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纪衍:关于我说的帮助,我是认真的。我昨天回去后又看了你的成绩单,具体的希望和你见面后再仔细聊一聊。】
睡了一觉起来后,只觉得神清气爽的徐秀,边刷牙边回复纪衍的消息。
【徐秀:好的。如果纪老师不介意,放学后可以去昨天的餐馆等我。在校门口见您好像不太合适。】
【纪衍:好。】
果然,她赌对了。
纪衍确实更年轻也更有同情心。
徐秀满意地望向镜子里那张脸,想,要是纪衍真能做到对被揍了一顿的学生也无动于衷,那她也只能接受,并且在心里痛斥冷漠无情的上等人。
虽然她挺欣赏冷酷的性格,但要是这种待遇落到自己身上,自然是万般不愿意。
纪衍昨天送给她的药膏疗效及好,红痕全部褪去,除了昨晚涂药时她刻意避开的唇角一处,几乎看不出一点她被揍过的痕迹。
果然好东西都是留给中城区和上城区的,下城区可从来没见过功效这么惊人的东西。
也不知道上城人背地里会不会也挨巴掌啊?不然怎么会想到研发这种药膏!
徐秀的好心情一直维持到了进学校。一贯散漫的同桌不知为何,今天来得格外早。
“今天不准备逃课了?没睡懒觉?”她随口调侃,“也不找我要作业了?”
同桌没说话,只盯着徐秀的脸看。
“今天这是怎么了,心情不好?”
徐秀虽然对这个同桌并不关心,不过从高一到高四,也算托了对方的福,没遇到什么过分的骚扰,得以安安静静专注学习。
基本不存在的良心在这样专注的注视下,稍微活跃了起来。
“怎么一直盯着我看,我脸上有什么吗?”
同桌指了指嘴角,徐秀的笑意略微淡了一些。
她比徐秀想得要更敏锐一些,不过或许是因为经常打架,又距离太近,注意到细小的伤痕也是合理的。
“没什么大不了的,”想了想,徐秀又补上一句。“不过还是要谢谢你提前告诉我。我没事,事情基本解决了。”
“你应该带上我的。”
同桌说。平时挺有活力的声音竟然有点蔫了,有点像是……觉得委屈的狗狗?
打住,打住。这么比较也太不礼貌了。放在平时,徐秀是没心思去哄同桌开心的。
不过今天她心情好,而且昨天事成也有眼前人的一份功劳在,语气不自觉就放软了:“我知道你担心我,不过真没你想得那么严重。我有药膏,涂完了很快就能好的。”
在她连番的劝说下,同桌好歹是迟疑着点头,接受了她决定自己解决问题的决定。
只是在第一节课的上课铃响起时,飞快地向她手心里塞了一个小瓶子,然后又趴下补觉了。
是一瓶去除疤痕的药膏。
原来你也不是就知道打架啊,徐秀想,对难得的好意有些感慨,然后让注意力再次回到课程材料上。
徐秀放学后就直奔餐馆。
她提前在终端上和老板打了一声招呼,拜托他帮忙留了个位置,然后顺带着请了个假。
她赶到时,纪衍杯中的茶已喝了大半。
“不好意思,纪老师。临时有事情,我迟到了。”徐秀的声音里透出淡淡的尴尬和懊恼。
纪衍并不在意,轻轻摇了摇头:“没关系。”
然后似是随意地问了一句:“是要问老师问题吗?”
“是帮老师打扫卫生。”
徐秀坐下,脊背挺直,双腿并拢,双手规规矩矩地放在膝盖上。
她一直都坐得很端正,假如不是这一身一看便知布料廉价的校服,就连纪衍都会以为她出身于一个教养不错的家庭。
“这也要你来做吗?”
她微微皱起眉头,注意到女孩子发尾处似乎因为打扫卫生而沾了点灰尘。
想要伸手替她擦净了,又担心距离太近,她们到底还是没见过几面的关系,总归不合适,便按捺住了想法,目光转而落到那还有点残留红痕的唇角,就像是雪地里的一抹艳色,一旦注意到,就挪不开眼。
“嗯,因为走了不少保洁啦。”
徐秀倒是不在意,做了几年也习惯了。
反正她从小就要在孤儿院干活,在学校多做点起码还能换点好印象,也能为未来求人帮忙写推荐信做铺垫。
纪衍在心里又叹口气,却没有再对此进行评价,转入了今天邀徐秀来的正题:“我今天请你来,是想和你聊一聊,你对特招生怎么看?”
徐秀先是一愣,黑玉般的眼眸在纤长的睫毛后闪动了几下:“我……听说过。但据说很难申请,特别是下城区……”
其实最初徐秀确实考虑过能否申请成为特招生,这样就能更早离开下城区,接触到不一样的资源。
但现实并不是努力等于收获的。
下城区本就是被人鄙视的地方,几乎没有人愿意相信这里还能出现什么人才,久而久之,名额缩减到近乎没有,即便有人侥幸入围,也总会被以诸如“缺乏社会实践和活动经历”等等作为理由,被拒之门外。
这般恶性循环之下,想要挣脱下城区现实的引力拖拽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其实最初我确实考虑过。”徐秀低声说,“但很快就放弃了。”
“为什么?”纪衍问。
“因为这些名额更倾向于分配给中上城区的优等生,即使他们没有我努力。”
徐秀说得坦率,却没有怨气,反倒像是在陈述一个所有人都知道的事实。
“很少会有学校愿意接受来自下城区的学生。”
“确实如此。”纪衍点头,“不过这一次,我希望能推荐你。我昨晚查看了你近三年的成绩、考勤、综合评估报告,还有老师的几项评语……”
“老师的评语?”徐秀挑了下眉,唇角轻微扬起,“我希望都是好听的话。”
不然她辛辛苦苦忍了那么久等于白忙活。下城区的老师虽然也不算多好,但起码还是有点稀薄的人味的,倒也不至于故意来恶心徐秀。
“是优点没错,说你遵守纪律,学习用功。但我觉得,那只是他们能看到的部分。”
纪衍看着她,语气比她自己意识到的要认真得多,“我想看到更多。”
徐秀静了几秒,像是在确认她这句话是不是真心说出口的。然后笑了一下,却不带讨好意味:“谢谢纪老师,但我可以问问……为什么是我吗?我知道下城区还有别的学生更擅长考试,也更能让你提交出一份漂亮的报告。”
是试探。徐秀是见过其他人成绩单的,论考试她当然也是擅长的。
她只是在好奇,除了对弱者的怜悯心以外,她身上还有没有什么能够打动纪衍的事物?假如有……
“因为你不是只会考试的人。”纪衍看着她,“你知道自己要什么,也知道怎样去获取。这在你这个年纪很少见。”
她没说的是,也同样很能忍受痛苦。
在困境中依然拼命挣扎,再加上聪明的头脑,这几乎是危险的。如果没有合适的引导,很可能会伤害到自己。
徐秀若有所思地垂下眼睫,片刻后却说:“可惜的是,特招生面试有一部分要看推荐人的背景,而我,没有办法自己选推荐人。所以您说的尝试……”
纪衍顿了顿,知道徐秀已经在考虑她的提议了。
她轻声道:“如果你愿意,我可以写。”
“可您不怕我骗您?”徐秀仰头望向她,声音柔和,却带着某种被压抑的锋利,和某种脆弱的自我怀疑。
“比如说,您以为我真的只是想读书、想改变命运,其实我只是想抓住每一个可以利用的上城区通道罢了。就像是下城区的其他人一样。您不怕被我利用吗?到时候,您要怎么办?”
“你想怎么用它,是你的自由。”纪衍面色不改,“但给不给你这个机会,是我做出的决定。”也是她决定要承担的责任。
这句话让徐秀沉默了很久。她一言不发,但指尖却轻轻敲击着桌面,像是在思考这个巨大的人生转折。
最后,她轻声问:“如果我真的去了……就一定要成为‘你们’想象中的样子吗?我,现在什么都没有,没什么可以报答您的东西。”
“你想成为什么样的人,是你自己的选择。”
徐秀终于笑了。那一刻她笑得像个真正的学生,纯粹、干净、无忧无虑——或者说,起码装得很像。
“纪老师,您好奇怪。竟然不怕被骗。我其实没您想得那么好的。”
她的声音轻快,让纪衍的心跳无端加快了一点。
“我说了,这是我的决定。”
纪衍从来没有为自己的选择感到后悔过。只要选择了,就要义无反顾地承担后果。这就是被她奉为圭臬的信条。
“我相信纪老师。”
在徐秀点头答应的那一刻,她总算松了口气。
“那么就跟我走吧。”
这话说得就像是要拐走小孩一样,纪衍后知后觉不太妥当,不过这也确实是她接下来的安排。
这回轮到徐秀愣住了。“现在吗?”
她原本以为,纪衍只是答应了为她写推荐信,在申请方面会提供一些帮助……
没想到,对方的意思竟然是,要带她走?
即便是她,也不曾设想过事情会有这样突兀的转折。
纪衍原来是这种会把可怜的流浪猫捡走照顾的类型吗?
冷静啊,徐秀。
对陌生人,哪怕是装得很可怜但其实也确实有点可怜的陌生人,是不是太轻信了一点?还是说,她也另有所图呢?
“可是,学校那边,还有孤儿院……”
倒不是徐秀在故意推拒。她的确觉得这个提议变得有点可疑了起来。
而且,纪衍真的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为她打点好这一切吗?
“我知道。你不用担心这些问题。我既然说了会帮你,这些都会处理好。”
没想到纪衍却似是早有预料,很快就回答了她的疑虑。
“我的建议是,你既然有了选择,就不要再瞻前顾后。”
她太明白徐秀想脱离这种环境的心性是多么难得,也更担心倘若放徐秀回去和认识的人告别反而不利于她抽身。
假如周围全是沉在泥潭里挣扎的人,忽然见到其中一个人可以获救,他们是会愿意祝福,还是想要拼尽全力让她也留下?
“徐秀,”她的声调柔和下来,像是在安慰还被这消息砸得头脑发懵的女孩子。
“你的未来不在这里。就算离开了,如果想要联系以前的朋友,也还有终端。”
虽然纪衍几乎可以肯定,在徐秀见证过了更广阔的世界以后,就会忘掉这里认识的人。
何况,她的指尖覆盖上徐秀的手背,像是在安慰受惊的野猫。
他们跟徐秀完全不同,走上截然不同的道路,然后被彻底忘掉,不是很自然的事情吗?
“谢谢纪老师。”徐秀咬了咬嘴唇,像是最终下定了决心。“我,想跟纪老师一起离开这里。”
很好,纪衍点头。徐秀果然是个聪明的孩子,知道应当选择最正确的那条道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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