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这是约定。”
墨发少年看着他尚且稚嫩的幼弟，他半蹲下，蓝白色的飞船玩具静静躺在他的手中。平素以寡言少语慑人的前任太子低下了头，声音温和却郑重地承诺着什么。
“好。”
脖颈间围着星星头巾的孩子终是笑着回视。
三年也好。
五年也好。
“答应的事，你可别忘了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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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碎石缝隙中向外望，广阔无垠的星空也变得渺小，细沙般的星辰仿佛能被人拢在手中，随意掷进风里。
墨发的青年在碎石缝间如覆平地，昏暗的光线丝毫没有影响到他前进的速度，黑色的风衣随着快速移动而摆出凌冽的弧线。
风声，尘埃，血迹。
枯枝，残花，尸体。
他是风尘仆仆的旅人，也是冷漠傲慢的旁观者。
坍塌建筑的尽头，隐约能看见那个半跪于地的身影。那人浑身浴血，双手叠握着鎏银之剑，好像在虔诚地祈祷，又好像是以抗拒之姿，驻剑使自己前进。
驻足，弯下腰，随意地拨开骑士额前被血污浸染的碎发。那双碧蓝的眸好似平静的死水，默然之下是一片浑浊。
“……嗯？”
青年后知后觉地发出疑惑的气音。
“还活着啊。”
他收回手，与方才犀利的审视目光不同，狭长的双目半瞌起来，一双仅仅是对视便能令人生寒的紫眸在青年面部细微的变化中变化成冷峻而漫不经心的模样。
“罢了。”
他轻声道，左耳侧的耳麦带着安抚意味闪了闪荧光，其上“Ghost”的标记忽明忽灭。
“这位看起来……很失落的骑士先生。”
裸露在外的肌肤上遍布的划痕，零星的碎屑嵌杂其中，让密集的伤口看起来狰狞又恐怖，指缝中渗出的血液沿着剑身流下，汇聚到一起，散在地上。
救了很多人的你一定尽全力了吧。
得到感谢了吗？
还是冷漠的谴责呢。
青年屈膝半蹲，不知何时打消了立刻离开的想法。
“很早以前我就坚信着，骑士和上位者的奴隶没什么区别。”
“只有很少数的家伙愿意遵循那种可笑的骑士道，心甘情愿地给自己套上枷锁，任人利用宰割。”
“我尊敬你们，但并不敬佩你们。”
“有的时候……你们会不会觉得很不公平？”
“会不会想到这个世界没有了骑士也一样呢运转呢？”
“就算没有创世神——”
利刃直指青年的喉间，妄图止住他接下来无礼又放肆的发言。这位几近竭尽全力的骑士因疼痛而颤抖着，唯有稳当的剑身凸显出了他的怒火。
傲慢的贬谪“骑士”这个整体，他选择忍受。但当稍微提及“创世神”时，他就像是被激怒的凶兽，即使在力量燃尽之前也要发出怒吼。
他们的神明。
世界的神明。
随意的创造了这个繁华灵动的宇宙，又在弹指间变得迂腐荒芜。
祂不再过问。
也许是遇到了什么连神明都觉得头痛的事呢。青年毫不在意，无能的神明激不起他半点兴趣和尊重。
半晌，他终于分了点神给面前持剑威胁他的骑士，那双碧蓝的眸子不再空洞，沸腾的池水下暗流涌动。
血液从唇角淌下，他半合着唇，不知是欲说什么来反驳，还是只能勉强发出几丝气音。
青年却笑了，醇厚低沉的嗓音散在这混乱的空间里，回声将他的声音染上了些许安抚意味。
“神明也做不到庇护所有世人的安危，拯救生命从来都比剥夺生命困难得多。”
“若我们为世界上每一秒中发生的不幸而哀悼，那才是更可悲的事。”
他从来不是什么爱管闲事的家伙，但……杰德理徒弟好像和他一样，对自己的骑士道不太坚定。
身为骑士，薄弱的意志是致命的。
“……不，如果我……再……”
滴答，滴答。
枯木在被烧尽前，最后的苟延残喘。
滴答，滴答。
碎石间的风刮走了血腥，留下满地狼藉。
青年自诩不是什么善人。
面前的骑士竭尽所能地为难民创造生机时，他在袖手旁观，有一瞬间，骑士的身影竟然奇迹般地与他的父皇重合了。那个高大的男人曾站雷王星的子民面前，鼓励着他们不要屈从神使的意志，比起依靠神灵，不如依靠自己。
他说创世神既然给了他们强大的力量，当然要选凭自己的力量而活。
骑士说他们既然拥有足够的力量，当然要选择竭尽最后一滴鲜血去帮助别人。
完全不同旨意的两句话在他的脑海中鬼使神差般合并。
明明父皇拥有更高大宽宏的背影，却和面前以命相搏来拯救平民的骑士那颤抖的肩膀重合了 。
“给你个忠告——最好不要太自负，那样的你会死在自己手上。”
话要点到即止，见那骑士差不多散了意识，又回到了之前半昏迷的状态，青年从自己的思绪里脱离，似是随口安慰道：
“虽然没完成圣殿指派给你的任务……但不得不承认你的保护对象是一个值得尊敬的家伙。”
他没有观察骑士的反应，继续道：
“在大部分人离开后毅然决然地冲进枪林弹雨寻找受难者，他在最后都没有为自己的死亡感到后悔。”
“……”
“……而拥有同样牺牲精神的骑士先生。”
他放缓了语调，轻言道 ：
“你已经做的很好了。”
鎏银之剑摔在了地上，棕发碧眸的骑士仿佛如释重负般地垂下了手，他低下了头，发丝沾着血液和灰屑，从耳畔垂下。
青年揪起骑士的后衣襟，本就残破的骑士服发出了不堪重负的撕裂声。
他轻“啧”一声，右手敲击耳麦。
“下来接人。”
是了，无论他们的身份多么尊贵，品德多么无私。
他们都是平凡的人。
以凡人之躯，靠自己的意志，在这个凹凸的世界里选择着各自生活守则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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通体漆黑的巨大飞行船穿梭在陨星间。于其单调的外表截然相反，其中的设备与装潢以奢华来形容也不足为过。
这让安寻宸醒来时至少有几秒的窒息，金钱的气息就像一团烟堵在他的呼吸道里不上不下。
他缓慢起身，手掌下柔软冰凉的丝质感让他眯了眯眼睛，随后才回过神，发现自己身上的所有伤口都被人细细包扎好，每一条绷带的间距像是经过机器精密计算过一样整齐。
衣服已经被更换，上身下身都是清一色的白，有点像病号的着装，又像是普通的家居服，原来破破烂烂的骑士服应该已经被处理了，左手手腕的终端完好无损，而旁边是他的剑和鞘，被人擦过，看不出一丝尘埃，整齐地摆放着。
淡淡的药香和舒适的环境很难让人生出警惕感，灯光昏黄，并不刺眼，各种家具的摆放让人有一种身处家中的温馨。
安寻宸在袖口上轻捻，将手凑到鼻下。
是上好的止血剂和某种特殊的促进恢复的药物。
在确认了这间房间没有摄像头监控器等不友好的东西之后，安寻宸忽略伤处的钝痛感，起身，整理好着装和床铺之后踏出了房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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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小时前——
“给他处理一下伤口。”
脖颈处纹着“08”字样的虚拟青年自面前明灭着的电子荧光中走出。他伸手接过那人，无机质的黑瞳扫描着两人。
“不要在外面乱捡活的生物，鹰。”
混杂着些许电子杂音让08的声音听起来带着与他成熟外表不符的少年感。
“还没修复好传声模块？”
将骑士和自己染血的外套一并丢给08的雷鹰忽略了他的质问。他眯着眼靠上沙发，像一只收敛利爪正欲午后小憩的大猫。
“不是修复，是重置。”
08固执地重申：
“在自我意识刚诞生时就你劫走，许多功能模块都还不完整，甚至还有程序错误——那些人类科学家的脑子出了故障，但我希望鹰的脑子里是真材实料。”
“我才下去半个小时不到就学会说话带刺了——谁给你的胆子。”
“我以为我们已经够熟了。”08微微歪头，没有其他表情变化的面部配上不知道在模仿谁的夸张语气，让雷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保持你原来的言语方式，不要随便模仿别人的语调和表情。”
怪渗人的。
“而且。”他顿了顿，“我要你凭借自己去了解人类的情感，网络确实能帮助你，但只有情感，你是要自己去学习的。”
“……”
08的黑眸闪烁，面部生动却僵硬的表情逐渐淡去，恢复了原来冷漠的模样。
“我知道了。”
语气呆板平淡。
……唉。
毕竟还是几个月大的孩子，要学习的东西还多着呢。
雷鹰挥手让08去准备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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闭眼假寐间，随着食物的香气一同进入感知的还有另一个陌生的气息。
“冒昧打扰了。”
骑士先生的嗓音干净利落，让人无端想到卷过岸边草丛的潺潺溪水。
“您醒了吧？”
雷鹰半睁开一只眼，稍稍打量着这位方才还失魂落魄的骑士。
他看起来已经完全调整好了自己的心情，至少外人已无法看清他任何的内心波动。
作为骑士，调整自身情感也是很重要的一课。他们不能将任何私人情绪带入每一个或大或小的任务中，也是为了不让自己陷入过大的压力而导致诅咒反噬自身。
“骑士安寻宸——您的相助，在下将永记于心。”
身体前躬左手扶胸，一个标准且漂亮的骑士礼，利落的动作无可挑剔。
“……”
曾经身为太子之时与骑士外出历练的雷鹰固然也学过同样的礼仪，而他天生与这些东西八字不合。对别人低声下气的模样会让他觉得自己被冒犯，但被别人中规中矩地答谢反而感觉更折磨了。
“雷鹰。”
他随口报出自己的名字，翻身背对对方，眼不见为净。
“真要答谢，干脆用行动表达诚意如何。”
“请讲。”
淡金色头发的虚拟少年走出闪动的数据流出现在大厅中央，它心领神会地为安寻宸讲解：
“目标人物藏匿于32艘装备精良的武装飞船之中，距Ghost约18光年。希望配合鹰将目标人物带回。”
安寻宸神色不变：“目标人物是什么人？那些飞船隶属于哪个星球？”
08面色同样清冷，他漆黑的目光紧盯着安寻宸：“委托任务，无权了解。”
“但有一点可以告诉你。”
“他是一位刚满6周岁的男孩，作为某颗星球‘人造神’计划的第三批实验体之一，将被送往目的地进行解剖研究。”
“这个无辜的孩子，很快就要死了。”
交代时间点，是嘉德罗斯未完全觉醒自我意识前，下章小卡米尔出场www
太想写雷家兄弟的互动了，再过一个part捞雷小狮
作者写作萌新，请大家多多包涵QAQ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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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雷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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