饭后，月影主动收拾碗筷。闵玧其看着她在厨房忙碌的背影，一种奇怪的感觉涌上心头。
这个场景太过自然，自然得像是他们已经这样生活了很久。
“你的家人呢？”闵玧其问。
月影的动作顿了顿：“我没有家人。”
“朋友？”
“也没有。”
“那你之前住在哪？”
水龙头哗哗作响，月影的背影微微僵硬：“...不记得了。”
闵玧其眯起眼睛。
崔月影明显在撒谎，但他不确定自己是否应该追问…毕竟，他也不算什么坦诚的人。
“好。”闵玧其决定跟崔月影摊牌，“你可以暂时住在这里，但有几个条件。”
月影关上水，转身看他。
“第一，没有我的允许不准碰我的音乐设备和电脑。第二，不准带陌生人回来。第三...”闵玧其停顿了一下，“找到去处就立刻搬走。第四，你的洗漱用品和床上用品还有衣服都需要你自己去解决，明白吗？”
月影安静地听完，轻轻点了点头：“明白。”
“最后一点，”闵玧其补充道，“别再用那种眼神看我。”
“哪种？”
“就是那种...”闵玧其比划了一下，“好像我是什么值得你全身心关注的东西一样。”
月影眨了眨眼，突然笑了：“但你现在确实是。”
闵玧其的耳根瞬间发烫——他猛地站起身，抓起钥匙就往门外走：“我去上班了。晚饭...随便你。”
关门声比他预想的要响。
闵玧其懊恼地发现自己的心跳异常迅速。
这太荒谬了。
他居然因为一个来路不明的女孩的一句话就乱了阵脚。
傍晚回家时，闵玧其刻意在便利店外多待了二十分钟。
他不知道自己在犹豫什么，只是突然对回到那个现在有两个人存在的空间感到陌生。
当他终于下定决心推开家门时，发现屋子异常安静——月影歪着脑袋盯着小窗户外的月亮，听到声音立刻扭头：“你回来了。”
那种专注的眼神又来了。
闵玧其移开视线，把大袋子递给她：“买了些日用品给你。”
“但你不是说这些东西要我自己解决吗？”
月影没有立刻接过袋子，反而直勾勾的看他，眼睛里闪烁着狡黠的光。
闵玧其的手悬在半空，袋子发出尴尬的沙沙声。他感到一阵燥热爬上后颈——他确实说过那样的话，就在中午气势汹汹地列出那些“条件”的时候。
“…这些只是必需品。”他生硬地回答，把袋子往她怀里一丢，“顺手而已。”
月影的嘴角微微上扬，但没有拆穿他显而易见的谎言和恼羞成怒的表情。
她小心翼翼地打开袋子，像拆生日礼物一样认真查看每样物品：粉色的毛巾、桃子味的牙膏、淡粉色的塑料牙刷，还有一套印着小猫的睡衣和一套纯白色的连衣裙。
“睡衣和裙子也是...顺手买的？”月影一手拎起那件明显是女式的睡衣，一手摸了摸布料柔软的裙子，声音里都藏着笑意。
闵玧其的耳尖又红了：“老板给我推荐的。”他飞快地转身走向冰箱，假装找东西喝，“不合身的话自己拿去换，我才不会管你。”
冰箱的冷气扑面而来，却无法降低他脸上的温度——他听到身后传来衣料摩擦的细微声响，崔月影正在把衣服比在身上。
“很合适。”她的声音突然近在咫尺。
闵玧其猛地关上冰箱门，差点撞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站在他身后的崔月影。
她站得太近了，近到他能闻到她发间淡淡的洗发水香气，是他平时用的那款很普通的味道，但在她身上似乎变得不一样了。
“谢谢。”月影仰头看他，那双漆黑的眼睛里盛满了某种闵玧其读不懂的情绪，“谢谢你没有不要我，谢谢你对我这么好。”
闵玧其的喉结滚动了一下。
他想说些什么刻薄的话来打破这种令人窒息的气氛，比如‘别想太多’或者‘只是暂时收留’，但话到嘴边却变成了：“...饿了吗？”
月影眼睛顿时一亮：“我给你做晚饭吧！我今天看视频学会了——”
“出去吃。”闵玧其打断她，抓起刚放下的钥匙，“这附近...有家还不错的拌饭店。”
话一出口他自己都愣住了。
这算什么？约会吗？他急忙补充：“就当是...庆祝你找到新住处前的临时落脚。”
这个解释拙劣得让他想咬掉自己的舌头。
但月影像看穿了他所有别扭下的好意：“等我五分钟。”她抱着新买的裙子快步走向浴室，“我想先换上这个。”
闵玧其独自站在客厅里，听着浴室门关上的声音——他自己穿着的是已经洗到宽松的大T桖，但却给崔月影买了一条自己目前能买到的最漂亮最舒服的裙子。
崔月影很白，穿那条裙子一定很好看。
闵玧其意识到自己正不自觉地微笑，他迅速收敛表情，却无法忽视胸腔里那种陌生的感觉。
五分钟。
他低头看了看手机，突然觉得这可能是他人生中最漫长的五分钟。
五分钟过去了，浴室门依然紧闭。
闵玧其站在客厅，手指默默地敲打着大腿。
“女人说的五分钟都不可信。”他自言自语道，却发现自己并没有想象中那么不耐烦。
闵玧其猛地回神，意识到自己正盯着浴室门出神。
太奇怪了，这种坐立不安的感觉。
像是青春期时焦急等待初恋女友的毛头小子，而他早已过了那个会被美色动摇的年纪——好吧，至少他自己一直是这么认为的。
“闵玧其？”浴室门开了一条缝，月影的声音带着犹豫，“那个...我可以拜托你一件事吗……”
闵玧其僵在原地：“怎、怎么了？”
“系带...”门缝里伸出一截白皙的手臂，指尖泛着淡淡的粉色，“我自己够不到后面。”
大脑还没反应过来，身体就已经自动走向浴室。
闵玧其停在门前，深吸一口气才伸手接过了那条细细的带子。他的指尖刻意避开与她的接触，但还是能感受到从门缝里溢出的清香。
“转过去。”他的声音比自己想象中的更沙哑。
他轻轻拉紧系带，动作笨拙地打了个蝴蝶结。这个简单的任务在他这里变得异常艰难，手指仿佛不属于自己——系带太细，他几次都差点打成死结。
“好了吗？”月影问。
“…嗯。”闵玧其迅速收回手，后退两步，“你…你出来吧。”
门完全打开了。
时间仿佛静止了一秒。
领口的设计让崔月影露出了清晰的锁骨线条，收腰处勾勒出她纤细却不单薄的轮廓。最要命的是那条裙子在灯光下几乎与她裸露的小腿同色，让她整个人像是被柔光笼罩，干净得不可思议。
闵玧其脑子里回想起今天请假去给她买衣服时销售员说过的话：“特别是皮肤白的客人，穿上简直像会发光一样。”
闵玧其当时嗤之以鼻，但还是鬼使神差地买了单。
现在看来——她说得对。
“合适吗？”月影低头扯了扯裙摆，“我还没穿过这么干净这么漂亮的衣服呢。”
闵玧其咽了一下口水，所有准备好的客套话——比如‘凑合吧’或者‘别弄脏了’全都卡在喉咙里，最后只挤出一声干巴巴的：“...好看。”
“我很喜欢！”她的眼睛弯成月牙，指尖珍惜地抚过裙摆上的暗纹，“从来没有人给我买过这么漂亮的衣服…你是第一个！”
这句话像一根细针，轻轻扎进闵玧其的心脏。
他移开视线，颤抖的手替崔月影抚平裙摆：“只是...顺路看到的。”
月影的笑容丝毫未减：“那你的眼光真好！”
一个穿着旧T恤头发乱翘的男人，和一个白裙黑发像是从画里走出来的少女——闵玧其临出门前意识到这点后，莫名感觉到一阵不自在，自己就像是误入童话故事的局外人。
“走了。”他转过身，率先打开门，“再晚该关门了。”
月影开心地跟在他后面，两只手时不时的就要摸摸裙子上的细节，像个得到新玩具的孩子。
“别乱动。”闵玧其忍不住说，“裙子会皱。”
月影立刻听话的放下手，却在下一秒偷偷撇了撇嘴——这个孩子气的举动让闵玧其差点笑出声，他急忙用咳嗽掩饰。
夜风拂过月影的裙摆，布料轻轻贴在她腿上，又随风扬起。闵玧其不自觉地放慢脚步，让穿着凉鞋的月影能跟上。
“玧其。”月影小跑两步，与他并肩，“谢谢你～”
路灯在她脸上投下柔和的光晕，睫毛在眼下打出扇形的阴影。闵玧其想问她谁允许她叫自己玧其了，但憋了好一会儿的话最终演变成了一句：“…明天给你买新鞋子，这个鞋子对你来说还是太大了。”
月影在走到人群密集的地方时还下意识抓住了闵玧其的T恤下摆，下一秒又像是被烫到一样迅速松开。
但那一瞬间的触碰已经足够让闵玧其的脊背绷直。
旧T恤被拉扯的感觉异常清晰，仿佛崔月影触碰到的不是布料，而是他从未示人的柔软内里。
这个认知让闵玧其胸口发紧。
……
闵玧其开始习惯生活中有崔月影的存在了。
这种习惯体现在一些微小的细节上：在炸鸡店打工时，他下班会多拿一份番茄酱，因为崔月影喜欢用它蘸着吃薯条；路过书店时，他会不自觉地停下脚步，看看有没有新出的食谱，因为崔月影对烹饪上了瘾；甚至需要加班到深夜时，他都会主动发条信息告诉她自己几点回去——崔月影的手机是闵玧其给她买的，虽然他买完就后悔了，因为他每个小时都会收到一条来自崔月影的消息。
最明显的变化是他租的小房子。
过去这里只是个睡觉的地方，现在却有了“家”的痕迹：冰箱上贴着崔月影写的购物清单，字迹工整得像小学生；卫生间里多了粉色的牙刷和印着卡通图案的毛巾；沙发上永远堆着几个抱枕——月影看电视时总喜欢抱着它们。
提着购物袋走在回家的路上，闵玧其的手机又震动起来。不用看也知道是谁——锁屏上已经显示有3条未读消息，全部来自崔月影那个麻烦鬼。
【Moon：你几点回来？】
【Moon：今天超市有打折的鸡蛋吗TT想吃你做的鸡蛋饼】
【Moon：饿扁的小狗.jpg】
他单手打字：【买了意面材料，今晚吃这个，鸡蛋饼我单独给你做。】
消息刚发出去，对话框立刻显示已读，闵玧其不由自主的放慢了脚步。
【Moon：太好了！！！】
【Moon：喜欢你嘿嘿嘿嘿嘿！！】
【Moon：转圈撒花的小猫.jpg】
闵玧其盯着手机哼了一声加快了脚步，心里盘算着家里的鸡蛋够不够，用不用再去买一点。
推开家门的瞬间，食物的香气扑面而来。
“你回来啦！”崔月影从厨房探出头，脸颊上还沾着面粉，“意面材料给我！最后一个步骤我需要现做！”
闵玧其递过购物袋，目光扫过被精心打扫过的厨房。料理台上还摊着本笔记，密密麻麻的写满了烹饪步骤，有些步骤旁边还画了哭脸，大概是失败的标记。
“今天轮到你主厨了吗？”
崔月影正手忙脚乱地煮意面，听见闵玧其的话也只是头也不回的嗯了一声，“一会儿鸡蛋饼记得要给我做哦，还有——”她突然转身，举起锅铲严肃地说，“不许说我做得还算凑合！”
闵玧其张了张嘴，又闭上。
他确实准备这么说来着。
最后他选择默默走到冰箱前拿水，却发现冰箱门上的便利贴又‘更新’了。【牛奶周三过期】【早上记得吃早饭】【尝试做辣炒年糕！】【再忙也要吃点东西】【崔月影是可以准备便当的】...最下面的一张画着笑脸，上面写着【欢迎回家】
冰水滑过喉咙，却浇不灭闵玧其胸口那股莫名的暖意。
闵玧其靠在门口，盯着崔月影踮脚试图拿橱柜里的调料，宽松的家居服随着动作掀起一角，露出纤细的腰线。
“给你。”他伸手拿下调料瓶。
月影吓了一跳，下一秒又重新笑起来：“谢谢！”
闵玧其移开视线，假装对冰箱上的便利贴产生兴趣：“怎么又写这么多...怕自己记不住？”
“不是啊。”月影搅动着锅里的意面，声音轻快明亮，“是让你记住的。你总忘记东西的保质期，还老是不吃饭，我是想提醒你我也可以为你做事的！”
闵玧其愣住了。
他从未想过这些便利贴是为他写的，这个答案让他不得不又灌了一口冰水。
晚餐比想象中的美味，崔月影做的奶油蘑菇意面虽然酱汁有点稀，但味道出奇地好。
闵玧其吃完第一口抬头，正好对上了月影期待的眼神。
“...还行。”他说，然后在她失望的表情出现前及时补充道，“比上次的好多了。”
崔月影又高兴了，她兴奋地讲述着今天在烹饪节目中学到的技巧，手舞足蹈的样子让暗黄的灯光都变得雀跃。
闵玧其安静地听着，偶尔嗯一声，愣了几秒就发现自己竟然记住了她说的每一个细节——比如150克面粉要配多少毫升水，比如煎蛋时加几滴醋会让蛋白更嫩。
饭后崔月影坚持要自己洗碗，闵玧其坐在客厅休息，点开YouTube的手不自觉地搜索了她常看的料理频道。他皱着眉想返回，却在听到厨房传来碗碟碰撞声时又退了回去。
“玧其！”崔月影擦着手跑过来，神秘兮兮地从口袋里掏出什么，“给你看！”
她展开的掌心里是几张皱巴巴的纸片：便利店收据、写着电话号码的便签纸...
“这什么？”闵玧其皱眉。
“我们的回忆啊！”月影小心翼翼地抚平每张纸片，“这是你第一次给我买热可可和创客贴的收据，这是我们一起看的电影，这是...”
闵玧其听着她如数家珍地讲述每张纸片的来历，胸口那种奇怪的温暖感又出现了。
他不记得自己给过崔月影收据，更不记得她什么时候收集了这些没用的东西。
“留着垃圾干嘛。”他故意挑刺，却小心地没有碰坏那些纸片。
崔月影不以为意，把‘宝贝们’重新收好：“以后会变成珍贵的回忆的。”
夜深了，崔月影蜷缩在床铺的里侧——现在那里已经成了她的固定位置，堆满了娃娃和小抱枕。闵玧其坐在床边时，发现她正对着手机傻笑。
“还不睡？”他随口一问。
“在看今天的照片！”月影举起手机给他看——是晚餐的照片，角度奇怪，只拍到了意面和闵玧其拿着餐具的手，“我建了个相册，叫'和玧其的幸福生活'！”
闵玧其的脸颊瞬间发热：“删掉。”他伸手就要去抢手机。
崔月影敏捷地躲开，把手机护在胸前：“不要！这是我的！”
争夺中，闵玧其不小心按到了相册键。
屏幕上一排排照片闪过：他睡在床上的侧脸、两人在超市购物时靠在一起的手，甚至是他发脾气时皱眉的样子...最新一张是他今晚吃意面时低头的瞬间，灯光温柔地落在他的发梢。
“...变态吗你。”闵玧其松开手，声音却有点飘。
月影红着脸把手机藏到枕头下面：“才不是...只是...想记住…”
窗外，首尔的夜空依然灯火通明。闵玧其背过身，听着身后传来的轻微呼吸声，突然意识到自己已经习惯了这种声音——就像习惯了冰箱上的便利贴，习惯了每天收到的无数条信息，习惯了生活中有另一个人的存在。
在坠入梦乡前，闵玧其甚至还在模糊地想，明天要不要“顺手”带个崔月影念叨过的草莓蛋糕回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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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富养月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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