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日商场被提醒七夕节要到后，云雅就在发愁送什么情人节礼物给李施煦，已经愁了好几天。
愁得秦景都看不过去了，给她出了好几个馊主意，包括但不限于买花、买毛绒玩具、请他看电影，包下一家餐厅请他吃饭再加上拉小提琴的浪漫惊喜。
她说得带劲，云雅忍不住提醒她，李施煦，性别男，已成年。
秦景不理解，反问：“难道成年男性就不可以喜欢花喜欢毛绒玩具再喜欢看电影和一边吃饭一边听人拉小提琴吗？”
云雅觉得很危险，她居然差点被说服。
愁眉苦脸了几日，眼看着七夕佳节还有四天就到，李施煦突然说要出差。
苦着脸告诉云雅这个消息的时候，云雅怀疑他下一秒就要哭。
李施煦说：“我姐住院，她那边有个要紧的项目我得去看着，今天下午就走，估计最快也要一周才能回来。”
云雅：“那等你确定哪天回来，我再订回烟海的机票吧。”
李施煦点头，极不高兴地哼哼：“可是七夕我赶不回来了……这可是我们在一起之后过的第一个节日。”
“很快就到中秋节了。”云雅逗他，“还有国庆。”
李施煦见她还笑，把人抓怀里狠狠亲了一番才满意。
聊了半天要分别时，李施煦告诉云雅说：“启方那边昨天来消息，孙维秀出现了。”
“是吗？最近她去了哪里？”
“乡下。跟她八竿子打不着的一个偏僻农村，除了上次被你看到来京安，她基本都租住在那里。”
“能查到她为什么来京安吗？”
李施煦摇头，“只有问她本人了。”
云雅又问：“那又是什么原因叫她终于肯出现了？”
“昨天是她孙女生日，她去启方给她庆生。”
“吴少伟这两天没出现，也去了启方？”
“嗯。但是好像没能和家里人一起吃饭，那边调查的人说他到饭店没几分钟，就被孙维秀连蛋糕带人一起扔了出去。”
云雅惊讶，“又出别的事了？”
又担心，“他又去害小孩子？”
“暂时还没查到，别多想。”
说完有些不放心，叮嘱：“吴少伟还留在启方没回来，一直有人跟着他，不过我不在的几天，你尽量不要单独行动。”
云雅答应了。
“和之前一样，有什么急事打我电话不通，你就打给沈岩。”
“嗯，不会有什么事的。”
吴少伟这边确实没有搞出什么事，搞出事情的，是袁嘉琮。
那是李施煦离开的第三天。
云雅同往常一样泡在图书馆学习，论文要写，每天定量阅读女性学相关书籍的任务得完成，生活忙碌。
是在水杯空了她出去接水的空档，偶然看到楼下大道上，和一个时髦女生走在一起的年轻人。
她不知道那个年轻人就是袁嘉琮，多看两眼是觉得那年轻人的衣裳颜色着实大胆，白色T恤上一大块的桃红柳绿，艳丽到炸眼。
不过视线多停了几秒，便被袁嘉琮敏锐地发觉。
距离得稍远，云雅看不清袁嘉琮一脸吃惊的表情，接了水就回去继续学习。
接近十二点时，云雅完成上午的学习任务，满足地勾好手帐本上的一半待办，收拾好东西去食堂吃饭。
出图书馆大门，她居然又看到了那件颜色艳丽的T恤。
那人见她出来，竟还主动迎了上来。
云雅等他走到近前，礼貌地问：“是找我吗？”
袁嘉琮没有说话，也没有进一步的动作，微微拧着眉，眼神里是未加掩饰的好奇探寻。
云雅被他看得不大舒服，往边上挪步，打算绕过他就走。
“云雅！”袁嘉琮立马喊住她，“我是袁嘉琮。”
云雅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找到自己，猜测他是想找李施煦没找到，所以告诉他：“李施煦没来我们学校，他出差了。”
“我知道，他去了纽约。”袁嘉琮回答，一边仍是盯着云雅看。
看了有小半分钟，也没再说出什么。
云雅回避开他的视线，人往后退，问：“你有事吗？”
“他去纽约，是我姐告诉我的。”袁嘉琮说。
见云雅毫无反应，又说：“你知道我姐是他前女友吗？”
“知道。”
袁嘉琮没从她的语气中听出任何气恼或者介意，她很平静，这让他奇怪，问：“也知道他们之间发生过的事情？”
云雅摇头，反问：“为什么要知道？”
袁嘉琮一下给问住了，“他们之前感情很好，小煦哥对我姐特别好——”
“可那是以前的事情不是吗？”云雅打断袁嘉琮的话。
她说：“你想告诉我什么？说李施煦这么多年单身是在等你姐姐，他最爱的人其实是你姐姐，他们俩是谁也拆不开的一对，是吗？”
袁嘉琮绷着张英俊的脸，没说话。
云雅说：“李施煦跟我说他们分手之后联系不多，假如很爱，假如他在等你姐姐，那他们为什么不联系呢？还是你说的很爱最爱，是过去很爱最爱的意思？但我还是不明白，过去的事情，再拿出来讲，是要干什么？回忆的话，谁都有的，不是吗？”
她从来不是咄咄逼人的人，只是很不愿意有外人随随便便插手她和李施煦的感情，所以言语没有留情面。
袁嘉琮大概被她严厉的口吻激到了，冷哼了一声。
掏出手机，打开那个视频，举到云雅眼前，点开播放。
云雅皱着眉看完了那段不长的视频。
她看到了自己惊慌不安的脸，记忆瞬间被带回到那天。
语气骤然冷了许多，厉声问：“你什么意思？”
“你知道那场你视而不见的事故是什么吗？那辆车上坐的是我姐姐！如果不是你转身就走，如果不是你袖手旁观没有停留两秒哪怕报个警打个急救电话，我姐姐或许还能保住那条腿！”
“你说什么？”
云雅的思绪还停留在那可怕的一天，半晌才反应过来袁嘉琮说了什么。
她瞪着眼看他，一时无法理解，这世界居然还会有这么巧的事情。
“我说因为你的冷漠、冷血，害得我姐姐彻底失去了一条腿。”
袁嘉琮存心要用言语刺激云雅。
还说：“小煦哥没有告诉过你吗？他看过这个视频，很多人都看过。”
“他……看过？”云雅感到窒息。
“是啊，还有其他很多人，他们全都看过。你在理想科技待得如鱼得水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其他人是怎么看你？你想不想看看小煦哥的家人看到这个视频后，会怎么想你？”
云雅努力镇定，努力不掉进他的言语陷阱。
告诉他：“你姐姐的车祸，不是我造成的。”
“我知道不是你！”袁嘉琮突然大喊，“但你本来可以救她帮她的！可是你没有！看到那样一场事故发生在眼前，你居然也能无动于衷，你还是人吗你！”
“走开。”
云雅镇定不了，她不要再听别人对她的指责。
她的记忆中从来没能留下那场事故，视频当中她唯一能够辨认得出来的，只有自己那张慌张失措的脸。
就是那一天，那个清早，她在接到了妈妈的电话，电话里妈妈告诉说爸爸出了事在抢救。
妈妈说云雅你快买票快点回来，赶快，你要回来见爸爸最后一面。
她尽力在赶快了，可惜还是没能赶得上。
那是她最痛苦的一天，她怎么还可能看得到听得到记得住其他。
冷漠！去他妈的冷漠！
谁都没有资格来指责她。
袁嘉琮拦住了云雅要走的脚步，问：“怎么了？要去给小煦哥打电话诉苦说委屈吗？我给你打！”
电话拨过去，响了有十秒，都没有被接起。
那是特别难熬的十秒钟，云雅想走开，可是双腿不知为何被钉在了原地。
就在云雅觉得这个电话可能永远不会有人接起时，李施煦十分疲惫的声音传了过来。
那样好听的，云雅一度认为是天籁的声音，此时此刻，却叫她有些惊慌。
李施煦口气不太好的说道：“袁嘉琮，你明知道我人在纽约，打电话之前，能不能用脑子想想现在纽约时间是几点。”
袁嘉琮露出了哭腔，开始铺垫：“小煦哥，我姐姐回瑞士了，下次回来不知道又是什么时候……我想她啊小煦哥。”
“你想她你给她打电话，你打给我有什么用。挂……”
“别挂哥，别挂。”
袁嘉琮赶忙拦住，又哭：“我不敢给她打电话，我怕说到她的腿她又要伤心……小煦哥，你说……你说她当时为什么不报——”
李施煦立刻打断他，口气严厉道：“我说过，我不想听你说她一句不好。”
袁嘉琮在他话音未落前大声开了口：“可她明明就在那里，明明就什么都看到了，只要打一个电话，一个电话也许就能救下我姐一条腿，我姐她就不会变成残废！人命关天的事，她怎么能无动于衷……”
李施煦显得十分无力，沉下声音道：“是啊，她怎么就是没有报警呢？但是，这和你有什么关系。”
云雅突然有点难受了，判断不了他这句话里有没有带着几分误解，只觉得自己是真有几分伤心。
一个字不想再听，也不想被人故意挑拨诱导。
更不想每一次鼓起勇气拯救自己，好不容易开启了新生活后，就要被人毁灭。
所以她步伐坚决地往前走了一步，不等袁嘉琮开口就对着手机说：“李施煦，袁嘉琮来我学校了。”
电话那头是“嘭”的老大一声，像是什么重物被砸了。
袁嘉琮还没来得及进行解释，李施煦冷冷的声音就传了过来，他说：“袁嘉琮，我之前是不是明确告诉过你，叫你绝、对、不、能给她找一丁点麻烦，你他妈就是不长记性是不是！给我立刻马上离开她远远的，现在就滚出京安大学！”
说到最后，他已经大吼起来。
袁嘉琮想也没想就撒开脚步走。
手机里的忙音刚响起，就听到云雅在他身后很轻的“喂”了一声。
脚步一顿，转头去看，她垂着脑袋正在接电话。
都不用想就知道那一定是李施煦的电话。
他这时才意识到自己犯了多么惊天动地的蠢，慌慌张张地再次打开手机，十分后怕地给他远在瑞士的姐姐打了个求救电话。
云雅接起电话，只听得到一点细微的喘气声，她知道李施煦正在极力地压制自己的怒气，主动开了口：“不要生气了，有什么事等你回来再说。”
“对不起。”李施煦说，“我只是想告诉你，那句话不是你想的意思。”
云雅没有说话，她知道语言最匮乏最苍白的时候，就是你不得不用它进行解释和辩白的时候。
李施煦说：“不要不理我。”
“没有……我只是不知道说什么。”
一阵沉默。
云雅摸出来很久没依赖过的薄荷糖，撕开包装放进嘴里，熟悉的安稳感觉回来了。
她迫不及待地深呼吸了好几次口，才叹道：“去睡觉吧，别想太多，我等你回来。”
“别挂！”李施煦急忙要求。
“不要挂电话，明天是我们在一起之后的第一个情人节，我们不要吵架，也不要冷战，好不好？”
云雅闭了闭眼，她不是想吵架或者冷战。
她只是不知道要说什么要给他什么反应。
好像回过头以一个旁观者的视角来看，亲眼见到一场事故发生在眼前，却能无动于衷扭头走开的人，就是不近人情不可理解的。
她伸出手在眼前擦了两下，低声问：“那个视频，你是多久以前看过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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