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是一天明，程桓用铜锁锁上了店门，提着皮箱子往外走。
今天天气不好，阴云总拢在天上，却又不下雨。程桓出门时踌躇许久，最后还是嫌麻烦没有带伞。
天气总是变幻莫测的：不出门时没下，刚出门没一阵，头上就开始阴雨绵绵，零零散散地落在他的肩头。
他仰头看了一阵，斜洒的密雨一点点飘在他的脸上。
他在街头买了两把棉织伞，撑开打在头顶，一步步走向教会。
油纸伞和丝绸伞在莱姆豪斯街是买不到的，那是贵重奢侈的物品，住在这的人们没有资产去买原材料。
有钱去买烟膏，却没钱去买日用品的原料。
这倒是让程桓很是讥讽。
走到教会前，他站在老远便看到那抹金色的身影在那边忙碌。
她今天穿着教会的修道服，在一众黑白灰之中格外出众。即便今天足够阴湿晦暗，她的金发也没有黯淡一分。
程桓下意识伸手抚平衣襟处的褶子，又确认自己身上的布衣足够体面，随后缓步走过去，站在了队伍后面。
今天是修道院派发救济物和捐赠物品的日子，忙不过来时，修女就会喊露丝来帮忙，顺便还能拿几块硬面包和几瓶牛奶。
她低头忙碌着，带着与阴雨天截然不同的和煦笑容发放救济物。
“你好，今日的救济物资是面包和棉被。”她丝毫未留意到双眸深邃的程桓已然站在面前，手中仍忙着用报纸将面包包裹起来。
她甚至没感觉到头顶飘洒的雨水被倾斜伞面遮住，直到视线内出现一只皮箱子，她才停下手中的活，抬起眸子，眸中的惊喜清晰可见：“程先生！”
程桓眼神闪烁，表情局促：“我是来……捐赠的。”他把伞递给她，“这把伞是给你的，皮箱里还有捐赠给修道院的几支钢笔和书籍。”
“谢谢程先生，我很欢迎你来捐赠！”露丝高兴地眯起眼睛，收下皮箱和伞，赶忙把手中的面包推到一边，拿出一边被压在棉被下的本子和羽毛笔，打算写下程桓的名字。
程桓默默站着，替她执伞，幽黑眼睛始终落在她的脸上。
她在纸面上顿了许久，表情从高兴转变成苦恼。她的腮帮子微微鼓起，纤细的眉毛拧出一个小小的沟壑，尴尬地把本子推到程桓眼前：“抱歉……我不会写你的名字。”
程桓的视线又落在了她晶莹的手指上。
他没有接过纸笔，而是在桌上一笔一划地写下自己的名字。
程桓。
露丝侧着脸往前贴了一寸，注意力集中在了程桓瘦削的食指上。
而程桓的注意力，全在她贴近后，那一阵阵扑来的温香中。
心脏像被羽毛搔弄，一点点地发麻，连指尖都有些颤抖，发烫。
写完，他迅速起身假装冷静。而露丝看一遍便拿起笔，重新在纸面上写下他的名字，并推回让他确认了一番，这才收下了皮箱。
“谢谢你，程先生。”露丝朝他粲然一笑，又补充道，“平时就很麻烦你了。”
程桓摇头，干咳了一声：“没有。”他的余光瞥到露丝的裙摆，“你的衣摆……”
“噢！”露丝小小地惊呼了一声，有些慌乱地藏住破损的裙摆，干干地笑着，“没事，是老鼠咬的。”
“嗯……”程桓看得出来这件衣服是别的修女不要送给她的，因为尺寸极不合身，大了一圈，少女用了一个麻绳才勉强束住腰部。
她的腰肢很细，也就是一巴掌能箍住的尺寸。
程桓挪开视线，小声地说：“要是你不嫌弃的话……我店里有缝纫机……”
“我的上帝！前面的东方佬，你不会是看上那个姑娘了吧？竟能那么磨蹭！”后头传来一个白人夸张地大喊。
此话一出，周围排队的人都开始窃笑起来。
“我的老天，东方人还想跟白人说话？”
“他知道那是谁家的女孩吗？看他那么瘦弱，伯尔一拳能把他打死吧！”
程桓的耳根地发烫，垂在身侧的两只手也慢慢攥紧。
“——请大家不要着急！这位先生捐赠的东西有些多，是我在登记东西，不是这位先生的错！”
这时，一个温柔的声音在前面响起。
程桓忍不住错愕，抬头看向露丝。
女孩依旧面容温和，脸上带着淡淡的微笑，像一支桂花，柔弱不堪，却又馥郁芬芳，让人感到恬静。
她伸出两根手指，把腮帮往上提，比出一个微笑。
“多笑笑，程先生。”她说。
后面的人自是喜欢热闹的，但碍于在教会门口，又在等待物资，他们只得闭上嘴巴，暗自私语起来。
程桓自知不能久留，不能给她再带来麻烦，于是匆匆指了指那把伞，留了句“别感冒了”，便就要走。
“先生，”露丝喊住他。
程桓的步子摇了摇。
“……如果可以的话，我可以把下两次捡到的锡纸作为费用，请求你借我用一下缝纫机吗？”女孩的声音轻轻，比细密的雨还要轻，但最终还是飘进了程桓的耳里。
“……当然。”程桓回应。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