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顾问，部队已经集合完毕，我们下一步怎么走？”
伊万看了眼已经有些稀稀拉拉的队伍，皱了下眉头，“伤员呢？怎么没有集合他们？”
韩副队长的声音显得中气不足，“万顾问，还能够走路的人都在这里了。那些走不动的……我就私底下发了他们每人一块大洋，让他们留在城里装成普通百姓……”
伊万沉默了一会儿，轻轻点了下头，“确实这样更稳妥。”
重伤员跟着队伍走必然会拖慢整体的行军速度，让他们装成平民留下，或许国 / 民 / 党进城后不会太为难他们。但是在这样一个缺衣少食的穷县城里，这些重伤员的未来也一样很渺茫……
“除去重伤员，我们还剩下多少人？”
“一共三百二十八人，加上我，三百二十九人。”
四百人都不到，敌我实力相差太悬殊了。但悲观又有什么用呢？当年苏俄国内战争的时候，白军和外国干涉军的数量一度是红军的数倍之多，占领的土地也覆盖了三分之二的俄罗斯，但最后不还是红军赢得了最后的胜利吗？
倘若只是因为实力悬殊就能让共 / 产 / 党 /革 / 命 / 者未战先降，苏维埃联盟根本就不会存在，更别提把赤旗插遍全世界了。
伊万冲着信心不足的韩副队长笑了一下，“别垂头丧气，同志。加上我，我们有三百三十人，；再加上其他义军同志们，我们有两千多人；再往后，随着越来越多逐渐理解我们、支持我们的广大工人、农民和知识分子、社会精英，我们就有了千千万万人。”
他不仅仅是对着韩副队长说的，他的话同样也传到了所有义军将士们的耳中。韩副队长眼中终于闪过一丝光亮，立正敬礼道，“是！万队长！”
伊万对称呼的转变先是一惊，随后便是欣慰。从“洋人”伊万·露西亚到伊万同志，再到万同志、万顾问，最后到万队长，每一次称呼的变化，都代表着这个国家的人民对他的认可，国籍之别在这些人眼中已经不再重要了，他们现在是真正的、为了共同事业而奋斗的“同志”。
“因为你是个苏联人，伊万。”
想到这里，他脑海里自动回响起了王耀当时在马车上对他说的话。当初这句话像一桶冷水浇在他脑门上，让他一下子觉得车厢内冷得出奇。王耀不想让他上战场，因为他是苏联人，不是中 / 国 / 人，这其中是从国家角度出发的一个冷静的劝诫，毕竟如今军 / 阀混战、民不聊生的中 / 国，承担不起任何可能的外交纠纷。
但他现在想得开了，连这些曾经和他无比陌生的人都能认可他，让他加入到革 / 命的队伍中，他还有什么不能去说服王耀的呢？不论王耀如何不允许，不论这场战争究竟让他扮演什么样的角色，他都会始终站在王耀这一边，站在革 / 命的这一边。如果国籍是阻碍他的绊脚石，那么临时把这个绊脚石踢开倒也没什么，到了要用的时候再捡回来不就好了。
伊利亚从没有说错过。他就是一个赌徒，他既把自己的身家赌在了这个国家，也把自己的荣誉赌在了这个国家，更把自己的未来赌在了这个国家的一个人身上。
他注视着韩副队长，简短有力地下达命令，“出发。”
韩副队长转头大吼，“万队长有令！全体出发！”
回应他们声音同样铿锵有力。
【浏阳】
“有白狗子正在从后方包抄我们？”钟炆龙瞪大眼睛，“不可能！之前我们经过那些城池，这群白狗子都畏畏缩缩的龟在城里大气都不敢喘，哪来的勇气出城来包抄我们？你确定情报属实？”
“这是从后方安源县城里传出来的电报，钟团长。”收发员说道，“而且他们说看上去是省城的精锐部队，数量至少上万。”
“瞎扯！”钟炆龙更恼怒了，“中央的部队都快打到长沙城下了，省城的何屠夫哪有空来管我们？还有，我不是早就让安源的民团就地化整为零撤离出城了吗？以他们现在一盘散沙的样子，连集合作战都难，哪里来的能力侦查？现在那边的电台是谁在掌管？”
“……不知道，那边的人自称是伊万，是当初来支援我们的苏联顾问。”
钟炆龙像是被点醒了一下，“哦！我都把他给忘了！伊万同志有没有说别的什么？”
“没有了，团长。”
“没有了？”钟炆龙顿时有些半信半疑，“一个洋人，居然一点要求都不提？而且部队都撤了，难道他还在安源城里面？”
“你们有回电吗？那边现在怎么样？”
“我们回过电了，但现在那边的电台没有回应我们，可能是进入了静默状态。”
钟炆龙眯起眼睛仔细思索了一阵，在指挥部里来回踱步，突然问道，“王耀呢？他现在打到哪儿了？”
“王营长目前已经离开浏阳城继续往前探索前进了。”
钟炆龙一拍桌子，“放着先头部队不打，跑来抄老子主力的后？如果真像安源那边说的，对面拥有压倒性的实力，那为什么不直接从正面突破，反而还要搞迂回这些弯弯绕绕的？换做老子，早就从正面捅穿王耀的一个营了！”
“这……”
“况且万人级别的大部队移动，中央那边也没有任何指示啊？”钟炆龙戳了戳战略地图，“中央都掌握不了的情报，怎么一个小小的安源民团就懂得比中央都多？”
发泄完，钟炆龙自认为身为大将应该冷静，于是重新强压着脾气说道，“不用理会，部队今晚休整一夜，把县城里面那些地主大户的粮食财产全部收缴，除去充作军粮的部分，都发给城内百姓，明日卯时出发。”
已经入夜，但王耀的部队仍然在摸黑前进。王耀深知突袭浏阳成功必然会引起敌人的警觉，因为浏阳距离长沙只剩下不到两百里路，急行军只要三天就能抵达，随着他们越来越靠近敌人的核心城市，敌人的警惕心就必然会越高。所以王耀果断下令让部队以连为单位分五路侦查前进，不再向之前一样不顾侧翼急促行军。他们只有两千多人，一旦与主力部队距离过远，敌人就有机会见缝插针，隔断他们与浏阳主力的联系。
“钟炆龙还没带着部队出城吗？”连日指挥作战的王耀曾经清亮如泉水的嗓音现在几近干涸，只能以很小的声音沙哑地问人。
“不知道，后方的传令兵没有传来消息。”副官道。“王营长，我们是否也不要摸索得太靠前？”
王耀揉了揉微微凹陷的眼眶，有气无力地点头同意，副官即刻命人把休整指令传达到各连长。
“王耀同志，您也休息一下吧，您都几天没睡了。”副官关心道。
王耀只摇了摇头，“我睡不着。”便继续看手里的地图了，仿佛要把地图给看出个洞来。
副官还想继续劝，但看到王耀坐着，手里拿着地图，可怀里还揣着一件做工精良的衣服，便识相地没继续说话。这位青年模样的营长理应是有家的，可能也有恋人，而王营长已经揣着这件衣服一整天没放下来了，他也算是肚子里有点墨水的，知道这个词叫“睹物思人”。
副官也有自己的家人，尽管他可能名字都不为人所知，但他也是有家的，这种感情他最理解不过。这么一思索，副官也不禁有点思念自家人了。
只是自己思念的人并不理解自己，早早逃到外地去了。不过也好，至少他们是安全的。
不知过了多久，突然远处一连串响动让王耀蹭地站了起来。
副官也听到了，是炮声。
起义军连一门迫击炮都没有，这点两人心知肚明。
外面也嘈杂起来，马嘶声、跑动的人声响成一片。副官立刻跑出去厉声整顿部队，“都别吵吵！保持军容！马上弄清楚是哪里在开炮！”
王耀抓着地图冲出指挥所。其实根本不用去弄清楚哪里在开炮，因为远处的一片黑沉，已经有一处明显地漫出一团深红。
顺着那个方向，王耀纤长的手指戳在地图上，一路向东。指尖最终停在一圈细线标出的小城上，那座小城叫浏阳。
可主力部队还在浏阳。
浏阳战役是1927年秋 / 收 / 起/义中的第二路起义军所打的最惨烈的一仗。经此一役，最后分头突围的起义军几乎损失殆尽，只能放弃中央规定的会合计划，重新整编完毕后，得知中央主力部队撤往井 / 冈 / 山，于是该部队甩开追击，隐蔽前往井 / 冈 / 山，最终与中央主力会师，成为根据地部队的其中一支。
这一篇幅拖更了很久很久，一方面是为了保证写的内容既能贴合APH世界，又能避免写出太多虚无主义的情节导致不符合真正的历史，这样是对当年先烈的侮辱。
鄙人查阅了许多资料，经过反复确认，这支起义部队失败的主要原因的确有情报的不准确和中央命令具有滞后性两大原因，加上敌我实力悬殊和决策长官大意轻敌，才造成了起义主力被敌人优势兵力包围的窘境。
如果有读者觉得这几篇读得非常不舒服或者反感其中的一些事一些人，请原谅，这曾经发生过。鄙人在写的时候也因为写的非常不舒服而一度有过弃笔的想法，因为现实比鄙人所写的还要残酷无数倍。只有去了解了，才能知道当时的革 / 命者们究竟有多么艰难。他们能从当时失败的阴影和力量悬殊的绝望中走出来，已经是前无古人后无来者的奇迹了。
希望大家能挺一挺。到了井 / 冈 /山篇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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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5章 第二十五章：囹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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