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通应了一声,转头就要去城楼下让通信兵给炮营发电报。突然,年轻军官又低喝了一声,“慢着!”
“怎么了师座?”朱通不解。
军官刚在在下令时,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炮营的方向,然而正是这一瞧,让暴露在夜幕中的一点微弱火光入了他的丹凤眼。
“炮营那边不太对劲,立刻发报去确认!”
然而话音未落,一名传令兵便从通讯处抓着一纸电报跑上城楼,“报告!炮营急电!”
朱通立即拿过电报疾步递给军官。军官只草草地瞟了一眼就瞠目怒道,“炮营被充当预备队的十二旅包得那么严实,怎么还能遇袭?难道叛匪是长了翅膀飞进去的不成?!”
“电令十二旅立刻救援炮营!还有,你马上去十二旅的旅部,务必盯着他们把突进去的叛匪包围全歼,否则十二旅团级以上军官全部军法从事!”
“是!”
当义军巧妙地绕开十二旅的防线冲到炮兵阵地附近时,炮营还毫无防备地在准备对浏阳城的下一轮炮击,突然义军如神兵天降般冲杀过来,白匪军们一下子都傻了眼。短暂的激烈交火后,这群白狗子们就作鸟兽散,而那些带不走的炮则都被他们丢在了原地。
起义军士兵们哪里见过这些钢铁巨物,一个个又是兴奋又是好奇,围着这些铁疙瘩看了一圈又一圈。
王耀却十分清楚这次的奇袭并没法彻底改变战局。他现在不过是利用了敌人急功近利的心理,派副官领着一支小队把周围的敌军全都吸引走了,否则他也只能面对围得像铁桶似的炮兵阵地望而兴叹。
“把能带的枪/支弹药都带上,带不走的就地用手榴弹炸掉。”
“王营长,那那些铁疙瘩怎么办?”一名士兵指着那些锃亮的野战炮有些舍不得地问道。
“……炸了吧。”王耀深深看了一眼这些珍稀货,说道。
起义军最缺重火力,但无奈他们都是农民出身,不会操作火炮,而且他们在突入敌人炮兵阵地后就已经身陷重围,带上这些重物只会拖慢他们撤出去的速度。
“动作都快点!一会儿敌人包围过来我们就走不了了!”
兵走险招乃下策,但起义军已经被逼到了绝路上,除掉这些炮兵,至少浏阳城能少被火力压制一会儿,这样城内的主力打巷战就还能顶住。敌人的注意力也或多或少会被他所吸引,也许就能露出点破绽。
他不清楚突袭浏阳的白军人数有多少,但光这个炮营的配备就已经足够精良,想必是敌人的精锐部队。国 / 民 / 党军队能装备满一个炮兵营的至少是旅级单位,也就是说最少也有五千多人。所以对方一定能在攻城的同时也能腾出手来收拾他们,他们要想把对手集体调动起来,秘诀就只有一个字——快。
浏阳城楼,年轻军官阴沉着脸看着突然对自己不利起来的战局。失去了炮营的火力压制,他的进攻部队居然逐渐被起义军压制住了势头,甚至还让城内起义军抓住机会开始拼命突围。
传令兵翻身下马跑上城头,“师座!旅座!五团损失惨重,齐团座请求撤出城休整!”
旅长眼见军官眼色不对,忙呵斥道:“退什么退!不准退!没了炮火又怎样?对方不过是一伙乌合之众,这要是都打不下来,就让齐金宝那个混账把自己脑袋给我退回来!”
转头他就换了个态度,“师座,卑职本想让您看个好戏,不成想齐金宝那吃里扒外的不中用。卑职愿亲率六团补充进去加强进攻,两个时辰内必将这伙叛匪拿下!”
军官终于点了点头,旅长如临大赦,连忙就走。然而这时军官冷冷地补了一句,“一个时辰,拿不下来,齐金宝免职,你也别想当你的十一旅旅长了。”
十一旅旅长背后出了一身冷汗,因为师座从没有扯过谎。
浏阳城内喊杀声震天,双方都杀红了眼。
白匪军如潮水一般涌入城内,每一处街道、每一处残垣,都是短兵相接的战场和血肉的磨坊。在重火力的吼叫沉寂后,两军的意志力便成了维持厮杀的最大动力,屋里屋外,道路两侧,随处可见兵与民横陈的残躯。
王耀抛弃了辎重,带队在林中轻装疾行。山那头传来一声呼哨,是副官与他约好的暗号,表明副官已经甩开了追兵,正在向他靠拢。起义军都是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片祖先之地的各种沟壑与起伏他们从小就谙熟于心。种种不利因素使王耀不得不抛弃了以往的惯性战争思维与在苏联学到的一切,但是起义军的这一优点又向王耀打开了一扇新的门。
绝境总能逢出一条生路,只可惜他领悟得迟了。
然而,在这刀尖儿上跳舞的当口,他总是会不由自主地去想一个紫眼睛的人。
虽然这战法领悟得有些迟,但是如果自己把这战法告诉伊万,出身军人的他会不会认可这种过于灵活甚至跳脱的战术?毕竟苏联从没有教过他这些,以前他听闻的从古至今的战斗也没有人用过这种战法,这些都是最近的一系列战事中自己慢慢变通而来的。伊万知道了,估计会骂他不懂行军与行伍。
抛弃辎重,就意味着拼死一搏,孤注一掷。他们没有退路了,要么替城中主力解围再杀出去,要么就陪着城里人一起死在这里。
想到这里,王耀的大脑突然空白一瞬。
伊万送他的那件衣服,好像也在那堆辎重里面……
终于,前方豁然开朗,业火的浏阳城就在眼前。警卫小周却惊恐地报告道:“王营长!有好多人都掉了队在树林里没出来!”
青年倏然回头,粗略清点了一下,队伍果然稀疏了不少,现在他身边大致只剩下一两百人。
这种快速运动穿插的战法还是存在致命的漏洞,把人散出去迷惑敌人很容易,但是之后再把人聚回来就异常艰难,尤其是在浏阳附近这片极易丢失方向的山林里。
……往好的方面想,本地人尚且不能完全跟上,何况敌人呢。青年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保持绝对的冷静。
身后又是一声呼哨,副官也带着小队从树林里出来,两队成功会合。
副官匆匆敬过礼后,“情况很严重,刚刚至少有一个旅在这片林子里和我们绕圈子,我走得急,没顾上队伍,结果现在能跟上来的只有这几十号人了。”
“你做得很好了。”王耀安慰道。看着身旁仅剩的两百余人。自己最后的底牌已经亮出,而对方的底细却仍蒙在迷雾之中,甚至在分出一整个旅来追击他们的同时,还保留了优势兵力攻城……
寡众悬殊,这是个他不知道怎么去打赢的战争。
但是底牌已出,如果打出来这次时间差却不去利用,他将永远失去盘活这支部队的机会。
他不想放弃这支信任他的部队,也不想再逃避了。
站在他身后的这些战友,与当年那些相信他拥有神力的饥民何其相似。
那一次,他选择了懦弱和逃跑。
这一次,他至少要证明,自己有和他们同生共死的勇气。
“师座!十二旅来电!”
“念。”
“我军一路追击,贼寇如丧家之犬落荒而逃,俘获者甚众,皆言贼军已溃散不成建制,已无威胁后方之可能。”
军官瞪眼,“没了?炮营的损失呢?”
“报告师座,没了……”
军官气得刚要发火,又一名通讯兵上来,“师座,朱参谋来电!”
“念!”
“卑职朱通探查得知此前十二旅部众多被一支突现叛匪吸引,因此急功近利贸然追击,导致炮营防御圈出现空当,令叛匪钻入。后虽追击得手,战果颇丰,然炮营损失亦惨重,所有重炮及弹药均被炸毁,恐后续无法重筑炮兵阵地。”
军官的火气已被强行压了下去,只剩下冷笑,“知道了。回电朱通,说辛苦他了,让他盯好十二旅的旅长,不准他的部队继续冒进!”
“是!”
突然,又是一名通讯兵气喘吁吁地跑上城楼,“师座!城外第十旅急电!”
“第十旅?急电?”军官顿时迷茫了,接过来仔细一看,之前脸上的镇定自若顿时烟消云散,“不可能!这路起义军总共才两千多人,怎么可能在外围还有部队?确定这份电文无误?”
“这是以第十旅旅座名义发布的,应该无误。”
军官有些迷茫了,自言自语道,“难道何主席给的情报错了?”
“师座,第十旅的防线已被冲破,目前不知道攻进城郊的叛匪有多少人,极有可能是冲着解围浏阳城而来的。浏阳城楼已经不安全了,还请师座先撤离!”另一名参谋急道。
“少危言耸听!”军官仔细看了一眼战略地图,“不可能是其他两路叛匪来救,他们隔得太开了,而且最终目标定是长沙,他们不会为了其中一支部队受挫而放弃预先目标。”
那这支来历不明的叛匪是从哪儿来的?
思来想去,军官似是明白了什么,反而冷笑出声,“好啊,这个十二旅,不光玩忽职守,还虚假报捷。现下冲过来的恐怕就是那支‘溃散不成建制’的叛匪。”
“既然如此,电令第十旅立刻收缩全部部队到浏阳城西,同时命令城中的第十一旅撤出来,十一旅五团至城北,六团至城东,第十二旅至城南。”
“全体到达位置后立即构筑防御阵地。我倒要看看,这招围点打援他怎么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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