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京，同样笼罩在沉重的夜色下。王耀的书房，灯光清冷。空气里弥漫着上好的龙井香，却压不住那份凝滞的紧迫感。
几份密电摊在雕花紫檀木桌上。来自东欧不同城市柏林、华沙、布拉格，用最简短的密码词，传递着同一个不断加剧的漩涡核心——波兰。
“……华沙方面立场软化……工潮正向全国蔓延……莫斯科的压力……前所未有……勃氏集团寻求强硬表态……” 林晓梅站在桌旁，声音压得很低，快速复述着刚破译的情报要点。
她的眉头紧锁，“同志哥，火真的烧到门口了。勃列日涅夫那头，肯定会逼伊万做选择。”
王耀坐在椅子里，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茶杯温热的瓷壁。琥珀色的眼眸沉静得可怕，映着桌角那盏小宫灯跳动的火苗。
窗外，没有莫斯科的狂风暴雪，只有压抑如铅幕的夜色。但这种静谧，更令人窒息。
“逼他？”王耀的声音没有波澜，“逼他亲自下铁腕，去掐灭波兰工人渴望生存之火？还是逼他站在历史的反面？”
他端起茶杯，浅啜一口，放下，动作流畅却带着千钧之重。“不管他选哪边，都是输。选择强硬，整个东欧的暗火会被完全点燃，他的帝国根基动摇；若他迟疑……勃列日涅夫们会立刻把他打成‘修正/主义’、‘背叛斯拉夫兄弟’的靶子。内斗的刀，架在他脖子上晃了这么久，波兰这场大火，正好有人递上柴禾。”
他抬起头，目光如古井般深邃。
“泄密的局，现在清楚了。指向我，是烟雾。真正的目标，是他。”
一个“他”字，带着无法言说的复杂，“勃列日涅夫集团，需要一场足够大的危机，来验证伊万的忠诚，或者说，把他彻底钉在无法回头的战车上。而我们之间的猜疑，”王耀的指尖敲在桌面上，“只是他们顺手泼的油。好让伊万孤立无援。”
林晓梅眼中闪过一丝寒意：“阴毒！那我们现在……”
“我们不能被动等火烧。”王耀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无边的黑暗。“被动等来的，只会是‘联合镇压’的军令，把我们和他一同推入那万劫不复的铁幕。”他停顿片刻，声音斩钉截铁：
“两条线。”
“一，火线。晓梅，立刻以我的名义，动用所有我们能影响的力量，向波兰工人组织传达最关键信息——适可而止，保存实力！要求必须节制！避免进一步激化和扩大流血冲突。生存是第一要义！”他的语气不容置疑。这是残酷现实下的唯一最优解，避免更大牺牲，也为可能的政治解决争取一丝缝隙。
“明白！我会动用信鸽网络，最快速度传递。”林晓梅重重点头。
“第二线，”王耀转过身，眼神锐利如出鞘的寒冰，“影子线。命令黑豹，”他吐出这个被伊万指责过无数次、代表着王耀核心情报力量的代号，“追查！追查那份泄密草案流出的源头，不是追它去了哪里，是查它从克里姆林宫哪个角落、由谁的手，精准无误地送到美国人桌上的！”每一个字都带着破冰的决心。“查勃列日涅夫身边的人，查一切与强硬立场有直接利益捆绑的环节！动作要快。”
“是！”林晓梅眼中燃起火花，这是反击的号角。
“还有，”王耀的目光落在书柜角落一个不起眼的檀木小盒子上，“帮我约……托里斯。”
夜深了。任务紧急下达。书房重归寂静。
王耀独自伫立窗前许久。波兰的火光在脑海中不断明灭，每一束都像烤在神经上。而更深处，浮现的是莫斯科那间破碎办公室里的眼神，那双紫眸中风暴过后的复杂沉寂，以及那句冷酷却带着诡异承认的“站稳了”。危险而坚硬的联系，在更深的寒冰下重新焊死。
他拿起桌角那枚冰凉的、从莫斯科冬宫捡回的黄铜碎片，指尖用力划过锋利的边缘，一丝细微的锐痛传来。
赌局开始了，伊万。你说要站稳。我站住了。
现在，轮到你在那火线上，别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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