远处炮火的轰鸣还在持续。伊万从方位能辨认出是浏阳方向传来的,因而他眉头锁得更紧了。尽管他已经第一时间发送了关键的情报,但是主力部队还是没有及时通过浏阳城,现在看来有两种可能,要么就是主力部队走得太慢导致敌军先一步抢占了浏阳城而向义军开炮,将王耀的先头部队和主力隔成了两半;要么是主力部队还在浏阳城,但敌人已经急行军至浏阳城下,将主力部队包围在了浏阳城内。
第一种情况还比较好处理,派一支干扰部队佯攻浏阳城,然后主力趁机绕过浏阳转移,和王耀会合即可。但若是第二种情况,面对优势敌人的包围,突围就必然要付出巨大代价……
而他们为了掩人耳目已经避开了平坦快捷的县道,选择在崎岖的山林穿行,在树与树、灌木与灌木之间艰难地寻找缝隙前进,部队速度肯定会大打折扣,不知道是否来得及赶往战场……
小伍跟在他身后,经历首战后他对战争的残酷性有了一定的认知,然而对于这种“新鲜事物”他还是会按捺不住孩子固有的好奇心,“万队长,山那头啥东西那么响啊?在这都能听到,跟我们在安源看见的那门炮是一个东西吗?”
当然不是一个东西了,伊万心道。安源的那门小钢炮跟那边的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如此沉闷的轰鸣,只有从大口径的野战炮炮膛中才能迸发出来。这对于没有重火力的起义军无疑是降维打击,就相当于现代军/队去打原始人一样,原始人根本没法做出任何反击,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这边被人狂轰滥炸。
眼下他没心思回答小伍的好奇,只能让韩副队长继续催促部队提升行军速度。韩副队长苦着脸,“万队长,不是我贪生怕死。可咱们就三百多人,过去了也不够人家塞牙缝儿的。”
“有时候,情报差也是战争的关键。”伊万解释道,“敌军只有摸清了主力有多少人才会放心大胆地进攻,但我们这支部队究竟有多少人,敌人是不清楚的,不然也不会选择绕过安源县城。”
“所以,我们是现在唯一的一支奇兵了,如果不去救浏阳的同志们,这场起义最终只能走向失败。”
从那双紫色眼睛中,韩副队长读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压力,只得深吸一口气点头,加快步伐到队伍前头吆令部队加快速度。
王耀赶到浏阳的时候,一切似乎已经迟了。浏阳的部队在炮火来袭之际根本没有构筑好像样的工事,处在一种要走不走的尴尬局面,因此成了毫无准备的困兽。现在炮火停歇,残缺不全的城墙上到处爬满了白匪军的士兵。外墙已经沦陷,只剩下城中还有激烈的交火。
敌军的数量远在他们之上,这还只是其中一支围剿他们的部队突袭到他们跟前,要是其他白匪军赶到,他们迟早被淹死在这里。
尽管不愿意承认,但是起义即将失败的血淋淋的现实摆在眼前。一旦主力部队被全歼,王耀手底下只有可怜的几百人,基本就和普通的“流寇”没什么区别了,与其他两路湘赣起义部队会合的愿景也会完全落空。
有那么一刻,王耀的眼神中确实闪过一丝灰暗。起义自开始就不是百分百成功的,而且在实行过程中,起义部队内部与湖南党委的组织上也出现了各种各样的问题。湖南党委一开始提出的攻打长沙的计划也过于宏大,根本就不是他们这些临时训练的农民武装与民团能够完成的。
要不认清现实吧,带着部队不管主力,自己撤回安源附近,再找出路。
……
……
“救救我……救救我孩子……”
“国灵大人,小人全家因为连年的灾荒,老的小的都只剩下一口气了,实在没法过活了……您大人有大量,只需施展些微神力,救了小人一家,小人今后定为大人当牛做马一辈子!求求您救救小人的父母妻儿!”
青年惊愕地回头,身后已然跪满了衣衫褴褛的饥民。
“我……不……不……”他语无伦次,额头急出了密密的汗珠。是啊,他可是守护神啊,为什么他竭尽全力也没法施展出一丁点的神力?
饥民们看他的眼神变了。
“他怎么身上一点神通都没有啊?莫非他不是国灵大人?”
“呸!什么货色也敢来冒充国灵大人!”
“这厮消遣咱们!他死有余辜……咳咳咳咳……乡亲们饿了这么久,老早想开荤了……”
“小子诶……既然你想救咱们,看你这细皮嫩肉的……”
“我饿……给我……”
“不……不!不要!”青年的声音愈发颤抖,不由自主地开始后退。
几十年了,那仍然是他挥之不去的梦魇。
“王营长!王营长!王耀同志!”
王耀从梦魇中惊觉。再度回首,他的身后,是一群同样衣衫褴褛的战士们。
“王营长,我们该怎么办?”
青年的呼吸仍未稳定下来,手指止不住地发抖。几十年了,兜兜转转,他又一次回到了那个冷秋。王耀有点恍惚,他好像站在这片竹林,又好像飞到了遥远的江南,制造总局倒闭的那天,机床停止轰鸣,他面前站着丢了土地又面临失业的无助工人,还好像飞到了冰封的北国,挂着膏药旗和双头鹰旗的异**队在不属于他们的国土上开战,决定的是不属于他们的土地的命运,他面前站着无数因为战火而妻离子散的穷苦农民……
战争永不停歇,这片土地也许永无宁日。
青年突然笑了一下,眼里尽是说不清的疲倦。
笑完,王耀对着他的队伍,简短地说道,“不怕死的,留下跟我。想活命的,现在就可以走。”
先遣营鸦雀无声。
王耀吐出一口气,“没人?那好。”
“我们去救我们的战友。但在那之前,我们先去端掉他们城外的炮兵阵地。”
浏阳城已成断壁残垣的城门楼上,一个大腹便便的军官眉开眼笑地用望远镜看着城内最后一股反抗的起义军残军逐渐被炮火压迫到城镇中心处的县衙里,扭头乐道,“师座!这帮叛匪就像被撵着的鸭子一样!”
见长官不发话,他讨好地走近几步,“师座,这……打了胜仗,怎么不高兴呢?回去以后何主席肯定会重赏咱们啊!”
他的上司回过头白了他一眼,“朱通,你的话太多了。”
“诶是是是,属下多嘴了。”朱通忙轻轻扇了自己一嘴巴。他的师座生的俊秀,可眉头却永远蹙着,他从没见过师座笑过。
“北伐到这里时,他们可都是箪食壶浆来迎接的……”披着大氅的年轻军官喃喃道,“短短不到半年功夫,竟至于此……”
沉闷的一声叹息后,却是止不住的剧烈咳嗽。朱通连忙上前帮着捶背,“师座注意身体!属下早就和师座说过,师座只管高坐庙堂,前线这些脏活儿属下来办便是!”
“无妨。”军官道,“待所有叛匪都被赶进县衙后,电令炮兵对县衙全面炮击。”
“炮击过后三分钟内,全体冲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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