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在笑什么许曜川？”
一个慵懒的声音从棚外传来，那人拎着大包小包逆着光进入休息棚，眼睛半睁着像是没睡醒。
许曜川刚想解释，就看见关逸拿着个写字板走进了训练场。
“关哥来了，先集合吧。”
室内训练场的排气扇发出嗡鸣，一个清瘦老头背着手站在队伍前。他的两鬓有些斑白，眼角爬满了细纹，和关逸一样看起来高深莫测。
看着他祝泽衍想起了地乙三中的校工大爷，同样是五六十岁的模样。但是校工大爷爱笑，面对围绕在身边的学生，他总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
“先去B训练场跑十圈回来，队长是哪个？带队出去吧。”
……十圈？！一上任就这样是为了给新生一个下马威吗？部分选手开始变得躁动起来，说不上来是不满还是迫不及待。顾英堂正气凛然地走出队伍，好像毫不在意这区区十圈份量的热身。
观察到新教练并没有离开，而是站在球网外观察，祝泽衍内心也有些期待，想要表现得好一点。
一圈……两圈……祝泽衍感觉每一次的抬脚变得越来越吃力，连抬头的力气都要没有了，眼镜因为汗水不断往下滑，也渐渐地落在了队伍最后，完全无暇顾及教练的观察。
看着前面尚有余力争抢名次的人、跑在队伍最前面如同定海神针的顾英堂，祝泽衍突然感受到了某些被他刻意忽视的巨大差距。
这些人有资源、肯努力，在这个强者如云的北口学院也许也能占有一席之地，可是我是为什么进来了呢？何枝和告诉我，我有蝴蝶球天赋，可是这天赋比起别人又能算什么呢？
“加油啊同学！快点跟上队伍吧！”就像是一道穿破迷雾的光，带着点南方口音但又清亮高昂的声音在祝泽衍的身边响起。
像是感受到了祝泽衍的好奇，他回过头来，露出一个有些腼腆的笑脸。晒得黢黑的圆脸，短寸头，露出来的牙齿白且整齐，他看起来就像是田间随着微风摇摆的小麦，拥有一种奇妙的生命力。
想起来财大气粗的北口学院给他们发的专用训练服是绣着名字的，祝泽衍往他左臂看去。
蓝色的绣线工工整整地组成了三个字，叶晓洋。
叶晓洋个子和祝泽衍差不多高，看起来却结实了一圈，短袖下的小臂带着肌肉线条，精瘦的。他刚刚是从最后面往前追，虽然呼吸有些急促，却并不像祝泽衍这样吃力。
祝泽衍定睛一看，叶晓洋的手肘处有点破皮，似乎是擦伤。
原来他是摔了跤所以落后了啊……
抬头看，远处的天空是一望无际的碧蓝，临近六月的天也没有一丝**，天空下是平原、房屋、奔跑的人。
这里还有很多人，和自己一样来自其他地方。有人和我一起战斗，有人摔倒了还能爬起来，想到这里，熊熊烈焰在祝泽衍的心口燃起来了。他咬咬牙，今天的自己畏惧这十圈长长的路，但是明天有可能要走比这长千倍苦万倍的路，难道就要在这里停止吗？
【你凭什么认为你能跟上顶尖院校的节奏？】关逸的声音又响起在耳畔。
‘凭我不愿意放弃！至少不能在这里放弃！’
祝泽衍一边在心里发泄地喊着，一边加快了脚步。
“接下来是传接球练习，大家去器材室领取手套拿好球，组好队就在室外训练场找位置练习！”顾英堂抬高音量对气喘吁吁的众人说道。
队伍中有人咋舌：“这家伙是怪物吗？跑十圈还脸不红气不喘……”
周围的选手默默点了点头。
祝泽衍跑完几乎要趴在地上了，汗如雨下，心里却还惦记着自己新买的手套。原来学校会发练习手套啊，看来今天白准备了……休息了一会有了点力气，他才朝器材室走去。
此刻大多数人已经找好搭档进训练场了，祝泽衍拿着手套一时有点无措，不知道要找谁组队。左顾右盼，瞧见刚刚那个跑步鼓励他的“小麦少年”也没有搭档。正好对方也朝他看来，两人一拍即合拿着球进入热闹的球场里。
来回投了几球，祝泽衍本人没什么太大的感觉，叶晓洋却觉得古怪。
“你的投球姿势好奇怪啊，我以前从来没见过这么难接的球呢！呼！好险又接住了——”叶晓洋将球扔回祝泽衍手套，抬起袖子擦了擦快滴落进眼睛的汗。等了一会也不见对方有投球动作，反而把球换在手套里，空出来的右手指了指叶晓洋身后。
寺门教练不知道何时站在两人的身旁，他还是背着手，眯着的眼睛看不清情绪：“刚刚那一球有点意思……你，拿球的那一个，你的握球手势给我看一下。”
祝泽衍额头上冒起了一点冷汗，有些想不明白教练所说的有意思是什么意思。他一边走近一边颤颤巍巍地把球捏在手里，食指和中指反扣住棒球其中的一条缝线。所有手指摆弄到合适位置后，祝泽衍感觉安心了许多，于是将手臂用力伸直展示给寺门看。
寺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
“投几球看看，那个选手，你来接球。”
叶晓洋本来怔愣地站在一边，被点到名还有点反应不过来，没想到这个古怪的球引起了教练的注意。他心中对自己新朋友的命运有些忐忑，身体倒是自动走到二十米开外架起了手套。
“算了，你下来吧，野手小子。去拿球棒，一会来做打者。”两鬓花白的老教练见状浅叹了一口气，摇摇头，亲自去休息棚内寻了一套捕手护具穿上，然后从叶晓洋手里接过了手套。
“好球带知道吗？”寺门踩了踩脚下的土，将手套稳稳架在胸前蹲下，“我身前这个五角本垒板上方空间，打者肩线和球裤线中间平行线为上限，膝关节下缘为下线的这个空间就是好球带。现在，按照你的姿势尽量把球投进来，明白了吗？”
祝泽衍点点头，将儿时的记忆和《轨域无限pro》中看到的喜欢的放球姿势相结合，全身力气集中在食指和中指，把球推了出去。球划破投手丘和本垒板之间二十来米的空气，像断了线的风筝般晃动着向前飞。
看着这球路古怪甚至有些轻飘飘的一球袭来，叶晓洋瞪大了双眼，手中却握着球棒没有动作。
果然，球在本垒板前缘落地，反弹后被寺门教练兜住。这是一个坏球，既没有进好球带也没有骗到打者挥棒。
“ball（坏球），再来一次。”寺门站起身将球扔了回去，蹲下身前瞟了一眼身侧专注盯着投手丘的叶晓洋，眼神里闪过一丝欣赏。作为新生第一次站在打席看见这种怪癖球，却没有慌乱地挥棒。
和场下腼腆的样子看起来判若两人，是个值得培养的好苗子。
祝泽衍拿到球在投手丘缓缓踱步。
和自己一个人练习不一样，和游戏里也不一样。虽然刚刚有注意往教练手套处投，但是最终却并没有投进去。没有想象中的简单，好像缺了点什么……是力气……？还是我的投球方式不对？
越想越有些焦躁，连着做了几个深呼吸。毫无解决的办法，不如就这样上吧！
滚到地上稍微沾了点土的崭新棒球，裹挟着祝泽衍的意志冲着目标地点飞去——
“砰——”球落地了，虽然投进了好球带，球速太慢还是让打者捉住了时机。
那颗原本洁白的球最终缓缓减速，在二垒和三垒间停下，球皮上蒙了一层灰。
被打出了一记二游地滚球。
这次球路好多了。寺门脸色稍微舒缓了一点，示意投球继续。
接下来投的球几乎无一例外，被叶晓洋紧紧跟住，拉打到左边去了。
几个投球的功夫，周围在传接球训练的选手们也开始留意起这边的动作。不少人甚至干脆停了下来，明目张胆地观望起来。
“你看到了吗……”
“那是什么球，那么慢真的算是投球吗？这人是野手吧……”
靠在球网边喝水的少年皱起眉，他歪过脸，对坐在一旁的搭档轻声说道：“是个蝴蝶球投手，好球率应该有六成左右。看样子你要有竞争对手了，阿明。”
坐着的那人头也没回，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
不知道哪里来的一阵风吹过，吹起两人的袖筒，带起蓝色刺绣的名字：梁长安、陈奕明。
梁长安的左眼处有一块拳头大的淡青色胎记，像是模糊不清的刺青。
祝泽衍龇牙咧嘴地从训练场往外走，结束投球后寺门没有任何评价，反而是教给他几个常用的投球手势就离开了。传接球之后是集体训练往返跑，这会儿正是刚做完往返跑准备转移场地去室内做拉伸运动。
话说回来，昨天那个光芒四射的同学去哪里了呢……
祝泽衍扶住眼镜，甩甩有点昏昏涨涨的头。今天上午光是应付训练内容就已经花光了全身力气，别说找人，连刚刚往返跑在他前后的同学长什么样他都没有留意。
腹诽着走入室内训练场，排气扇还是在吱呀吱呀地嗡鸣，也许是因为大家都刚运动完一身热汗，里面的空气都变得有些焦灼。
“哈喽！这位同学，感觉还好吗？要不要我来帮你做拉伸？”一个带着笑的声音在祝泽衍身后响起，来人沾着水的手也毫不客气地拍在他肩膀上，留下一道明显的水痕。
“谁……许曜川？”祝泽衍惊讶地回头，刚刚还在想的人下一刻就出现了。想到自己现在的狼狈样子，一丝红晕爬上了祝泽衍的脸颊。
许曜川揉了一把祝泽衍的头发，笑着将祝泽衍推到地板上坐下。他手有些不老实地这捏一捏那摸一摸，像是在摆弄人偶。嘴上还小声念叨着，身材比例不错，就是太瘦了诸如此类的话。
祝泽衍随着对方的力道往前趴，深深地压下了自己的上半身。他脸红了个透彻，像是一只红扑扑的番茄。
实在太没有边界感了……这个人对所有人都是如此吗？动手动脚还评头论足的……
瞥见对方白皙漂亮的肱二头肌，祝泽衍心中那点小不满又有点偃旗息鼓，只能发出微弱的反抗声音：“你不是来帮我拉伸的吗？为什么动手动脚的……你走开，我自己也能做……”
许曜川哈哈大笑，动作收敛了许多，却还是故意对着祝泽衍耳朵悄悄道：“看你这眼神是羡慕我的肌肉吗？多吃点饭，午餐我会来监督你。”
说完不等祝泽衍恼羞成怒，许曜川便一溜烟往外面跑走了。
祝泽衍低着头好一阵儿没有动作，他的耳尖红得要滴血了。
……话说许曜川这个家伙不需要做拉伸的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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