格里塔震惊地张大嘴巴，差点就嗷嗷叫出来，李施煦被甩了！这消息简直比一肚子火锅还难消化，刚要再细问，桌下的小腿又被沈岩踢了一脚，一记警告意味十足的眼神同时射了过来，她只好保证道：“不说了不说了，肯定不说了。”
云雅又不聋，她和格里塔中间也就隔了个汉斯夫人，那边声音虽然压得低，到底还是飘飘散散地入了耳，都不知道是第几次听到那个名字了，存在感实在太强。
她忍不住要好奇，像李施煦这样的人，找的恋人究竟会是什么的样呢……
又想，他这样的人，也要被人甩，那位佳期肯定好优秀的。
想得入神，吃饭的动作不知不觉就慢了下来。李施煦很快注意到她停了筷子，疑惑这才刚吃不应该这么快就饱，朝她看去却发现她视线落在汉斯夫人的酒杯上，像是想喝，低头问：“来点吗？”
云雅回神，开始没懂他问什么，但是很快反应了过来，心想明天工作就结束，今天喝点酒陪陪客户也行，顺道也算庆祝一下兼职顺利，于是点了点头，看着李施煦为她倒好的酒，酒杯里的小气泡跟跳舞似的，竟真的有些想喝了。
汉斯夫人立马来了兴致，端起酒杯就来碰了一下，“庆祝相逢！”
“干杯！”
应该是酒精作祟，云雅明显感觉到自己的情绪变得高昂，没有喝醉，离醉还很远，她只是忽然心情开始没由头的极好，眉开眼笑地和汉斯夫人聊个不停。
没过多久，就连沈岩都忍不住朝她看了，相处也一周下来，还头一次见她一下子说出来这么多话，虽然说的德语他一句没听懂，但语速比平时要快一些，瞧着好像是喝酒喝到兴奋了。
格里塔也在看云雅，又不是不知道她长得美貌，可还是看得呆了，喊沈岩喊威廉喊李施煦喊了一桌的人，说你看她你们快看她，她怎么能这么漂亮。
岂止漂亮，是明艳动人。
因为喝了酒，冷意被酒热焐散，这下是眉梢眼角都明媚起来。
李施煦是特意看过那瓶酒的度数才给她倒的，度数挺低，他真没料到会给人喝这么高兴，说话间竟还比起了手势来，汉斯夫人不知道说了什么，惹得她咯咯笑开。
他是第一次听到她这样开怀的笑声，灯光下看过去，白皙的脸上起了红晕，也不知道是喝酒喝的还是开心笑的，仿佛玉雕活了，除却了清雅，更添了几许生动。叫人忍不住一看再看。
还是另一边威廉喊了他几遍，他才硬生生收回视线，转头去说话。
饭后，下了半天的雨终于停了，汉斯夫妇踏着新鲜空气出门去散步。几个年轻人留在了厅里喝茶，威廉和格里塔抱着电脑在交流工作上的新想法，沈岩找了几曲舒缓轻柔的音乐放着。
李施煦打完电话过来，入眼就看到坐在窗前高椅上的云雅，正枕着搭在窗沿上的胳膊望向窗外发呆，长发铺了满背，这么出神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步子迈一迈，人就直直地朝窗边的人影走去，正好有风来，吹起来几缕长发一下扫到他手臂上，禁不住心头一阵悸动得厉害，生生忍下了去碰触那头发的念头，避开清风走到窗沿另一端靠着，也不开口打扰她，一会儿看看窗外，一会儿看看发呆的人。
沈岩一见李施煦的动作和表情，就知道这人这回是来真的了，大概远不止产生了一些好感那么简单，十有**他是完完全全心动了。
从小一起长到大，不说没见他对哪家姑娘这么在意过，就是他主动走向谁的情形都是很少的，他那几个发小以前就说过，说李施煦这辈子怕是不容易爱上谁。
类似的话袁佳期以前也说过，那时候她分手分得坚决，李施煦开始没松口，最后她豁出去面子在众人跟前梗着脖子问你爱我吗，你要能说一句爱我我就不分手。
李施煦没说出口。
沈岩当时特震惊，他哪知道李施煦一场恋爱谈下来连句我爱你都没和人说过。
一想也是，在美国那会，袁佳期追了李施煦三年，他也礼貌得体地拒绝了三年，要不是后来发生了一些事，他也不能答应她谈恋爱说同意试试。
李施煦这人，向来除了家人和几个相交多年的朋友，他在谁跟前都是礼貌得体彬彬有礼却始终保持着距离的，绝不是如今这样，有意无意就要留人在身边，不在身边又立马主动迎上去的。
他在云雅面前的样子，跟在任何人跟前的，都不一样。
这些云雅当然都不知道，她甚至都没能在第一时间察觉到身边有人来，神思飘荡到远处的山上天上，她在奢求延长这样身心舒适的时刻。
最好能溺死在这场轻松的梦里，没有叫她恐惧厌恶的人，也没有纠缠不休的那些，没有吃人的流言蜚语也没有恶心的碰触，更没有滴血的刀尖和挽不回头的死亡，酷暑寒冬都被排除在外。
但这里的一切马上就要结束了。
她即将……面临分别，面临好坏难测的现实。
原来好梦和噩梦一样让人害怕，也一样由不得人不醒过来。
不要怕，不要回头。爸爸说过的。
所以，也不要贪心。她在心里对自己说。
眼前氤氲着水雾，胳膊动了动，她直起身来，这才看到不知何时站到了面前的李施煦。
她怔怔地看了他一会，突然眼眶水雾渐浓，一滴泪莫名其妙地滚落下来。
李施煦一颗心脏要命地抽痛，情不自禁地抬起手，指腹抹上了那滴泪珠，声音里带着温柔轻哄，他说：“不哭不哭。”
沙发里一局游戏打完抬头活动脖子的沈岩，正好看到这一幕，惊得差点原地跳起来。
心道完了完了，李施煦这回是真完了，年近三十他情窦初开居然就开了朵这么大的。
立马又想完什么，这人爱情得意搞不好就能放弃继续再做变态工作狂，自己岂不是会有更多的时间玩游戏……啊呀，那可得求菩萨保佑他情场顺利。
那万一要是不顺利，岂非要变本加厉更加变态地拖着自己加班加班……不能，可不能，这什么人间噩梦他一秒钟都不能再多想。
沈岩甩脑袋，又朝窗边看去。
云雅已经十分慌张地站了起来，人往边上一退，避开李施煦的手，手背没命地抹着脸上的泪，可泪水决了堤似的抹不干净，垂眉低首连声道歉：“对不起对不起。”
李施煦轻声地应了好几下不要紧，探身从一旁的高几上拎过来面纸递过去。
云雅不想在他面前哭的，她不愿意在任何别人面前哭，可她也搞不懂为什么情绪忽然之间就崩溃，还溃得收不回头。
也许还是得怪那两杯酒，把自己搞成了哭哭笑笑的可笑模样。她把整张脸埋进面纸里，无声喘息，很努力地平复着心情。
纤瘦的肩膀在抖动，一下下撞在李施煦的心尖上，很想知道她是想起了什么要哭，可是不敢问，不是可以问的时候，眼下也不能做什么，只好不动声色地站到她面前，将人挡了个彻底干净。
沈岩不知道他们两人有没有再说话，李施煦背对着客厅，云雅被拢进了他的身影里。
两人就那么面对面站着，站了有好几分钟。
等云雅再露出来，脸上泪痕已干，只眼睛有些红，能看出是哭过的模样。
李施煦问：“出去走走吗？”
云雅本打算拒绝，可余光里的威廉格里塔正在收电脑，还一边作势就要站起来，她怕自己此刻狼狈的样子被他们看到，就点了点头跟在李施煦身旁朝外走。
格里塔看到肩并肩出门的二人，想也没想张嘴就要喊，被边上的沈岩抢了先，沈岩举着手机一下跳起来，口中吆喝：“来来来，来一把来一把。”
茶庄主宅后，李施煦带着云雅沿着小径朝山上走，坡道很缓，走起来并不费力。下过雨，山里的空气特别好，云雅感觉到心里的憋闷在慢慢散去。
十来分钟后，两人走到半山的凉亭。
李施煦借着并不很亮的路灯时不时察看云雅的神色，她表情一直不多，整个人经常是安静的，有点清冷疏离。此刻她依然神色淡淡，只是微微有些轻喘，鼻尖上也冒出了几颗汗珠。李施煦道：“歇会儿吧。”
两人走进亭子，云雅这时才开口说话，问：“上面有什么吗？”
“小茶庄，小时候有次几家人一起来这里采茶，爷爷嫌孩子多吵闹，就找人去山上又多建了几间屋子，后来慢慢也修了园子。”李施煦道，“再走十来分钟就到，有处园子，也种了许多的月季花，而且在山上能看到山下全景，视野很好。”
他在蛊惑云雅，希望她同意上去看看，不论是看看他住过的地方，还是只看看月季园或者山间风景，都好。
可惜天黑了，山下的景色是看不清的。
好在她也没有拒绝。
到了山上进了小茶庄的大门，云雅才看明白这里才真是李家自家人住的地方，房子修成了四合院样式，占地远没有山下大，但建筑、布局都比山下要更讲究。
她一时呆在了门口，有种误闯入别人生活的无措感。
上山原不在这一次的安排中，李施煦清楚地知道自己被那些眼泪惹得有些冲动，可也忍不了，只想手边有什么东西能立马送上去叫她展颜开心就好，想了想这九溪山上唯一能拿出手的，也就这座小茶庄。
“带你去看月季，好吗？”李施煦问得很有些小心翼翼，怕她一个不自在立时就说要下山。
云雅不好拂了他语气中的诚恳，只好点了点头，心想看看花园应该还好。
月季园里的灯已经被提前打开，这里像是有人常住着维护，但云雅没有看见一个人影，只瞧见无数盛放的花开成花海一片，在风中卷起来一阵一阵的香。
“可以拍照的。”李施煦在她身后说。
有许多云雅没见过的品种，因着刘意安的关系，她对月季算了解得够多，但仍是有好些花她没有见过。
她问了李施煦几次，他都没能答得上来，便没再继续问，好奇地在花园里四处穿梭。
李施煦哪里会懂这些花花草草，月季是他奶奶喜欢，所以他爷爷才会在她偏爱的几处房产里都种满了各种各样的月季花。
要知道自己日后会碰上一个同样喜欢看花的姑娘，他怎么着也会抽空多学习一些，省得这会什么答不上来不说，要找个园艺相关的话题都找不出来。
大概是她常常挂在嘴上的妹妹收到了发过去的照片，云雅的手机在响，她从花丛里冒出头来，李施煦笑了笑，说接吧。
“嗯，有很多……粉色的那个吗？传世芳华？名字真好听……天使？有一株很大的加百利和六翼天使，都给你拍了……路西法好像没有看到……是，佩朱没有你种的好……嗯，婚礼之路也是你那棵更漂亮……明天上午课程就全部结束吗？……我这边要下午……行，你在学校吃吧，等我结束去找你……给奶奶买蝴蝶酥，就去她喜欢的那家店……不要，不想吃蛋糕……柠檬？……好吧，那陪你吃一点点……好，你挂吧……嗯，拜拜。”
李施煦默默在旁听她讲完电话，脸上的笑意不知不觉就越来越浓，传世芳华，婚礼之路，也许自己以后也有机会可以跟她说说这些，还有她喜欢的无尽夏。
云雅挂了电话才发现李施煦一直站在自己身边，露出个带些歉意的笑，说：“我表妹，她说你们家的月季很漂亮。”
“嗯，婚礼之路没有她的漂亮。”
语气中有几分揶揄，云雅笑了笑，说：“这棵也是很漂亮的，只是我妹那棵种了很多年，所以比这儿的花朵大。”
李施煦：“还要再看看吗？找找路西法？我不知道有没有，其实这些花我都不太认识，这是什么？”
“天家胭脂。”
于是很自然的，云雅开始一个品种接一个品种地介绍了起来，不认识的就跳过，习性了解得多些的也会多说上几句。
一圈下来，李施煦竟然真的记住了好几种，伊芙闻着香，天使长得仙，印象最深的是婚礼之路，白得无比圣洁。
园子里逛逛，时间不知不觉就到了快九点，云雅打了个哈欠，提议：“回去吧。”
李施煦知道她是有心在这花园里耗，见她再待要不自在，也没强留，两人顺着来时的小径下山。
走出去没多远，忽然周围光线变暗，云雅回头看了看，是小茶庄里里外外的灯被熄灭，屋宇隐没在了大树浓荫下，半点屋檐瓦片不见。
这才想起这两天在山下无数次往山上看，完全都没有发现山上原来还有座这样的世外桃源在，又觉得山里住久了真要脑筋糊涂，差点回不去现实世界。
还好这一切就要结束了。
李施煦问：“明天去见妹妹？”
“嗯，说好要一起待几天。”
“不着急回京安？”
“老师给了假期，研二没什么课，除了做项目，时间相对自由宽裕。”
“以后做什么有想过吗？我是说研究生毕业之后。”
“可能还是读书做研究。”
李施煦说：“很适合你。”
云雅“嗯”了一声，好奇心被他的闲聊勾起，犹豫一番后还是问出：“你当初为什么要自己创办理想科技？什么都自己从头干，不是很辛苦吗？”
李施煦回答：“读大学的时候，人年轻，想法多，也想不靠家里看看自己能不能干出些成绩。反正心里清楚，日升是早晚要回去的，当时想得其实也简单，只想在日升不是非得交到我手里之前，能有时间做些自己更想做的事。”
“你成功了。”云雅道，隔了两秒又说了句：“恭喜。”
恭喜，关于自己的事业，李施煦很少听到这么直白诚恳的二字评价，心里却怪异的很满足，轻笑着道了声谢。
耳边她的声音继续传来，她问：“假如当初失败了，你会从头再尝试吗？”
李施煦答：“会吧，从头再来，也不难啊。”
云雅在脑子里又过了一遍他的话，之后也没再多问什么，只是随着李施煦说的话题随意聊了聊。
下山容易，路也不多长，没一会儿，两人就走到了茶庄后院，沈岩居然在等，并且目瞪口呆的。
李施煦问：“你在这里干什么？”
沈岩也问：“你们上山了？”
表情仍是惊讶的，视线看看李施煦，又看看云雅。
李施煦点了下头，没理会他的大惊小怪，问：“人都回来了吗？”
“回了，丝锦刚送到，茶叶按你说的多备了好几份，不过英叔那边，回头你自己跟他说。”
“嗯，东西明天吃了早饭后再送，他们几点的飞机？”
“下午四点。”
李施煦转头看云雅，“时间好像有点晚，会不会耽误你和妹妹汇合？”
云雅没想到这事情他还会问自己，忙回答：“不会，不会的。”
“送了机再回市区，怕是要五点半之后了。”
“没关系，我想送送汉斯夫人。”
“好。”李施煦没再坚持。
沈岩忍住了要翻上天的白眼，什么变态工作狂压榨我的时候昼夜不问，心上人面前就公私不分真啥也不是，还妹妹，是你妹妹吗你就妹妹妹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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