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金树叶子的金色虚影静静落在教堂门口的石阶上，诺丽纳依稀又听到礼拜者们为黄金树献上的冗长祷告，也听到那些只献给神与王的赞颂和祝福。
那是名为“信仰”的声音，是她加冕为王以来频频听到的声音。
每周的首日，拉达冈都会在第一缕晨光降临时准时将她从睡梦中唤醒，并亲自为她编发戴冠，而后与她一道前往黄金树大教堂完成新一周的例行礼拜。
神祇的红发在光下会流动着某种生命的色彩，她则执起权杖俯视身前单膝跪地的诸位骑士。
当晨祷接近尾声，钟声会再次回荡在教堂，回荡在黄金树下：
“因果为链，回归作基。
赐汝等以黄金之坚韧——抗混沌之焰，拒朽坏之蚀。
赐汝等以律法之明晰——破异端之蔽，斩死诞之悖。”
盔甲摩擦的声响混在骑士们的回应中：
“在法环永恒的注视下，吾等永不动摇；
在神祇圣洁的律法前，吾等永不迷失；
在吾王交付的使命中，吾等永不背叛。”
这是隶属王的禁卫骑士们的宣言，收尾工作还需要拉达冈去完成：
“当汝等行于黄金荫蔽之下，
当汝等经脉涌动卢恩之力，
汝之肉身即为律法赐福的容器，
汝之灵魂即为展露圣辉的泉源。
以神王之名，黄金律法将永远庇佑汝等。”
金色的符文的掌心凝结扩散，所有前来礼拜的人都将受赐最为纯澈的黄金赐福——这是来自黄金树的认可，是每一个信奉黄金律法的交界地子民心甘情愿献上虔诚信仰的原因之一。
“惟以黄金树子民之身受领赐福，
愿黄金荣耀尽归神王；
愿律法之光存续不灭；
愿基本主义常驻吾心；
愿永恒秩序指引吾行。”
伴随最后一声钟响，拉达冈总会熟稔地牵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扣，而后神王共同走出黄金树大教堂。
……
嘴角弯起的弧度使诺丽纳突然意识到自己早已习惯和拉达冈的这种相处模式。
显而易见的是，她主观层面上也很乐于接受。
爱情是神罚也需静默垂首的无解幽途，情至炽处，万咒尽溃。
可拉达冈明显不是个适合当“伴侣”的男人，或者说，他和她想象中的完美伴侣，差别过大。
但是关于伴侣的明确标准，诺丽纳自己也说不出个所以然——她可以拍着良心找出十多条不喜欢拉达冈的原因，可她还是和拉达冈过起了夫妻生活，无论是字面意义上的还是实际意义上的。
瑟濂老师或许会理解她的吧。
她不禁想起前两天在大书库当着法师球的面说拉达冈好话的场景。
嗯……
会的吧……
瑟濂老师不会忍心责怪她唯一的爱徒的。
正当她为自己的爱情头疼之际，一只体型稍小的鹰掠过罗德尔的天空，稳稳停驻在雕像平展的手臂上。
诺丽纳不太确定那到底是鹰还是隼，反正交界地会飞的鸟类在她印象里要么作为她充饥饱腹的食物，要么就成为她制作工具的原材料——拨风羽毛和风暴鹰羽毛可以用来制作箭羽，四趾鸟爪可以通过浸泡药水变成腌制黄金鸟爪从而增加卢恩获取量。
而且四趾鸟爪甚至因为“三趾”在交界地寓意不详从而被视为极度幸运的象征，经常作为礼物被赠予他人。
达利安就曾经送过她这个——还附带一只散发微弱光芒的黄金百足。
话说回去，这其中的渊源倒也不难理解：根据她曾在癫火村发现的流浪民族商人的文件，癫狂叁指作为他们的“癫火之主”被囚于罗德尔地底深处，幽影之地那片完全被癫火污染的谷底森林更是直截了当地彰显出癫火的可怕。
但是四趾……
她脑子里第一个浮现出的不是别人，而是指头之母梅蒂尔。
比起拥有五指的艾尔登之兽，它身为无上意志的“耀眼女儿”却只有四指，总不能是于无上意志而言“幸运”比“智慧”更重要、更有含金量吧？
但也说不准。
谁能真正猜透造物主的心思呢？
上一个试图窥探并伤害无上意志的种族差点被彻底从交界地历史上抹去。
大多普通人学个高级点的辉石魔法都费劲，更别提去对付艾丝缇这种生物了。
又不是人人都有拉塔恩那样碎星的本领。
黄昏时分的光线让罗德尔看上去颇为梦幻，如同一座黄金城。
而城池的女主人此刻正毫无威严地坐在教堂内的台阶上撑着腮和逐步向她走去的神祇对望。
“我的乖女孩在做什么？”
“在等你。”她回答道。
“怎么不在寝殿内等？小心着凉。”
人对内心所认为重要的事物是决不会随意对待的，这个道理就算换到律法神祇身上也绝对适用。
诺丽纳拍拍身旁的石阶示意男人也坐过来：“没关系的，而且就算着凉你也能为我治好。”
神祇一时拿不准她到底准备做什么，但惯于在大多数情况下先顺承她的意愿来办事：“想出去郊游散心了吗？”
“喏，看到了吗？”她扭转身子指着那只正安静打量他们的鹰，“你的雕像上停了一只鸟。”
拉达冈顺着她的指引望去，随后覆上女人的手背试了试她的手温——并不算凉。
“我的妻子也常常喜欢依偎在我的肩头。”
她立刻以骄矜掩去心头的羞涩：“不行吗？”
神祇无声笑了笑：“完全没问题。”
“拉达冈，你爱我吗？”
她如此突兀地扭转话题，鸟儿似乎预感到接下来的对话并不适合有它在场，长鸣一声后便重新投入天空的怀抱。
“我爱你。”神祇眼中漫上层坚定的色彩，“你永远都无需怀疑这一点。”
诺丽纳仰起脖子深呼吸一口气，仿佛下定很大决心似的：“拉达冈，我最初其实对你根本没有任何爱情幻想。”
神祇心跳一沉，面上却挑挑眉：“所以你现在对我有。”
诺丽纳的表情不出意外地僵硬了几秒，随后轻轻捶了他一下：“……要点脸吧，王夫。”
他顺势将她的手包裹在自己的掌心：“我只是在陈述客观事实。”
“我在说正经的。”她咬了咬唇瓣，连带着语气都多了层严肃：“我知道你冷酷、独断、野心勃勃，我来到交界地后所了解到的一切与你相关的故事都是这样告诫我——瑟濂老师、米利耶、赛尔维斯甚至是柯林和基甸，他们所有人向我勾画出的有关你的形象简直称得上是异口同声。”
风停钟寂的暧暧暮色里，王深深凝望着她的伴侣，凝望着她的神祇，发丝上流动的橘红的调子和他眼底的金黄一起构成他留给世人的色彩印象。她有时候甚至会不由自主地发散思维，联想到初始黄金由于更贴近生命而带有红色色彩。
或许当初火焰巨人们给黄金律法之神降下的诅咒并非因为所谓的半身原因才落到拉达冈的身上，但这离她太过遥远，那是她无论如何也不能亲历的过往。
她的目光上移到男人的神冠又重新落回他的眼眸：“我知道你当初是为了稳固自身神祇地位才坚持要跟我结婚，然而我也同样为了自身私欲同意了——不只是因为你那令人愤怒的威胁，还因为我自己太过渴求安稳。”
这听上去并不像表明心迹的甜蜜情话，但拉达冈始终没把视线从她脸上挪开。
“我清楚你是个心思深沉、为了理想可以毫不犹豫地舍弃一切的人；你眼中回荡的金色赐福对我而言就是横亘在我们之间最深的沟壑。我从未奢望你会垂青于我，也从未设想过有一天自己会倾心于你——我对爱人的期许与想象根本不是你这样的存在，我甚至曾一度懊悔自己选择用完美律法的修复卢恩修复法环。”
“可是……”她心中突然涌出无限酸涩，甚至带了点她自己都觉得有点奇怪的委屈：“拉达冈，我现在好像真的爱上你了。吸引我的不是黄金赐福，是你。”
她自认并非精通黄金律法，也非基本主义的虔诚信徒，甚至于她仅仅是一个靠各种魔法与战技当上艾尔登之王的年轻女人。依照拉达冈的说辞，她对D的喜欢是建立于生死之际的心跳误读，但他确实带给过她行走于交界地各处时每每想起便心头微颤的青□□恋。
然后她遇到了拉达冈。
“我并不想自我欺骗说只有我才触碰到了真正的你，但这份感情还是不受控制的出现并日渐加深——我对你有了本不应该有的期望，我希望得到你的真心相待，我渴望能与你并肩而行。”
“你是被传唱的红发英雄也好，是永恒女王的神秘半身也罢，我根本就不在乎你曾经的所作所为是多么为人所不齿。”她缓缓深吸一口气，声音轻柔而坚定，“无论你是神祇还是凡人，我只愿你在我面前可以毫无顾忌、毫无负担地展现真实的自己——因为，我爱的就是你本身，我爱的是拉达冈，无论你是不是受人仰慕的英雄、是不是尊贵无比的神祇，我都会深深爱着你，包括你的过去、你的现在、以及你的未来。”
“我爱你——”她的眼睛里回荡着脉脉深情，一举将面前的神祇淹没，“拉达冈，我很确定，如同你对我的感情那样，我也深爱着你。”
并非床笫时分掺杂着欲念的情话，也不是受到魅惑后的违心之言，拉达冈感到心中有什么东西随着她的话迅速鼓胀开来，那感觉像是有人将自己的心脏也塞了进去。
甚至于突然有一股持续的、清晰可感的、带着些许咸涩又腥甜的味道的水流在不受控制地冲刷着他的胸腔。
这让他联想到眼泪与鲜血，而他的心脏正在应和——从很早之前，他就察觉到自己心里或许藏了某个秘密。
“喂、你怎么，不说话啊？”
女人的声音里透露出些许无措与嗔怪，拉达冈看着她微微蹙起的眉毛和水润润的眸子，脑子里的逻辑顿时又被搁置一旁。
“我想吻你。”他说。
“啊？欸、先等一等，呀，你先别凑那么近！我有东西要送给你！”
男人喉咙里滚过声含混不清的疑问：“嗯？”
女人抬起手背抚了抚微烫的脸颊，颇为：“我也给你准备了一份特殊的礼物。”
说着，她从灵马哨笛内取出一个精致的丝绒小盒子：“给你的。”
拉达冈颇为惊讶地接了过去，在女人隐隐期待的目光下，神祇将盖子轻轻掀开，一枚紫金交映的耳坠静静躺在那里。
“耳坠——”他将它小心地取了出来，“送我的？”
“嗯，”她像个期望得到肯定答复的学徒，暗自揪紧自己的衣角，“这是我让魔法学院的工匠用陨石杖上的辉石制成的，你觉得怎么样？”
“很不错，”拉达冈试着将耳坠扣按到左边的耳垂上，“但为什么只有一枚？”
“正常情况下他们会觉得你是个追求对称美学的人，但现在你只戴了一边，他们就难免要想想另一枚在在哪里。”
神祇极为配合地接过话茬：“另一枚在哪里？”
诺丽纳耳尖霎时一红，似乎是为要说出口的话突然感到羞赧：“在我的左眼里。”
不等神祇回应，她立即又补充道：“一如别人看到我右眼中的赐福就会明白我是黄金律法之神的伴侣，当他们看到你耳朵上的紫色辉石耳坠，也会一眼看出你是我的王夫。”
“你是我的。”她像是急于给喜爱的东西打上某种专属烙印般认真道，“它也算是我给予你的特殊赐福。”
拉达冈伸手拨弄了一下最底下的坠饰，紫色的辉石在晃动中甚至散发出类似宝石的灵动火彩。
他感到自己更想亲吻她了：“所以，这算是妻子送给我的真爱证明吗？”
诺丽纳点点头：“比起成为软肋与弱点，我更希望我们是彼此最能信赖的利刃与后盾。”
“我们当然是。”他微微俯首，轻抵住他的额头，“你将始终与我并肩。”
“我知道。”她的嘴唇几乎要触碰到他的，可她有意维持着那点微妙的距离，如同**一般，“律法神祇的耳朵会听到我对丈夫的祈祷——黄金律法会庇佑我，如同你一样。”
拉达冈的手早已随着女人的话语抚上她的脊背：
“吾爱，我真的想要吻你，一刻也不愿多等。”
她这次选择先一步吻住伴侣的唇瓣：
“我也是。”
520成功赶上了！幸好！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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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7章 7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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