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晓洋和顾英堂拉伸时做了搭档,两个看着没什么交情的人竟然聊得挺投机。
许曜川走后,祝泽衍就跑到他俩旁边听着。
顾英堂是很典型的强打选手,叶晓洋的打击也并不逊色,光是讨论怎么将球打远而不是打高这一个问题的功夫,两人便熟络起来。
祝泽衍心里有一点羡慕,对于现实中的打击他几乎一窍不通,完全插不上话。
叶晓洋注意到他的低落,拍拍他的肩膀安慰他没关系。
顾英堂则抱着胳膊表示:“击球这种事情慢慢练会变好的。跟着感觉走就行。”
拉伸和休息环节加起来大概进行了半个小时。补水的、洗脸的、靠在墙角闲聊的,时间一到大家又各自分散,去往划分好的专项训练场地。
野手们都去了室外,祝泽衍捏了捏手指,他没有相熟的投手阵选手,就独自站在门口目送着叶晓洋和顾英堂离开。
方才还闹哄哄的空间一下子变得冷清起来,最后留在室内的只有不到寥寥十人。
剩下的选手们面面相觑,没人知道接下来应该做些什么。
祝泽衍看着几个选手都聚集在训练室中央,抬脚想要过去,却被站在选手中央的少年喊停。
“你叫什么?哪个学校来的?敢在这里争位置的,不是本身有实力,就是强校板凳,你是哪一种?”火红短发的少年抬着下巴,眼神鄙夷地盯着祝泽衍。
梁长安站在他身后慢悠悠地穿着护具,对陈奕明的挑衅行为似乎已经习以为常。
周遭的空气随着梁长安的动作一点一点地压缩、抽离,祝泽衍的脸上感觉到一阵火辣辣的难堪。
哑口无言……既不是实力派出身也很普通,对于这样简单的问题祝泽衍却说不出半个字。自从他来到这里,太多的人带着打量的眼光走近,又沉默着离开……
原来实力不强,背景不硬的时候,连最普通的客观评价都可以变成一种无形的羞辱。
当人一无所有时,连回答自己是谁这个问题都没有资格。
周围有人低声议论,“太过分了吧”、“真不留情面”……却没有人敢站出来替这个可怜的炮灰说话。
因为陈奕明的实力很强,所有人都知道。他是城西某知名初中的火球投手,初二的年纪就能投出时速140的快速指叉球,这样前途无量的新星根本没有人敢招惹。
孤立无援……这种场景真像以前在地乙市,打棒球被排挤的时候。
祝泽衍脸上无悲无喜,眼神冷静地盯着那只骄纵的火鸟,内心却惊涛骇浪。
就像是半个自己胆怯地哭泣,另外半个却因为这场久违的孤军奋战而感到兴奋,几乎要笑出声来。
——打棒球实在太有意思了,祝泽衍。
“嘿菜鸟,堵在这里做什么?往里面站往里面站——”一只有力的手一把揽住祝泽衍的后脖颈,将他向前带去。
比声音先到的是来者身上的味道——那种木质调香水味儿拼命地往祝泽衍鼻子里钻。他一下没忍住,连打了好几个喷嚏。
“啧,剑拔弩张的,不会在欺负人吧?见了学长还不问好?”吊儿郎当的语气,有几分顽劣又不过分讨厌。
站在训练室中央的几个选手相互对视,还来不及动作,就看见刚刚高傲得像是孔雀的陈奕明三步并作两步上前,深深地对着那人鞠了个躬。
紧接着祝泽衍感觉到身后传来了纷杂的脚步声,像是一群人往这边走来。还有人高声喊着,“席瑞——你跑太快了!”
祝泽衍悄悄转过头,揽着自己的这个学长不仅喷了香水,还留着柔顺的长发,甚至左手的手指做了短短的裸色美甲,和其他的选手看起来完全不一样。
察觉到祝泽衍好奇的目光,席瑞捏捏他的肩膀,小声道:“怎么啦?谢就免了,刚刚陈奕明那小子的话……你别介意。”
说完,席瑞笑着拉陈奕明走进人群,他左手的美甲在灯光下闪烁着,无端地让祝泽衍联想到闪着光的刀尖……
和席瑞一块儿来的是高一的投手阵。相比起初二的豆芽菜,前辈们的身材明显壮了一圈。明明人数更少,看着却来势汹汹。
“别杵着了啊,寺教练吩咐了任务。捕手站一块,投手站一块,不分年级,先搭档着做做热身。”席瑞看起来果真是那个中心人物,他发号施令起来充满了自信,毫不扭捏犹豫。
虽然是命令,但是听感上也觉得很舒服。祝泽衍在心里感叹道,他是一个情商很高的学长啊……但这种自来熟和叶晓洋、许曜川好像又不太一样。
大家怎么都这么会交朋友呢……
还有刚刚那些刀光剑影的联想,只是人家的美甲太精致了而已吧。
祝泽衍甩甩头赶走脑海中杂乱的想法,揣着手套眼巴巴地走进投手里,这次总算没人阻拦了。
席瑞正站在中间,拿着手腕上的橡皮筋扎头发,他的手套被捧在陈奕明手里。
看着没几个新生进捕手那边,席瑞皱着眉往捕手群里问话:“……关哥不是说今年要多招几个捕手吗?怎么还是这么少……”
“说是忘记问了。”捕手们各自忙着穿戴护具,唯一一个全副武装走进来的高一学长回答了席瑞。
出声回应的那人隔着头盔巡视着站在对面的投手,眼神锐利——这个感觉也许来自他的那双有些特别的下三白眼。
祝泽衍看着觉得有些熟悉,又说不上来为何。
“缺人的话就得你们捕手多蹲几个人了。”席瑞的眼神有意无意地扫过一旁的陈奕明,“那就按个人意愿来吧,自己去邀请搭档。”
听见这句话,祝泽衍刚放松的心情又紧张起来。这和自己玩棒球太不一样了,团体运动需要配合协作,而这正是祝泽衍所不擅长的。
视线扫过面前的捕手们,心中有一股劲儿涌了上来。祝泽衍将眼睛闭上,又用力睁开。既然进了这么好的学校,不如拼一把——
祝泽衍鼓起勇气,径直走向那个下三白眼的学长,“请问可以请你……”
突然,一阵冲击力袭来,将祝泽衍往边上挤了出去。一个比祝泽衍胖了两圈的新人投手抢先站在了那个学长前,递出了合作的橄榄枝。
“……看样子你们还没做热身吗?太慢了……”低沉有力的声音从训练室门外传进来,寺门教练来了。
席瑞笑嘻嘻地走上前,说明捕手不够的问题,又顺嘴问了一句关逸的去向。
寺门还是那副寡言少语的样子,只对前一件事点点头,没有回答席瑞的问话。
“暂时的搭档先开始练习。室外的牛棚去几组,高一的带着去吧。“寺门朝门边挥挥手,弯下身捡起了脚边滚来的球。
“这边没有搭档的,先跟在我后边,看我怎么纠正别人动作的。自己做的时候不要再犯同样的错误。”
祝泽衍咬了咬唇,刚刚那个胖子投手出去外面了,要是自己再早一点,不那么犹豫的话……
首先看的是席瑞,和他做搭档的捕手是一个又高又壮的高一学长,两人显然相当有默契,正式投球前的传接球很有节奏感。
席瑞是相对稀有的左侧投选手,投起球来左手平行于地面,像是骑马甩鞭一样横着甩向前,而球像是打水漂的石子,精准地飞向捕手的手套。
这个投法实在太适合席瑞了,祝泽衍看得也有些跃跃欲试,左手悄悄地背在身后模仿起来。很快他有些沮丧地努努嘴——
差点忘了自己并不是左撇子,这个动作对于他来说其实很难。
寺门似乎只把席瑞当做教科书在用,看着他投了几球,叮嘱了几句接下来席瑞要加强的练习,便带着几人往别处走。
就这样把室内的选手们看了个遍,其中也不乏有捕手被寺门教练批评下盘不稳,要求好好练习下肢力量。
点名了几个刚才表现不错的捕手接着帮忙蹲捕,寺门背在身后的手转了转球,回想起前几日他和何其喝酒,闲聊间提到了何枝和推荐的少年。
何枝和那个小姑娘也是寺门看着长大的,甚至她的棒球还是他当年手把手教的。要不是因为……如果当时他能早点注意到那孩子的状态,也许她就不会放弃棒球了……
右手小指尾骨,某根神经突突地跳动,寺门松开不自觉捏紧的拳头。
“你先来。”
祝泽衍完全没有料到自己会被寺门盯上。
即使在传接球时展示过一次投球,如今还是冷汗直冒,手脚发软。
毕竟展示和指导是不一样的啊……
吞了吞口水,祝泽衍从来没有感觉自己的脚步这么沉重过。他拖着步子挪到众人面前,艰难地做出自己的投球姿势。
“不用传接球熟悉一下吗?”席瑞混在人群里看热闹。
对……要做一下传接球才行……
祝泽衍回想着寺门教的那个直球的手势,越紧张越是摆弄不好,索性胡乱地投了出去——
不好!手感不对!
祝泽衍大惊失色,看着球打着飘飞出去,那位捕手伸直了手臂也没能接到。
——一记无可挽回的大爆传。
排风扇吱呀吱呀地转,人群中发出阵阵憋笑声,寺门闭上眼无奈地叹了口气。
“直接投球吧。”
祝泽衍臊得脸通红,桃花眼里写满了无措,憋屈地点点头。
上午对着教练还能投出来的,冷静下来!他在心里无声地呐喊着,企图让自己好受一点。
罩在手套内的左手被汗水打湿变得冰凉,明明自己一个人在投手丘的时候可以一口气投一筐破破烂烂的球,现在却对手上这颗表皮完整的球犯了难。
太光滑,甚至感觉轻飘飘的,像是进入北口和强者们竞争一样不真实。
抬脚,举手,挥臂,向前迈步。
那颗小小的球就像还没学会飞的雏鸟,歪歪扭扭地偏离了既定的轨道。
球提前落地了,咕噜咕噜滚到了捕手前方,不动了。
“哈哈哈什么嘛这个小子完全是门外汉啊……太有意思了,关哥怎么会放他进来的。”席瑞率先笑出来,他脸上笑得开心,嘴角却有几分隐约的下撇。
寺门瞟他一眼,这回也开口认同道:“的确,投球还不成体统,虽然蝴蝶球本来就难接,但是你现在投不出来水平,基础的锻炼也还不到位。接下来先不要跟着投手阵自主练习了。”
“先去野手那边练习吧。”
……搞砸了。
祝泽衍感觉心里的雨下得更大了,挫败感像洪水把他淹没,而这次另外的那半个他都有点笑不出来了。
他低着头,在众人同情的目光里走出了训练室,换气扇低沉的轰鸣声被他甩在了身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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