办公室地板的碎片在幽暗中闪着冷光。
王耀那句带着烈焰与冰碴的宣言——
“烧出一条我们自己的路”——砸进令人窒息的死寂里，仿佛触发了某个隐秘的开关。
伊万粗重的呼吸声在寂静中异常清晰。黑暗中，那双狂暴的紫眸死死锁定王耀，风暴并未平息，但那非理性的、摧毁一切的冲动，似乎被这意料之外的“共赴”宣言硬生生撕开了一道口子。
他没有动，高大的身躯在窗边模糊成一道更深的阴影，只有紧握成拳的指节发出细微的摩擦声。
时间一分一秒爬行，窗外风雪的呼啸是唯一的背景音。
“咔哒。”轻微的机械声打破僵局。
王耀抬手，没有看伊万，而是直接打开了办公室墙上的大壁灯。
刺目的白光骤然倾泻而下，将满地的狼藉和两人脸上尚未消退的激烈情绪暴露无遗。
伊万下意识地眯了一下眼，抬手遮挡强光。
当他再次看向王耀时，脸上的暴戾收敛了些许，取而代之的是更深沉、更复杂的审视。
那不再是单纯的、冰冷的怒与疑，而是混杂着一丝几乎无法捕捉的震颤，震惊。
王耀那绝不后退的姿态和滚烫的话语，像一把重锤，砸在了他心中某个被厚厚冰层包裹的角落。
“说出这种话的代价，你付得起吗？”伊万的声音干涩而沙哑，不再是高亢的咆哮，但每一个字都带着沉重的分量，“背叛了他们所有人……就为了陪我一起坠入冰窟？愚蠢得不可救药，耀。”
王耀弯下腰，在一片狼藉中精准地捡起一枚摔裂的黄铜笔筒碎片。
冰凉的触感让他指腹微颤。他没有看伊万，目光投向碎片光滑的断面，声音低沉却清晰：
“代价？我背负的东西，比你想象的沉重无数倍。再多一分，也不过是从地狱的下一层爬到再下一层。区别在于，”他终于抬眼，琥珀色的瞳孔直视伊万，“这次，是我自己选的。绑上你的船，沉不沉，我都认。”
“但如果你怀疑的泄密，”王耀话锋一转，恢复惯有的冷静分析，“真源于你内部，那么，它指向的就绝不仅仅是我。栽赃我的同时，也把你拖进了疑云的漩涡。幕后黑手想一举两得——除掉我的影响力，削弱你的权威。” 他将手中的碎片放在桌边唯一的完好处，“这堆证据，不是通向我的绞索，而是在你我之间同时点燃的两把火。目的是把我们都烧毁。”
王耀走近一步，停在伊万面前，两人之间不过一步之遥。他没有示弱，而是带着一种近乎凛冽的坦诚：
“伊万，现在不是你清理门户的时候了。风暴就在门外。”
话音刚落，仿佛是命运恶意的印证，办公室厚重的大门被急切地叩响，甚至没等到应允就被猛地推开。
娜塔莉亚·阿尔洛夫斯卡娅像一阵暴风雪卷了进来，脸上惯有的甜美笑容被罕见的铁青取代。
她甚至没看地上的狼藉和僵持的两人，目光直接钉在伊万脸上，声音又脆又冷：
“哥！波兰！格但斯克的造船厂出事了！‘团结工会’的工人在发动全国大罢工！莫斯科的电话被打爆了！他们在会议上要求立刻、坚决、采取一切必要措施！” 她语速极快，每一个词都像冰珠子砸在地上。
伊万的身体瞬间绷紧。
紫眸深处最后一丝风暴迅速被冻结成更恐怖的严寒，那是国家机器被严重挑衅时近乎本能的冷酷。
波兰！这个关键卫星国的动乱，对苏东集团稳定性的打击将是致命的。
勃列日涅夫们需要铁腕的强硬表态。他没有立刻回应娜塔莎，而是将视线缓缓移向王耀。
王耀同样神情一凛。波兰危机的爆发时间太巧了！几乎就在他和伊万冲突升级的瞬间！是巧合？还是幕后推手的连环计？将内部矛盾升级为更凶险的外部帝国危机，让所有个人冲突都必须为国家利益让路！
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碰撞，电光火石间传递着远比言语更复杂的信息——猜疑、警告、共同的危机感。
伊万紧抿的嘴角微微下撇，像是做出了某个极其艰难、却不得不立刻执行的决定。他的眼神再次变得冰冷而疏离，属于国家化身的那面压倒了刚刚被撼动的某种脆弱情绪。
他转向娜塔莎，声音恢复了绝对的命令式威严：
“通知所有相关委员，半小时后克里姆林宫紧急会议。”他的目光，最终还是扫过王耀，那眼神复杂得令人心悸——像是宣告短暂休战，又像划下更深的裂痕，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警告：
“你选择了这条路……就站稳了，王耀。”他的声音低沉压抑，“波兰的火焰，会烧到你我的门前。你所谓的‘共赴’，”
他露出一抹冰冷的、几乎可以称作残酷的浅笑，“第一个考验……来了。”
说完，伊万不再看王耀一眼，大步流星地从满地碎片中跨过，深色大衣的下摆带起一阵冰冷的空气。
娜塔莎迅速瞥了一眼王耀，脸上没什么表情，立刻跟上兄长。
门被从外面用力带上，发出沉重的撞击声。
办公室内只剩下王耀一人，和破碎的灯盏、散落的文件、满地的狼藉。
冷冽的白光笼罩着他。王耀的视线落在那枚捡起的黄铜碎片上。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抚过断裂的佛珠——其中一颗不知何时被大力拽断，滚落在他站立的位置旁边，静静地躺在尘埃里。
窗外，莫斯科的风雪更狂暴了。波兰的消息如同投进火药桶的火星，瞬间点燃了整个东方的危机。
而他与伊万之间那道刚刚被强行撕开的、名为“暂时休战”的缝隙，在帝国利益的冰冷铁幕之下，脆弱得仿佛下一瞬就会被狂风吹散。
但他没有动。琥珀色的眼眸深处，那在第一章被点燃的火焰并未熄灭，反而因为这句“站稳了”的警告和被遗落的佛珠，烧得更幽深、更执拗。
要站稳了？那就站给你看。
代价已经显露，道路更加艰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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