李施煦点头应了声,在云雅身边的空位坐下。
云雅喝着热牛奶,喝一喝又困起来,上下眼皮一直要靠近,手机上的字彻底看不进去。
这时听见李施煦问:“看的是什么?”
“小说。”云雅说。
“西语?”
云雅点头:“马里亚斯的《坏事开头》。”
“看过中译版,”李施煦说,“不太好读。”
云雅笑了笑,“这本是难读一些。”
“不好意思打扰一下。”
面前忽然出现一个四五十岁的女人,云雅抬头看到了一张憔悴的脸上挂着为难的微笑。
这人指了下过道另一边的老妇人,说:“我母亲在那边挂水,我需要去缴费拿药,麻烦你们稍微帮我照看一下,我很快就回来。”
云雅点头答应下来。
女人连声感谢,脚步匆匆地往外跑去。
老妇人年纪很大,大概身体十分不舒服,没过几分钟,云雅就看见她整个身体歪倒在了椅子上,状态萎靡。
担心她压着输液的手,云雅放下杯子过去查看情况。
走近了听见老人呼吸很重,那只输液的手果然滑到了椅子上被身体压着。
“奶奶,针头压住了,我帮你拿,你不要动。”说着蹲了下去,小心翼翼地握着那只手慢慢往外抽。
老人眼睛睁了睁,配合着调整了坐姿。
只是没两分钟,老人家上半身又顺着椅背往下滑,放扶手上的手也跟着落下去。
幸亏云雅时刻关注着老人,及时地握住了她的手。
“麻烦你了小姑娘。”老人又睁开眼看了下,口中絮絮低喃:“你心肠好,好人有好报……”
说着话呢人猛地就往边上倒去,云雅连反应都没有,下意识抄起另一条胳膊去扶她。只是老妇人比她胖比她重太多,整个身体重重压过来时,云雅满脑子只想着不能让她摔下,尤其那只输液的手,一直被她稳稳握着。
然而去扶身体的胳膊就惨了,被压到时,胳膊肘猛一把撞到了不锈钢椅把上,疼得云雅当即感觉到头发都竖了起来。
“摔到哪里了?”
“云雅?”
云雅疼得一时张不了口,只好先对闪现到眼前的李施煦摇了下头,又和他一起帮着已经吓清醒好几分的老人坐好。
“胳膊撞到了吗?”李施煦又问。
云雅点头,“没事,就磕了一下。”
“哪里?我看看。”说着就伸出去手。
两人都愣住。
云雅扳着胳膊看,除了有点红也没别的,活动了两下也不怎么影响,说:“没什么问题,等下就不疼了。”
李施煦有些不自然地握拳放到唇边轻咳了声,提醒:“等会儿要还疼,就找人看看。”
云雅点了点头。
十来分钟后,拿好药的妇人回来。接着陆陆续续输液室里又来了好几波人,等在里面的云雅李施煦慢慢就转移到了外面长椅上。
半夜里,医院居然还是这么忙。
护士们忙进忙出走路都是小跑,真的好辛苦啊,云雅想。
看着人来人往的走廊,她不知不觉地瞌睡起来。
凌晨一点多,沈岩又出现在了医院。
李施煦看见他,先是抬手“嘘”一下,然后动作很轻地把靠在自己肩膀上睡觉的脑袋扶正,才站起来。
“别盯着看。”李施煦压低声音说,“忙了一夜,换谁都是这么累。”
沈岩嘀咕:“我说什么了么我。”
李施煦:“汉斯夫人怎么样?”
沈岩:“挺好的,回去路上还睡了一觉。”
李施煦点点头,发现沈岩眼神困惑地一直看自己,问:“怎么?”
沈岩稍微比划了下二人的距离,一甩头,“算了没什么,里面水挂完没?”
李施煦:“应该快了,你去看看。”
说完下意识回头看了眼云雅,转回来时看到沈岩仍原地站着,也在看云雅,不悦地皱了下眉。
沈岩马上说:“叫醒啊,不回去?”
李施煦又皱眉,“你不能声音小点。”
沈岩翻了个白眼,“气音!我用的是气音,反正也要醒……”
李施煦挥挥手要沈岩进去,立刻又伸手拦住。
沈岩没等他开口,自己做了个在嘴巴上拉拉链的动作,说:“知道知道啦——”
云雅被叫醒时有几秒钟迷糊,不过还是很快就清醒了过来,跟着猛地站起,动作局促地拢了下落到脸上的头发,拘谨地开口:“对不起,我睡着了。”
要命,不是默数只闭十秒钟的么,怎么一下会睡得那么死……
李施煦说:“没事,我们现在回去,明天早上的行程取消,好好休息。”
问她:“胳膊还疼吗?”
云雅摇头,看到跟沈岩一道出来的汉斯先生,快步走过去询问情况,汉斯先生说好多了说谢谢。
往外走的路上,云雅把护士叮嘱的一些注意事项跟汉斯先生简单说了说。
李施煦听懂有限的德语,不是你好再见就是谢谢这些,回去车里,他听汉斯先生对着云雅说了一路的谢谢。
这件事情她处理得很好,李施煦在听不懂的德语对话里沉思默想,安抚情绪,联系救护车,再向自己汇报,她冷静而准确地做对了每一个环节应该做的事。
她聪明。
还善良。
而且声音好听。
……他发现自己在笑。
折腾了大半夜,回到房间,云雅倒头就睡,难得睡到了第二天八点多。
看群里,贺清发了公告说上午半天自由活动,十一点半酒店大堂集合,吃完饭后逛青葭园。
青葭园是烟海市内最大一处园林,也是最出名的。
十点多,正在学习的云雅接到了汉斯夫人的消息,邀请她一道穿旗袍。
云雅必须要配合,特地画了和旗袍相称的细长弯眉,还把头发一丝不苟地全给盘上了后脑勺。
下楼看见在和沈岩聊天的贺清,走过去打算再说说旗袍费用的事,就看见贺清表情浮夸地吹了声口哨,右手拿沈岩的胳膊当皮球拍,口中说不停:“能给我们美女这一身加根簪子吗?太漂亮了我得说,我一女的我见了都心猿意马,真绝了!”
“你真绝了!”沈岩揉着无辜遭殃的皮肉说道,“当年到公司上班,见着李总你也说心猿意马。我就纳了闷了,你这什么猴什么马啊。”
贺清:“你懂屁,有眼光的猴马不行?”
沈岩哼一声,“好色之徒呗,说这么好听。”
云雅插不上话,听见身后汉斯夫妇在说话,转身迎过去。
边上一部电梯开门,走出来李施煦。李施煦从汉斯先生身体情况问到两位的睡眠饮食等等,云雅尽心尽责地开始翻译。
等到了青葭园,汉斯夫人又是满血复活的状态,拉着云雅这拍一拍那照一照,连生病初愈的汉斯先生都被她抛到了一旁。
因为要兼顾兴奋得四处转悠的汉斯夫人,和较为沉着时不时和李施煦聊上合作的汉斯先生,云雅难得有些手忙脚乱。两边权衡,似乎合作更为重要,一想近日这对夫妇的相处,又觉得让汉斯夫人高兴或许更有助于李施煦达成合作。
第三次试图劝说汉斯夫人放缓游览速度失败后,云雅听见李施煦对她说:“你陪她,这边有威廉他们。”
云雅看了眼说到具体合作事项的汉斯先生。
李施煦说:“没关系,不是正式谈。”
不是正式谈,所以李施煦也比较放松,故而抽得出闲暇去看沈岩镜头下的人。
温温婉婉。娴静端方。
他想造一个园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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