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说，明明纪元山被认为是超能力者的起源，我是搞不懂那些想要变成超能力者的家伙为什么只窝在千百镜之窟啦，那么矮的地方……难道不应该像我们登山者一样到处跑跑才更有希望吗？没有强健的体魄怎么能成为超能力者！”
“不不不，我们年年都会登顶也没有获得超能力啊！”
“哎呀，那肯定是因为呆呆王没有住在这里……”
“笨蛋吗！哪里的呆呆王会登山啊，那是好胜蟹！！”
周围传来笨蛋一样的爽朗大笑。怎么说呢，虽然看上去速度差不多，但这过于多余的余裕确实足以说明专业人士与新手的体力差异了。
“暂且不说传言的问题，”我一边把水壶塞回背包，转头抽空插了一嘴，“神护的历史好像也没有久到在这之前一点超能力传说都不曾诞生的地步吧？真的能叫做起源吗？”
这句话就好像一阵冷风吹进七嘴八舌的登山者群体中，过了两秒，兴冲冲分享传言的登山者一脸严肃地点了点头：“嗯，那大概就只有在神护是这样吧，纪元山是大家的妈妈嘛，神护的。哎呀，别的地区也有别的地区的妈妈啦。”
很好，话题又成功地向无厘头的方向狂奔了，我有点无力地呼出一口气，敲了敲有点酸痛的大腿，跟着已经再度起身的人们继续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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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目了然，在换季风飒爽离场的当下，与有工作吊在头上的乱芳先生和决定继续窝在千百镜之窟的肆多告别，我不知不觉中加入了登山者们的行列。虽然伴随着时间的推移和海拔的升高，周遭的温度已经毫不吝啬地以大减价的气势下跌，但至少如今并没有吹起夸张的怪风，也没有飞出制冷效果一流的冰屑，只要衣服穿的恰当，反而比之前要舒适不少。
也正因此，在我这个把新手头衔挂在生疏动作上的独行登山者遭遇这群几乎住在山上的热心人，被他们以爽朗过头的态度邀请同行一段路的时候，我也没有拒绝。这几天我原本就几乎都在和这种热心登山群众混在一起，身为新手的我这些人一起行动，除了解闷之外，还能多学一点应对这里的野生宝可梦的方法和省力的技巧。
不过大概是为了配合我的体力和步调，这群人反而格外有精力东扯西谈，让我开始产生一种怀疑，难道登山者都是这么多话的吗？虽然以我曾经的经验来看，这帮人大概只有一半左右在不登山的时候也会把多余的精力用来热情交流。
很快，话题已经从纪元山妈妈转移到了家庭黑暗料理，虽然我很想参与其中，但考虑到万一哪天这帮人通过什么七拐八拐的途径在我妈那里说漏嘴的恐怖可能，我还是决定闭嘴节省体力。
……当然，我也有点没有精力继续参与他们的贫嘴了，这没什么好否认的。
我的沉默最终终止于转移到下一个安全话题之前——不意外地，又到达了登山的岔路。虽然被热血大哥们邀请了是否要挑战难度更高的陡峭路线，不过我对于自己目前的状态心知肚明，还是干脆地拒绝了。太过拖后腿我也会良心不安的。
在这之后，我又普通地遇到了几组登山者，除了一个一会被投摔鬼扛着走一会又红着脸背起红脸的宝可梦登山发出怪叫的怪人、以及一对看上去明显有点社交恐惧的双胞胎酷哥之外，会和我搭话或者接受我搭话的人基本都会增加我对这个群体过于热情的刻板印象，而从他们嘴里说出来的话题类型之多也令我大开眼界：三合一磁怪进化之谜、不不城甜品站攻略、击鼓三人众结成传说、从天而降的小拳石之雨、利爪神偷第四部当真神作……被第三部搞出心理阴影的我并没有在第一时间入手新作，不过从风评来看，也许以慈祥老奶奶作为主人公的第四部意外地值得一玩，回头还是去买一盘好了。
在这些乱七八糟的话题之外，经历了几天的山路论坛，我还注意到这些人明明是让人感觉更适合岩石属性的登山者，却好像对超能力的话题很感兴趣。当然，这不是说这些人都像之前在千百镜之窟遇到的奇怪大叔一样好像有着某种老资历——却在被叫去帮忙的时候嫌麻烦直接消失走人，这些人之所以熟知这些话题，一方面也许是因为这里是似乎总是有怪事传言的纪元山，另一方面来说，大概正因为是不怎么能见到的东西才更稀奇，也更容易在流传过程中增添上故事性的神秘色彩吧。
“据说曾经有人惹怒了千百镜之窟的住民，结果铜镜怪和青铜钟大暴走下起瓢泼大雨”“据说废弃祭坛经常在夜间闪烁可疑的光”“据说为了应对超能力者，有能操控鬼火的通灵者在山间修行”“据说纪元山是在超能力者的祈愿之下，唤来帝牙卢卡和帕路奇亚在一夜之间建造而成的”“据说根本不关超能力者的事，只是他们在给自己脸上贴金”“据说以前纪元山禁止超能力者攀登，所谓超能力祭司都是超能力者才是谣言”“据说正是因为千百镜之窟束缚着超能力者停留在山脚，纪元山才能如此和平”……听到后来，有些说法的次数多了，我都怀疑他们是不是对那个神神秘秘的群体有某种意见。
也正因为有这些也许距离事实无比遥远，也许又意外接近的传言，我大概知道那个人为什么要建议我来纪元山了。所谓民俗的一部分就是在这样的口口相传中形成的，对于她来说这大概已经是探索过无数次的素材宝库，确实没有什么新鲜可言，更何况，她又不知道我究竟想在这杂乱的信息中找到什么。
当然，也许她嘴里的“没什么兴趣”是一个误解方向的提示，不过我对此也，“没什么兴趣”。
是否有趣也罢，是否有意义也罢，一路上与不同的人攀谈，得知一些或许无用或许暗藏玄机的信息，就好像在游戏副本门口收集攻略信息一样，这种感觉还不赖。
曾经的我不想从舒适稳定的安全区离开，生活在母亲或者说是出于保护心理的大人们制造的信息真空中，即使将触觉寄托于网络的潮流之上，也称不上什么信息收集的天才，只能偶尔捕捉到或真或假的浪花。如今一边登山一边与他人交流，挥洒汗水、相互分享经验和零食，一同驱散好奇心过剩的宝可梦，又或许是伴随着向上攀登的过程所能看到的天地愈发广阔，我的心境也发生了一些变化，这也许就是登山的魅力。
……才怪。是尝试在心中念出好像游戏台词一样的话语的我不好，小看了这份羞耻感。我闭了闭眼，与交换了能量饮料和游戏好友的年轻登山者告别，再次确认冒险屋的位置。
我的体力差不多到极限了，登山的魅力对我这种没有长出大块肌肉和粗神经的人来说，还为时过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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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好这个冒险屋似乎目前并没有被宝可梦占据，我不用再多费心思和它们打好关系，或者从捣蛋鬼的手里抢救回应急物品。在木头制成的矮凳上休息了一会，看着罐头食品在温水里翻了个身，我强打着精神不让自己睡过去，用夹子把变形的罐头夹了出来，准备等外壳放凉一点再打开。
明明很清楚流程，随风球还是在拥挤的小屋里浮来浮去，又被宝石海星无声地指责，谜拟丘不知道和风铃铃在玩什么来回转着圈，这些不用自己走路的家伙真有精神啊。
只有轻飘飘好像在发呆一样浮在简陋的折叠床边上。它这个样子也有了一段时间，虽然只要和它搭话就会热情……冷嗖嗖地缠上来，不过在确定它大概不是心情不好或者因为某种思乡之情想要与我分道扬镳之后，虽然我隐约松了口气，但并没有因此减轻头痛。
硬要说的话，它的状态和之前的飘飘球有一点相似，但本质不同——我总觉得，它不太想进化。
它好像，不太喜欢胖嘟嘟的样子。
正常来讲，如果确定不选择进化，我只要给它带上不变之石就能够解决这个问题，它也不会像现在一举一动都小心翼翼的好像下一秒就会发生异变。但我曾经特意将那种灰白的小石子放在它随时能够拿到的地方，它却并没有干脆做出选择的打算，我又没办法读心，怎么知道它到底在想什么？
真难啊，宝可梦的心理辅导，或者说，这究竟算不算得上是个问题？其实我并没有特意向它确定过，但我下意识的减少它出场对战的次数，事到如今，锻炼它的能力也不是什么必然又迫切的事件。
问题并不是出在我希望它怎么做，而是它想怎么做。
我本来就不太擅长察言观色，再加上，我能够咨询的对象少之又少。
我一边神游一边用毛巾擦着罐头上的水，水珠滴了下来，正好落在通讯器的屏幕上，滑动着为我点开了一个对话框。
——会不会是对进化的样子有什么心理阴影啊？
我看了一会，把罐头打开满足几个没怎么运动却依然肚子空空的贪吃鬼，擦干净屏幕，然后点开另一个对话框。
谢谢你，碧蓝蚊香君。虽然是否中奖很难说，但这句话突然让我想起来有那么一个人，队伍里正好有一只胖嘟嘟。虽然要说是不是能够咨询的对象……算了，反正我也有别的事想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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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我做好了心理准备，但心里的某个角落恐怕在暗暗许愿这个人不要及时回我的信息。可惜，大概是这人正好有空闲，她不但秒速回复，甚至干脆点开了视频，让那只叫做噗噜噜的胖嘟嘟和轻飘飘进行友好的浮空肢体交流。我本来以为这就足够了，结果她又好像检查作业的网课老师一样开始提问民俗小知识。
“……你不是说你没有兴趣吗？”我有气无力地说着，想借助吃饭来减少开口的次数，不过她对于我的不修边幅根本不以为意。
“哎呀，因为当时正好有别的事嘛，我下意识混为一谈了是我不好哦，不过也可以作为提示吧。”她随意地摆了摆手，“具体不太好说，比如，我只对‘本土’的东西有兴趣啦。”
“本土”的东西？
我很受不了她这种仿佛在讲谜语的说话方式，只能强迫自己沉下心来思考。那些真真假假的民间传言不能算作她的兴趣范围内的话，什么才是“本土”？可以追根溯源到神护本地的才叫做“本土”吗？不、不对，不说纪元山妈妈的事，这绝对是错误的方向，即使是毫无根据的传言，这帮专家都能通过思考“为什么会形成这样的传言”来找到乐子。
当失去解读的意义的时候，恐怕才是“没有意思”。
“——理论上来讲，”突然间，有点冷调的声音打断了我的思绪，我抬头看向屏幕，不知道什么时候两只漂浮宝可梦已经停止了它们的交流动作，但我暂时没有功夫去分心看它们的交流成果。
我好像第一次在新闻报道以外的地方看到这个人这么正经的表情。
“理论上来讲，有些事情我是不应该告知一个普通训练家的。”她重复了一遍听上去好像进行着某种暗示的开场白，继续说道，“不过有一点，作为一个曾经也许经历过某种事件的受害者，让你知道也可以。无论是哪个机构，都不会在十年之内就莫名其妙地停止对一个地区冠军失踪的调查，除非他们渐渐意识到了，这也许并不包含任何阴谋，只是偶尔确实会发生的、缘由未知的意外事件。”
“……你这是什么意思？”我缓慢地咀嚼着那几个字，感觉喉咙有点痒，“‘只是意外’？包括我的失忆，这是你们的定性吗？”
“字面意思哦，岫弟弟。”她淡然地说道，“虽然你好像很坚持‘只在乎自己的记忆’的设定，不过这也无所谓。事实就是，在纪元山偶尔是会这样的，虽然这些年来、那么多年来很多人都在寻找传说的答案，但传说之所以是传说，就是因为它很难被触摸到哦。你知道为什么天上会下小拳石之雨吗？”
“我哪里知道。根据我今天听到的‘设定’来说，是因为有大批下石鸟经过进行了可悲的恶作剧，仅此而已吧。”
喜爱幽灵的民俗学家并不在意我将某个用词返回去的幼稚行为，她那双细长的眼睛好像看向了摄像头之外的某个地方，轻飘飘地开了口。
“纪元山就是会发生奇怪事情的地方啊，岫弟弟。没有人目击下石鸟，但下石鸟会让小拳石‘不是从山坡上滚下来，而是从空中降下’的事情变得更合理，所以也许会有下石鸟经过，谁知道呢？偶尔就会发生这种事。屹立千年的祭坛倒塌，绘师的眼前掠过扭曲的影子，夜晚的溪水中响起恸哭的哀歌……不仅仅是纪元山，不仅仅是神护，只是也许有的地点更容易歪曲——你知道这个世界上，到底有多少人毫无踪迹地消失，或者毫无踪迹地出现吗？”
“我明白了。”我有点惊讶地发现，我的声音也很平淡，“也就是说，这只是会发生在世界上的超自然神秘现象之一，要问就问神明去吧——这样而已？怎么，礼之镇的人特意占卜过了吗？早知道我应该绕道去送点辛苦费的。”
“你好像在特意说一些你自己都不太相信的刻板印象，想要惹我生气呢，岫弟弟。不过我很心胸宽广的，和我相熟的孩子也是。”她笑了一下，意有所指。不过我并不打算为此而动摇，只是耸了耸肩，决定结束这次通讯。
“我一直都在重复，你们真的对我有很多误解，这种误解好像主要是在人格与天性上的，老实讲，真的很烦，不过反正彼此都不会相信对方的说法，这一点我就说到这里吧。”拍拍不知道什么时候挤过来的风铃铃和随风球，我用另一只手轻轻按住谜拟丘的假脑袋，“我要说的是并不冲突的另一件事：你觉得这个世界有神奇到让宝可梦中心的宝可梦，以某种属性作为划分标准集体消失吗？”
从门缝中隐约传来一声尖锐的风声，但也仅仅是一瞬间。冒险屋的位置和朝向决定它不会被风轻易撬开门窗，于是我继续说了下去。
“我并没有旅行很长时间，在途中也浪费了很多时间去做也许没有必要的事，就算如此，这也足够我汲取足量的信息，让我对这个世界的认知进行一次版本更新。怎么说呢，有的时候我也会觉得之前大人们念得对，我只在家里打游戏，是永远没办法真正认识到这个世界的，对吧？”
但是。
“——但是，我也不是笨蛋，从一开始我就回应过了，你们早就想知道我想起了什么，我踏上旅途是否代表着那已被定性的一切并不只是意外，对吗？那再让我复述一遍吧：我什么都没有想起来，只是在依照感觉行事。这种一时冲动是很难持续下去的，就好像最开始精美的美术会吸引人买下一款无趣的游戏，而它的结局往往都是被挂到二手商店低价出售，只有那些真正有趣的游戏才会凭借精妙的设计吸引人让它一直留在手里……所以，我是说，我明明之前已经说过了，我更在意另一件事。”
“你的超能妙喵啊……”仿佛叹息一样，希柚轻声地说道，但一目了然地，她并不意外。我忍不住叹了一口气，这个时候，我也稍微冷静了下来。
虽然我说了我不是笨蛋，但我也意识到了，我不够和善的性格早就已经让我变成了笨蛋。
“抱歉。”我干巴巴地说道，“你可以当我是叛逆期，所以讲话不好听。不过说到这里，我觉得我还是需要谢谢您的，希柚小姐。我已经知道我接下来需要做的是什么，很抱歉打扰您这么久，我也要准备休息，准备明天的登山了。”
她难得睁大的眼睛看上去好像不知道我在说什么，但我实在是有点累了，又或者是，我实在是觉得有些丢人了，所以没有等她继续说出什么，我就结束了通讯。
·
有些事情，原本是不应该向普通训练家提起的——因为那代表着将未必会到来的未知变为可想而知的风险。
但即使如此，千年的祭坛会倒塌，我会失去记忆，我的父亲会失踪，以及，发生在我的当下的、也许无关的，无数人的宝可梦会落入犯罪者的手中。
这份风险，到底应该算到谁的头上呢？
通讯器响了一声，我看到屏幕上显示的消息，还是把它点开了。
——『虽然有猜测的成分，不过你那边的小朋友大概很在意之前你在白绫湾落水的事，毕竟当时你肩负着为它找到家人的任务，对吧？哎呀，会对那个姿态有点别扭和赌气是很正常的啦，不过应该不会是什么大问题了，你可以放心哦。』
我正在读，又有另一条消息将它顶了上去。
——『又及，其实我有点没明白你最后想到什么了啦，总觉得你好像在想一些大人们都不太清楚的事，虽然这种话你肯定不会喜欢，但我觉得，岫弟弟你和我有相似之处哦。当然，就算我这么说，你恐怕也会思考我是不是在有意装呆，就当做这样也可以，大人们会守望着你哦——因此，无论你做出什么行动，也都要考虑一下被当做中二记录留档的可能性呢。就这样，你加油吧。』
是吗？是吧。反正我是游戏打多了的家里蹲中二病。我打算不去想她的第二封信息里有多少顾左右而言他的告诫成分，熄灭了通讯器的屏幕。
“那么，接下来。”我揉了揉一直一声不吭的谜拟丘，总算觉得终于再次放松了下来，于是我从背包的夹层中找出一颗不变之石，看向浮在一旁的轻飘飘。
“怎样，想好了吗？你需要这个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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