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们被带到了一座极尽奢华的府邸。
这里就是你们的新家。当仆人们恭敬地退下,将空间留给你们四位“一体”的英雄时,你终于卸下了所有的伪装。
你撤去了那些让他们站得笔直的魔力丝线。
“砰”、“砰”、“砰”。
三具身体,如同被剪断了线的木偶,直挺挺地、毫无生气地倒在了名贵的地毯上。
你看着他们,肥皂的“微笑”显得那么诡异,小强的姿势扭曲而僵硬,幽灵的面罩因为撞击而歪向一边,露出了下面一小块青紫色的皮肤。
胜利的凯歌还在窗外回响,而房间里,死一样的寂静。
你成功地为他们赢得了身后的荣耀,但也为自己编织了一个无法挣脱的牢笼。
荣誉已经为他们赢得,但那闪耀的勋章和空洞的爵位,在此刻看来,不过是压在你灵魂上的沉重枷锁。
窗外震耳欲聋的欢呼声,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高声宣判你的罪行。你看着地毯上那三具冰冷僵硬的躯体,一个念头在你的脑海中变得前所未有的清晰:
他们不属于这里。
肥皂应该回到苏格兰那片长满石楠花的崎岖高地,听着风笛的悲鸣,长眠于他热爱的土地。
小强应该回到他长大的那个宁静村庄,他的墓碑旁会开满他母亲最喜欢的雏菊。
而幽灵……你不知道他的故乡在哪里,他从未提起。但你确信,绝不是这座金碧辉煌、充满了谎言与伪装的牢笼。他应该安息在某个无人知晓的山巅,与风和孤星为伴,那才是属于他的宁静。
你必须带他们回家。
一个真正的家。
而要做到这一点,你需要帮助:一个能理解这一切,一个能承受这骇人真相,一个能告诉你该怎么做的人。
约翰·普莱斯。
这个名字像一道闪电划破了你混乱的思绪。
普莱斯,勇者小队的创立者,一名强大的老牌佣兵,你们所有人的指挥官。
他像一座山,沉默而可靠,他的智慧深邃如海,他的目光能洞穿一切伪装。
如果说这个世界上还有一个人能看穿你的谎言,那一定是他。
如果说还有一个人能帮你从这个自己亲手编织的地狱里爬出来,那也只可能是他。
你知道他此刻一定在王都。
讨伐魔王的战争结束,作为小队的组建者,他必然会在这里向国王述职。但他绝不会出现在宫殿的庆功宴上,也不会流连于贵族的沙龙。他会在他该在的地方。
一个属于佣兵们的地方。
下定决心后,一股力量重新注入了你疲惫的身体。你不再是那个茫然失措的骗子,你是一个要完成最后任务的士兵。
你走到三具尸体旁,蹲下身。
你必须在离开前,处理好这里的一切,不能引起任何怀疑。
你伸出双手,冰冷的指尖触碰到他们的皮肤。一股更强大的魔力从你体内涌出,这一次,不再是操控他们行动的“人偶秘术”,而是更深层、更消耗心神的“防腐术”。
空气中弥漫开一股淡淡的草药和香料混合的气味,这是法术自带的掩饰效果。
幽蓝色的魔法符文在他们皮肤下一闪而逝,将他们体内的**进程彻底冻结。这会消耗你大量的魔力,但能确保他们在接下来的旅途中,不会再有任何……不该有的变化。
你仔细地整理着他们的衣物,将幽灵歪掉的面罩扶正,将肥皂脸上那僵硬的“微笑”抚平,让他看起来更像是在安详地沉睡。
然后,你用魔力丝线重新牵引他们,将他们一个个“扶”起来,送进为他们准备好的、有着天鹅绒被褥的华丽卧室里。
你让他们躺在床上,盖好被子,只露出那一张张毫无生气的脸。
“好好休息。”
你低声说,像是在对他们说,也像是在对自己说。
“我很快就回来,带你们回家。”
做完这一切,你感到一阵眩晕。魔力的过度消耗让你的太阳穴突突直跳。
你披上一件不起眼的深色斗篷,拉起兜帽,遮住了自己那张写满疲惫和焦虑的脸,然后悄无声息地从府邸的后门溜了出去。
——————————
夜色下的王都,是一座不夜城。
街道上灯火通明,到处都是狂欢的人群。人们在唱歌,在跳舞,在痛饮麦酒。酒馆里传来粗犷的笑声和竖琴的弹奏声。
你逆着人流,像一个幽魂般穿行在欢乐的海洋里。
周围的一切都那么热闹,却又都与你无关。你像一个身处另一个维度的观察者,冷眼看着这片因你和你死去的同伴们而诞生的盛大狂欢。
你七拐八绕,避开主干道,钻进了一条条昏暗狭窄的小巷。
空气中开始弥漫着劣质麦酒、烤肉和潮湿木料混合的气味。这里是城市的另一面,是属于佣兵、走私贩和普通士兵的世界。
最终,你在小巷的尽头,看到了那个熟悉的招牌——一只醉眼惺忪的狮鹫,举着一个大号的木制酒杯。
「醉醺醺的狮鹫」酒馆。
这里是你们每次任务归来后,最常来的地方。
你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一股混杂着烟草、汗水和酒精的热浪扑面而来,酒馆里人声鼎沸,比外面的街道还要嘈杂。你拉低了兜帽,锐利的目光迅速扫过整个大厅。
你没有看到他。
你没有失望,普莱斯从不坐在大厅里。
你径直走向吧台,酒保——一个独眼的、身材魁梧的前佣兵——立刻认出了你。他脸上的横肉挤出一丝笑容,正要高声宣布“英雄法师”的到来,你却竖起一根手指,放在唇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
独眼酒保愣了一下,随即了然。
他是个聪明人,知道大人物们总有些不为人知的习惯,他便只是朝二楼一个不起眼的角落扬了扬下巴。
你心领神会,轻轻点了点头,转身走向通往二楼的楼梯。
二楼的走廊比楼下安静得多,光线也昏暗了许多。你走到走廊尽头的那个包厢门口,门虚掩着,一丝熟悉的、浓郁的雪茄味从门缝里飘了出来。
就是这里了。
你的心跳开始不受控制地加速,手心冒出了冷汗。你将要面对的,是比魔王更让你感到恐惧的存在。
因为魔王只会摧毁你的□□,而普莱斯,却能一眼看穿你的灵魂。
你深吸一口气,推开了门。
——————————
包厢里很暗,只点着一盏小小的油灯。
普莱斯上尉就坐在窗边的阴影里,那顶标志性的渔夫帽压得很低,让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他嘴里叼着一根粗大的雪茄,猩红的火点在黑暗中一明一暗。
他没有看你,视线投向窗外,似乎在俯瞰着楼下狂欢的人群。
“把门关上。”
他开口了,声音沙哑而低沉,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威严。
你依言关上门,隔绝了走廊里最后的光线和声音。房间里陷入了彻底的安静,只剩下雪茄燃烧的微弱“滋滋”声,和你自己擂鼓般的心跳声。
你站在那里,一动不动,像一个等待审判的罪人。
普力斯缓缓地转过头,那双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眼睛,像鹰隼一样锐利,落在了你的身上。
他没有起身,也没有说话,就那样静静地看着你。
那目光仿佛有实质的重量,压得你喘不过气来。他看到了你的疲惫,你的恐惧,你斗篷下那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的身体。
“国王的封赏,还满意吗,公爵大人?”他终于再次开口,语气里听不出是赞许还是嘲讽。
“普莱斯……”你的声音干涩得像是在沙漠里跋涉了三天三夜“我……”
“你看起来糟透了。”
他打断了你,将雪茄从嘴里拿下来,在烟灰缸里弹了弹烟灰:“我看了你们的册封仪式。你的那套说辞很精彩,精彩到连我都差点信了。”
你的血液瞬间凝固。
他知道了,他果然知道了。
“肥皂的声带,小强的意志,幽灵的脸……”普莱斯一字一顿地念着你编造的那些谎言,每说一个词,都像是一记重锤砸在你的心上“你是个好法师,也是个好编剧。”
你的心理防线,在他平静而锐利的注视下,彻底崩溃了。
“噗通”一声,你双膝跪地,再也无法支撑自己的身体。你摘下兜帽,抬起那张哭干了泪的绝望的脸,声音破碎而颤抖:
“他们都死了……普莱斯……他们都死了!”
这句话,仿佛耗尽了你全身的力气,压抑了许久的悲痛和恐惧在这一刻如山洪般爆发。你像一个迷路的孩子,在空无一人的世界里,终于找到了可以倾诉的对象。
你断断续续地,将那地狱般的一幕,全部说了出来。
普莱斯静静地听着,他没有动,也没有说话。那顶渔夫帽的阴影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只有那明灭的雪茄火光,映出他紧紧绷着的、轮廓分明的下颚线。
当你终于说完了一切,房间里再次陷入了死寂。
良久,普莱斯才长长地吐出一口浓白的烟雾。
“所以……”他的声音比刚才更加沙哑,带着一种你从未听过的、深沉的疲惫和悲伤“你用禁术,把他们带了回来。”
这不是疑问,而是陈述。
你重重地点了点头。
“我不能……我不能让他们就那样躺在那里……我不能一个人回来……荣誉是他们的,世界是他们拯救的……我不能让他们被遗忘……”
“所以你就操控着他们的尸体,像木偶一样,回来接受封赏?”
普莱斯的语气突然变得严厉起来。
“你觉得这是荣誉?你觉得这是他们想要的?让他们在死后都不得安宁,被你当成炫耀功绩的道具!这就是你所谓的“不能让他们被遗忘”?”
他的话,像一把把淬了毒的刀子,狠狠地扎进你的心脏。
“我不是!”你抬起头,声嘶力竭地反驳“我想带他们回家!我想让他们葬在自己的故乡!可是……可是我不知道该怎么做!我一个人……我做不到……”
你的声音,最终变成了绝望的呜咽。
普莱斯沉默了。
他将手中的雪茄狠狠地摁灭在烟灰缸里,然后站起身走到你的面前,高大的身影将你完全笼罩在他的阴影之下。
你闭上眼睛,等待着他的审判。
或许是一记耳光,或许是拔出他的佩刀,将你这个亵渎死者的罪人就地正法。
无论是什么,你都准备接受。
但是,预想中的惩罚没有到来。
一只粗糙而温暖的大手,落在了你的头顶,轻轻地揉了揉你的头发。
“傻孩子……”
你听到普莱斯的声音,那严厉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如山般沉重的叹息。
“起来吧。”他说“站起来,像个英雄一样。”
你睁开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他:他的脸上,没有愤怒,没有鄙夷,只有一种深不见底的哀伤,和一丝……心痛。
你颤抖着,扶着他的手臂,从地上站了起来。
“把一切都告诉我。”普莱斯重新坐回椅子上,他的声音恢复了惯有的冷静和沉稳,仿佛刚才那个失态的人不是他。
“从魔王塔顶开始,每一个细节,你用了什么法术、他们的身体状况、以及你下一步的打算——一个字都不要漏。”
他不再是那个心碎的前辈,他变回了那个运筹帷幄的指挥官。
他要的,是情报。
你知道,属于你的审判还没有结束。但你看到了一丝希望,他没有放弃你。
你将一切和盘托出,包括你使用的“防腐术”能维持多久,你日渐枯竭的魔力,以及你想带他们回家的愿望。
普莱斯听完后,沉默了许久。
他用手指有节奏地敲击着桌面,似乎在进行着一场复杂的推演。
“离开王都,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他终于开口“你们现在是整个王国的英雄,一举一动都在所有人的注视之下。国王赐予的府邸,明着是奖赏,暗着也是一种监视。”
“那我该怎么办?”你问。
“我们需要一个理由。”普莱斯看着你,眼神深邃:
“一个让所有人都无法拒绝,甚至会主动帮忙的理由。”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