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秀,你起床了吧?”
纪衍敲了敲她的房门。
平时徐秀起得比纪衍还要早不少,只有她劝说徐秀多睡十分钟的份。
但今天还没在客厅里见到她晨读的身影。纪衍担心她是前一晚有些紧张,会不会没睡好……
门很快打开,徐秀穿着伊芙琳高中的制服出来了,笑吟吟地向她打招呼:“不好意思,纪老师,我第一次穿这样的制服,有点不习惯。”
纪衍看着她,忽然就忘了方才想说些什么。
伊芙琳的校服以深蓝色为主色,剪裁修身得体。
为了尽快完成校服定制,没时间带徐秀亲自去测量数据,是纪衍亲自帮徐秀选的尺码,如今穿在对方身上,竟意外地合适。
花纹精细的银色扣子系得一丝不苟,黑色长发规规矩矩地垂落肩后,眉眼清润温顺,倒是真的融入了纪衍印象中那些内敛优雅、出身名门的伊芙琳学生。
她沉默了一瞬,才轻声道:“很适合你。”
或许徐秀融入得会比她预料的还要快一些。
“真的吗?”徐秀低头看了眼自己,似乎还有点不确定,手指有些紧张地抚过裙摆边缘。“我怕我穿着会有点……奇怪。毕竟不是这个区域的人,大家一眼就能看出来吧?”
说到最后一句时,声音也变得弱了一些,显得有些底气不足。
果然,徐秀还是很在意出身问题。
但她并不因此责怪这个还太年轻的女孩子,事实上,就连纪衍身边的同龄人,也总是将出身作为炫耀的资本。
昨天纪衍特地向她强调了为她准备的背景材料,为的就是避免她被问起后不知所措。
徐秀的成绩固然没有问题,但人心的偏见并不会因此而对她改观,他们只会看到来自下城区的一无所有的学生,也同样站在了伊芙琳的学习殿堂。
这对每年缴纳高额税款与定期对伊芙琳高中进行捐款的学生家庭,几乎是不可容忍的。
就像是那些古老的、濒临失传的语言只在伊芙琳的课堂上被传授,繁复的餐桌礼仪是同一阶层之人才能掌握并对上的暗号,层层障碍,为的就是树立起不可逾越的高墙,以不懂礼数、学业不精等种种理由将平民拒之门外。
现在,纪衍自己打破了这默认的规则,将徐秀拉了进来。
“不用担心,资料很完整。”
纪衍犹豫了一下,还是伸手替她略微调整了下领结的位置,指尖无意间擦过对方苍白却温暖的肌肤,柔软的触感让她像是被火焰燎伤一般,下意识要抽回手,又担心这样被徐秀误解成不喜欢她,让她更加不安,还是克制住自己,认真整理完,松开手后退一步。
“好了,下楼吧。”
徐秀点了点头,跟上她,好像对她内心的纷乱一无所知。
餐桌上早已摆好早餐,是纪衍早上起床后亲手做的。
她大学期间学会了做饭,只不过由于一直独居,常常偷懒,不是请阿姨上门做饭,就是直接点外卖解决。
原本家里安排了专门的厨师照料她的一日三餐,被她以“不喜欢有其他人在”为由拒绝了。
现在有身份不便公开的徐秀同住,又还是在生长发育的年纪,纪衍这几日就拾起了生疏的厨艺,也算体验了一把照顾孩子的感受。
好在被照顾的“孩子”本人是很省心的类型,倒是令纪衍生出了一点满足感。
“吃完我送你过去。”她自然地说,看着徐秀不急不忙地喝特意加了微量元素的果汁,只觉得有些人做起日常小事便是天生的赏心悦目。
“老师不去上班吗?”徐秀有点惊讶。
她虽然猜到了,以纪衍的责任心,第一天去学校报道肯定会陪同,但还是作出一幅期待又有些惊喜的模样。
“其实我可以自己去的。”
怎么可能。
纪衍公寓所在的一区虽然公共交通也很发达,但是能穿着伊芙琳高中制服的学生,基本不可能出现在这些公共交通工具上。
他们大多都配备了专属的司机接送,住所也多半选择了靠近学校的高档公寓。
乘坐公共交通工具?
当然可以,不会有人阻止。
但也同样不会有人阻止议论:毕竟,倡导环保是一回事,随时随地调动私人航线飞往度假区又是另一回事。
“刚好顺路。”纪衍将水果盘推到徐秀面前,示意她多吃一些。
“我下班可能会晚一点,司机会去接你。等到家了就给我发消息,好吗?”
徐秀叉起一块苹果,点头说好。
……
车窗外是中城区明亮的清晨街景。
街道整洁干净,郁郁葱葱的全息绿植点缀在高大漂亮的楼宇间,与徐秀记忆里灰蒙蒙的地方形成了鲜明对比。
尽管这几天她也试着出门转悠,努力让自己快些习惯这样的景象,却还是不免生出了“是不是在做梦”的想法。
在穿过抵达校门必经的林荫大道前,纪衍的车辆先接受了摄像头的扫描,等到显示屏上滚动着“已登记访客”后,方才放行。
“只有登记在案的交通工具才能通过,”纪衍向徐秀解释。“伊芙琳的安保措施向来很不错。”
“如果是未登记的车辆要进入……”
“学校配备的安保团队会第一时间进行拦截,”纪衍答道。“如果确认事态紧急,会第一时间联络特警。”
这就是有钱人的世界吗?徐秀对于他们习以为常的生活模式又有了新的认识。
在下城区报案基本是无用功,除非是极其恶性的事件,才有可能出警解决,并且也不能保证解决程度。
但在这里,只要对特权阶级产生了一点轻微的威胁,就会被所有人严阵以待。
徐秀暗自提醒自己,要快些调整过来思维方式上的差异。
毕竟,她马上要扮演的角色,可不是来自下城区的无名之辈。
只有尽快将自己也刷上同样的底色,才能平稳地度过这一年的时光。
车辆在指定的区域停下。已经有其他学生从车上下来,三三两两结伴走进教学楼。
偶尔地,也有人向纪衍和徐秀投来好奇和审视的目光,徐秀逼迫自己直视前方,暂且忽略掉他们。
她跟着纪衍先到了接待室。
明亮充足的模拟阳光与色调柔和的墙纸和家具营造出了放松的氛围感,办公桌后的beta女性在她们刚一进门时就露出了一个热情的微笑,就连那头艳丽的红发也随着她站立的动作而轻微晃荡着,像是一片红色海浪。
“是纪衍女士和徐秀同学,对吧?”
她这么问,目光却直直落在了徐秀身上,伸出的左手是没有进行形态修饰的义肢,徐秀面不改色地握住了她冰冷的手,回望她浅绿色的眼睛。
“我是徐秀,很高兴见到您。”毫不怯场。
“伊甸女士,”纪衍的话音落下,徐秀就松开了交握着的手,重新回到了恰当的社交距离。
“我想您就是校方为徐秀安排的导师。我读过您的文章。”
徐秀的目光飘向了纪衍,一时间判断不出是赞许还是客套话。
她只记得纪衍的专业与教育相关,但显然,她的地位就决定了,她还会关注到更多徐秀并不了解的领域。
既然入学的诸多事宜都是纪衍一手操办的,想必这位伊甸老师应当也是资质优越的存在。
“我的荣幸啊。”伊甸笑了笑,似乎对话题的走向并不意外。她的注意力又回到了徐秀身上。
“我看过了徐秀同学的成绩报告。不得不说,我觉得非常惊讶。作为一直因身体缘故而……居家学习的学生,我觉得是非常不错的成绩。但是,”她话锋一转。
“我想,纪女士应该也知道,在伊芙琳,学业成绩仅仅只是衡量学生优秀程度的一个维度,并且,如果坦白来说,我认为不算最重要的部分。”
“我坚持与您和徐秀同学先进行面谈,是因为,我个人以为,居家学习或许会对徐秀同学在伊芙琳的正常交际产生一定的影响。而作为她未来一年的导师,我非常担心她是否能适应。”
她特意强调了“居家学习”,难道是察觉到了什么吗?徐秀感觉心跳略微加快了一些。
她其实早已做好了被质疑的心理准备,只是没想到来得会如此之快。
可是,既然纪衍已经炮制出了一份足够可信的身份信息与背景经历,成功运作让她入学,对方就算产生怀疑,只要没有证据,也没有关系。
尽管徐秀不愿意承认,但她确实信任纪衍会履行承诺。
于是她大大方方地望向自己未来的导师,露出了一个很浅淡的微笑:“感谢您的关心。我的确很少经历集体生活,姐姐也很照顾我。但是,既然姐姐和我都选择了伊芙琳,我想您不必太担心我的‘不适应’。”
自始至终,徐秀的声音都温和而清晰,目光不躲不闪,好像很熟悉这样的场面。
“无论如何,徐秀只是来学习而已,如果您担心的是,她也会像某类学生一样惹麻烦,那么我可以保证,这种顾虑是多余的。”
纪衍与伊甸短暂地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点了点头,露出了“原来如此”的表情,然后上前一步,那只机械左手像是要传递友好意味一般,轻轻落在了徐秀的肩膀上。
“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想先了解下未来学生的基本情况而已。”
她笑眯眯地望着徐秀沉静的脸庞,一缕红发随着微微侧头的动作垂落,如同一道血线,虚虚割破了苍白的面颊。
“毕竟我一看就觉得,徐秀同学,一定是个好孩子,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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