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桓拿出药匣子里的药丸,扶着露丝吃下。
眼前的房间丝毫不见男性居所的硬朗痕迹——柔和的暖色调铺满墙面,蕾丝花边的窗帘垂落至地面,梳妆台上青花瓷瓶罐折射着细碎光芒,倒像是哪位公主的闺房被完整搬来了这里。
程桓没注意到她的视线,下楼想去拿件衣服给露丝换上,但找了一遭,他却没找到适配露丝身材的衣服。
目光落在橱窗上那件自大洋彼岸而来的绿色旗服——那件衣服是古董,他向来是为了吸引路人目光才放在那边。
而现在,它有了更加适合的用处。
他取下那件衣服,登上了阶梯。
露丝听见他靠近的响动,微微睁开眼。
“这是?”她记得这件衣服,是一件从古代珍藏下来的美丽长裙。
“给你穿的。”程桓走到她的床边,不忍地看着她身上染满血污的长裙,“不能一直这样穿着。”
他展开裙子,有些局促:“你、你会喜欢这样的颜色吗?或者,喜欢这件裙子吗?”他害怕露丝不喜欢,又补充道,“不喜欢我可以再去买一件。”
“喜欢,怎会不喜欢?”露丝终于露出了一丝笑容,“我真的很喜欢,程桓,我可以碰一碰吗?”
“当然。”程桓连连点头。
少女伸出手,小心翼翼地触碰了下。
那是她从未见过的布料,很软,很柔,很名贵的样子。
“这是什么布料?”
“这叫丝绸。”程桓认真地回答。
“丝绸?”
“对,丝绸,是一种叫做蚕虫的茧做成的料子。”
“我真的可以穿吗?”
“当然。”怎会不能呢,他巴不得把一切好的都给她。
露丝小小地雀跃了一下:“太好啦!”她想要起身,却因身上的
无法起身。
程桓忙上前去搀扶,露丝坐稳后,抱着那衣裙欢喜地看了好久,突地,上手解起裙子。
程桓猛地背过身去,木板墙近在咫尺,他甚至能看清上面一道陈年裂痕。心脏在肋骨后面撞得发疼,咚咚声盖过了阁楼外细微风声。
露丝解衣带窸窣声像小钩子,一下下刮着他耳膜。
心跳如鼓。
耳朵却不听使唤,将身后窸窸窣窣的布料摩擦声,清晰无比地送入脑中。他能想象出那件染血的裙子被褪下,也能想象出她苍白瘦弱的身体。
脸颊烧得厉害,连耳根都透着不正常的红。
“我……我去楼下等!”他嗓子发紧,几乎要同手同脚逃出去。
“等等。”
露丝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虚弱的求助。
程桓的脚步钉在原地。
他僵硬地、一点一点地转回身,视线却只敢落在她那双赤着的、小巧的脚上。
她已经脱下了脏污的裙子,身上只余一件贴身的白色衬裙,将那件绿色的丝绸旗袍抱在怀里,像抱着什么稀世珍宝。
“我……我好像弄不好。”她有些懊恼,指了指旗袍侧面那一排精致繁复的盘扣,“这些扣子,我解不开,也扣不上。”
程桓的目光,不受控制地顺着她纤细的手指,落在那一排墨玉般的盘扣上。
盘扣很小,是古典的祥云纹样,做工精巧。对于一个从未接触过东方服饰的女孩来说,确实如同一个解不开的谜题。
他喉结滚动了一下。
“我……我帮你。”
这三个字说出口,他感觉自己的声带都有些发紧。
他走回床边,小心翼翼地跪坐在地毯上,仰头看着她。这个角度,他能看到她清晰的锁骨,以及因为受伤而愈发显得脆弱的脖颈。
他接过那件旗袍,指尖触碰到冰凉丝滑的绸缎,轻微地抖了一下。
他先帮她解开所有的盘扣,然后将衣服展开,轻柔地披在她身上。
冰凉的丝绸贴上肌肤的瞬间,露丝舒服地叹息了一声。
程桓的呼吸却乱了。
他必须帮她把盘扣一一扣上。这意味着他的手指,会不可避免地碰到她的身体。
他垂下眼,长长的睫毛遮住了眼底翻涌的情绪,只专注于手上的动作。
他的手指有些粗糙,是常年做杂活留下的薄茧,但动作却出乎意料的灵巧。那小小的盘扣在他指尖仿佛活了过来,穿梭、缠绕,不过几下,便扣得服服帖帖。
从腰侧,到领口。
空气里只有两人交错的呼吸声,和线香燃尽前最后一缕若有若无的檀香。
露丝低头看着他专注的样子,看着他修长的手指在她身前灵动地跳跃,忽然轻声说:“你很会弄这个。”
程桓的手指猛地一僵。
盘扣的最后一环,堪堪停在指尖。
他心里咯噔一下。这个借口烂透了,他心里想,可嘴上还是找了个蹩脚的理由:“店里……有时候收来的旧衣服,需要整理。”
他说完,不敢抬头看露丝的表情。
“是吗?”露丝的语气听不出什么情绪,只是轻声感慨,“真好看。谢谢你,程桓。”
他终于扣好了最后一粒盘扣,如释重负般松了口气,立刻拉开了两人的距离。
他拿起一个小镜子放在露丝的面前。
露丝扶着床沿慢慢起身,看见了镜中的自己。
镜中的影像让她微微怔住。
翠绿色的丝绸像一汪沉静的湖水,包裹着她纤细的身躯,衬得她本就白皙的皮肤近乎透明。只是,那张苍白的小脸和眼神里的惊魂未定,与这身典雅华贵的衣服格格不入,形成一种破碎又奇异的美感。
她从未穿过这样美丽的衣服。
她甚至觉得,自己弄脏了它。
她转身,看着局促不安地站在一旁的程桓。这个男人,给了她药品,给了她床铺,还给了她一件自己根本不敢奢望的、如同艺术品般的裙子。
而他的房间也格外特别,像是早有准备。
“程桓。”她轻声开口,视线环顾着这个充满暖色调和蕾丝花边的阁楼,“这个房间……一直都是你一个人住吗?”
这个问题,比刚才那个关于衣服的,要直接得多。
是的。
可他怎么能告诉她,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在妄想她会跟自己住在一处,所以把房间打扮成了女人居住的风格?
那只会吓到她。
他下意识地攥紧了拳,眼神飘忽,不敢与她对视。
他拉过被子重新给她裹成小粽子。
做完这一切,他像是耗尽了所有力气。
“你好好休息。”他哑着嗓子说,“我去……给你弄点吃的。”
说完,他逃也似的,快步走下了黑木阶梯。
阁楼上,又只剩下露丝一个人。
空气里,甜美的香气和隐约的霉味交织。她看着程桓消失的背影,目光重新落在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
梳妆台上,除了那些青花瓷瓶罐,还有一个小小的、打开的首饰盒。里面没有珠宝,只有几卷不同颜色的丝线,和一枚银色的顶针。
而在床头柜的角落,一个不甚起眼的地方,摆放着一个巴掌大的木雕人偶。
人偶是个穿着蓬蓬裙的小公主,雕工精细,裙摆上甚至刻着细腻的蕾丝花纹。最重要的是,人偶那头金色的卷发,和她自己是那么相像。
露丝伸出手,轻轻抚摸着那个木雕人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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