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明月朗的名字,忘尘……也就是罗昭的身体极为剧烈地一颤。
他艰难地开口道:“……这样啊。”
洛景澈将他的失态尽收眼底,很轻的叹了一声:“我来,就是想告诉你这件事。”
罗昭有些狼狈地抹了一把脸。
“……他回来了,你想去见见他吗?”
罗昭瞳孔巨震,连连后退。
“不……我……”他抖着嘴唇道,“我……我不能去见他。”
洛景澈看着他道:“你在这里待了三年了,罗昭。”
“你要赎罪,要为明将军祈福,”洛景澈轻声道,“我都不曾拦你。”
“在当日情形之下,你做的事并非你所愿,”洛景澈缓步走到了他面前,“你这样惩罚自己,没有意义。”
“真正害了你,害了明将军的人,还远在天边。”
“……去找他们偿命,才是我们该做的事。”
罗昭痛苦地掩面,泪水从指缝间滑落了下来。
他浑浑噩噩了很长一段时间。
在洛景澈面前骤然清醒,紧接着回忆起种种后,他几乎一瞬间就崩溃了。
被胡吉木操控时,他对于自己做了什么几乎没有记忆,也完全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大脑里有什么东西在控制着他的一举一动,整个人如行尸走肉一般。
他就这样被迫杀了很多无辜的人,其中还包括……明苍朔。
当明月朗的剑横在他眼前,当明苍朔的头颅彻底垂下去的时候。
他恍惚着清醒了一会儿。
他茫然,恐惧又无措。
他太害怕也太惊慌了,更不知道自己这短暂的清醒能维持多久,只能咬破指尖将自己所知道的一切写了一封血书。
最后的理智让他没有直接联系洛景澈,犹豫再三后,寄给了那个给他来信,但他却没办法收到的女孩。
他不知道这封血书能不能顺利到屈以茉的手上,更不知道屈以茉会不会因恼他、厌他从而耽误了这些情报。
这些,他都不得而知。
但越来越混沌的意识让他没有办法多加思考,在彻底丧失理智前,他放飞了唯一一只信鸽。
好在,这封血书顺利到了洛景澈手上。
甚至,他是在洛景澈面前得以清醒的。
当时洛景澈脸色十分难看。他告诉自己,胡吉木控制他的蛊虫已经死了。
他不会再被操控了,他自由了。
……真的吗。
可是还有冤魂在缠着他,问他为什么要对自己动手,为什么要夺自己的性命。
还有……明苍朔。
这个为大宋奉献了一生,战功赫赫的老将。
竟就这样,死于他的剑下。
明月朗血红的眼睛,他一辈子都忘不掉。
这是自由吗?
可他,欠明月朗一条命。
罗昭发出了一声极其尖锐的哀鸣,彻底崩溃。
于是,他求洛景澈,将他带来了感业寺。
说来讽刺,明悟大师在他初入寺庙时,赐他法名,忘尘。
他本想彻底断了红尘,在感业寺与青灯古佛为伴,用一生来赎他的罪孽。
但,洛景澈对他说。
‘大仇未报,你要在这里逃避一生吗?’
‘杀害你满门的人,害你担此罪孽的人……你都不管了吗?’
……他骗不过洛景澈,也骗不过那个眼前蒙了一片血雾的自己。
忘尘,忘尘,怎么可能忘得掉。
于是,他开始在感业寺,带发修行。
时光流转,这一来,便是三年。
洛景澈将手轻轻搭在了他肩膀上。
直到听到罗昭那细微的哭声渐渐落了,他才收回了手。
“罗昭,你我都已沉淀了三年,”洛景澈缓慢而坚定地说着,“需要反击了。”
罗昭缓缓垂下手,抬起眼睛看着他。
接下来的几日,洛景澈一一接见了各地而来的官员,细细过问了这些年新颁布下去的各项章程。
这三年来他日夜不停,江山终究给了他回报。
“陛下近日太辛苦了些,”安顺将暖手的热茶放在了他身边,“不过奴才看着诸位大臣脸上倒是个个都有喜色。”
洛景澈难得露出一抹笑意:“前两年修的水坝还有官路都实实在在带来了好处,再加上今年收成也好,自然都高兴。”
安顺也露出一抹宽慰浅笑:“那真是极好。还多亏了陛下体恤,让他们赶着年前走能回家过年。”
“过两日便是除夕了,”他接着问了一句,“陛下今年还是同往年一样过么?”
“嗯,一样。”洛景澈浅饮了一口热茶,“叫弘深、小致一起来用晚膳便罢了。”
安顺顿了一顿:“……是。”
洛景澈瞧他似是有话要说的样子,似笑非笑道:“你想说什么?”
“奴才想着,这将军……和南芜王也有数年不曾回京了,今年倒巧都回了,陛下是不是……”
安顺拙劣地在后面加上了南芜王的名字,洛景澈自然懂他真正想说的是谁。
他轻哂道:“……何必,人家不一定愿来。”
安顺抿了抿唇。
将军上次进宫便述职完了,却年后才回京,这意思不也很明显了么。
“将军如今虽回了京,但京中府邸却也只剩他一人了。”安顺轻声说着,不动声色地观察着洛景澈的表情。
“将军一人在府中过年,难免寂寥,正巧宫中也就总是奴才几个陪着陛下,看了这些年,陛下也该腻了。多一个人,也多一份热闹不是。”
“陛下若首肯,奴才这便去将军府通传一声。”
洛景澈垂了眼。
良久,安顺听到他轻轻叹了口气。
安顺心下一松,恭声道:“奴才这便去。”
-
“心巧姐姐!”
“心巧姐姐,你在包什么呢?”
小厨房里的心巧见人进来笑了笑,朝他扬了扬手中的饺子皮:“包饺子呢。”
“真好,有饺子吃了。”来人笑眯眯地道,“姐姐包的饺子最好吃。”
心巧扑哧笑道:“还是小副将嘴甜。”
“我今日可没穿盔戴甲哦,”来人正是黄致。他闻言爽朗一笑,“陛下说了今晚是家宴,不拘礼,姐姐大可和陛下一道,称我一句小致即可。”
“好好,”心巧掩了掩唇角的笑意,“你这么早来,是给我帮忙的?”
黄致撇了撇嘴:“陛下在和三公子下棋呢,我觉着无趣,不如来帮姐姐做点什么。”
心巧温声道:“陛下有心教,是想让你也跟着学学呢。”
黄致麻利挽起了袖口:“我在家也是做惯了活儿的,姐姐只管使唤我便是。”
心巧笑着摇了摇头:“行,那你且去生火烧点水来吧。”
黄致应了声,熟稔地起了炉灶。正生着火,却突然发现往年灶台旁都会单独放的小盘今年却没了。
他回头看了看心巧专心包着饺子的模样,没出声询问。
……可能是今年准备得晚了些,心巧还没来得及。
黄致想了想,埋头生起火。
也罢也罢,如果心巧等会还没想起来,自己再提醒她包就是了。
暖阁。
窗前的小桌上,一大一小两个人正对弈着。
小一点的那个孩童看起来不过才十一二岁的模样,眉宇间却已有了老成之意。
洛景澈坐在他对面,耐心等待着他的下一子。
小小的人儿被他接进宫来养了快三年,从瘦骨嶙峋的病弱模样喂成如今的标致小少年,可见他花了多少心思。
这个孩童,正是他当年在极乐坊看见的被围着欺辱的安南王第三子,洛弘深。
当年匆匆一瞥,犹豫良久,最终还是没有放下心,于是让安顺去寻了人来。
本只想暗中帮衬,可这孩子不管是模样还是性格都挺合他意,点拨了几次后,便干脆接来宫中教导了。
也可能是洛弘深眼里的麻木和沉寂之意实在太盛,让他几度想到了过去的自己。
……明明连自己也还在一片泥潭中挣扎,却还想去拯救别人。
洛景澈稍稍走神的功夫,洛弘深已下了一子。
他看着局势略一思忖,笑道:“此子下得极妙。”
洛弘深得了夸奖,粉雕玉琢的小脸上却仍然没什么表情,只微红了耳朵稍稍偏过了头去。
洛景澈也认真将这局棋走完,最后以一子之差险胜。
“弘深真棒。”洛景澈笑着称赞道,放松向后靠了靠,“棋艺愈发精进了。”
洛弘深垂了眼,认真道:“皇兄教我的,我都记在心里了。”
洛景澈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暖阁里火炉生得极热,下完这局棋后,洛景澈有些懒洋洋地眯起了眼睛。
透过窗外,能看到外面一片白茫,衬得窗沿下的那抹绿色更加显眼。
洛景澈看着那盆郁郁葱葱的绿叶,思绪有些飘远。
洛弘深顺着他的目光看去,也看到了那盆兰花。
他知道那是他皇兄极为宝贝的一个东西,虽然它只是一盆最为常见的普通兰花。
洛景澈眉目间染上倦意,不知什么时候,靠在软垫上轻轻合了眼。
洛弘深见状,轻手轻脚地下了暖炕,取来薄毯搭在了他身上,然后悄悄退了出去。
外面有些冷,他轻轻跺了跺脚,朝手心呵了口气。这时,不远处有个宛如青松般的身影撑着伞,踏着雪缓步向这边走近,只是面容隐在了伞下看不真切。
洛弘深微微瞪大了眼,瞧着来人迈着不急不缓的步伐一步步靠近了。随后,沾了些雪的长靴稳稳地在自己眼前停了下来。
此人身姿笔挺,五官深峻,只神色间淡漠非常。
两人对视片刻,谁都没有说话。
终于,来人先开口了:“……陛下在里面?”
洛弘深深吸了一口气:“是。只是……皇兄刚睡着了。”
皇兄……?
明月朗轻念着这两字,话在唇边绕了个弯。
洛弘深掩下眸中好奇,突然想起今日好像有听安公公提过,今日除了惯常的这几人外,还有一人也要来这宫中家宴。
他敛眉沉思片刻,突然福至心灵地想到了这人的身份。
他张嘴欲言,谁知,两人竟一同开口了。
“你父亲是谁?”
“你是……明将军?”
明月朗:这都是谁。你到底还有几个好弟弟[爆哭]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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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章 第 66 章 家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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