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传来密集的脚步声和嘶吼声。
异兽追上来了。
不，不仅仅是异兽，那些眼神空洞的雄虫也动了。他们的动作整齐划一，没有任何犹豫，没有任何恐惧，像是接到了某种无声的命令。
“拍！把所有东西都拍下来！” 凯恩吼道。
技术兵颤抖着举起记录仪，疯狂地记录着眼前的一切。
但异兽已经冲到了门口。
“撤！” 凯恩一把抓住技术兵，向另一侧的通道冲去。那是一条向上的通道，应该通向巢穴外部。他们边撤边战，那些雄虫和异兽紧追不舍。
技术兵被一只异兽的利爪刺穿胸膛，鲜血喷溅而出。
凯恩一把夺过他的记录仪，塞进自己的装备包里。
其他队员拼命开枪，但那些雄虫的速度快得惊人，身体素质远超常人，几乎不怕疼痛。
一个队员被三只异兽同时扑倒，惨叫声戛然而止。
现在只剩三个人了。
不，两个。
副队长倒在了他身后。
凯恩和最后一名队员冲出通道，看到了巢穴外荒芜的地表。
但异兽还在追——至少还有二十只。
他的呼吸开始变得急促。
不是因为体力消耗，而是……那种熟悉的、撕裂般的刺痛从精神海深处涌出。战斗、死亡、血腥、绝望，所有的负面情绪像是催化剂，加速了精神力的失控。
不，不是现在。
凯恩咬紧牙关，强行压制住那股暴动的冲动。
但精神海中的混乱越来越剧烈，像是有无数根针在同时扎进大脑。视线开始模糊，周围的声音变得遥远而扭曲。
他看到最后一名队员冲向他，嘴巴在动，像是在喊什么，然后一只异兽从侧面扑来。凯恩本能地推开他，自己硬接了那一击，剧痛从肩膀传来，鲜血顺着手臂滑落，在军装上晕染开来。
那个队员愣了一瞬，但下一秒，他被异兽的口器咬住了脖颈。
温热的鲜血喷溅在凯恩脸上。
最后一根理智的弦，断了。
精神海彻底失控。
凯恩的蓝色眼眸瞬间被一片猩红覆盖。
暴虐的精神力像决堤的洪水般涌出，在空气中形成肉眼可见的扭曲波纹，周围的异兽被这股力量震飞。
凯恩的额头传来剧烈的刺痛，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破茧而出。两根细长的触角从银白色的发间缓慢伸展，表面覆盖着细密的感知绒毛，在荒芜的阳光下反射出诡异的光泽。
后背也传来撕裂的痛感。
布料被某种力量从内部撕开，露出他背部紧实的肌肉线条。肩胛骨的位置，两对半透明的翅膀艰难地展开，薄如蝉翼，脉络清晰可见，在空气中微微颤动。
虫化。
但此刻，凯恩的意识已经被暴戾和混乱完全吞没。
他冲入异兽群。
不再是战斗，而是屠杀。
战刃在空中划出无数残影，每一刀都带着疯狂的力量。他高大的身影在异兽群中如同死神降临，银白色的短发在疯狂的动作中飞扬，背后的翅膀在每一次攻击时震动，带起呼啸的风声。
异兽的甲壳被撕裂，血液四溅，惨叫声在空气中回荡。
凯恩的动作失去了平时的精准和克制，取而代之的是纯粹的、原始的杀戮本能。他像是一头困兽，用爪、用牙、用刃，撕碎一切靠近的生物。
鲜血浸透了战斗服，顺着他的手臂滑落，在地面上汇聚成暗红色的小滩。
一只又一只异兽倒下。
凯恩单膝跪在尸体堆中，浑身浴血，胸口剧烈起伏。肌肉因为过度使用而微微颤抖，但他左手仍然撑在地上维持身体不倒，上身笔直，像一把染血的利刃。
背后的翅膀在微微颤动，触角在空气中敏锐地捕捉着周围的动静。
在混乱的意识深处，有一个声音在呐喊。
记录仪。
必须……把信息传出去。
凯恩用尽最后一丝理智，从口袋里摸出紧急信号发射器，沾满血污的指尖颤抖着按下按钮。
红色的光芒冲天而起。
然后，他的意识彻底陷入了黑暗。
——
帝都星。
阳光透过落地窗洒进瑞亚的卧室，在深紫色的地毯上投下温暖的光斑。
瑞亚坐在窗边的沙发上，手中捧着一杯热茶。纯黑色的长发松散地披在肩头，冰紫色的眼眸平静地看着窗外，想着昨天在训练场发生的一切。
昨天姐姐最后说的那些话，让瑞亚感到一丝意外。
“你只需要为自己活着。”
赫卡忒是真心的。她想保护自己，想让自己过想要的生活，不被帝国、不被责任、不被任何东西束缚。
这种感觉……有些陌生，但并不讨厌。
窗外是皇宫的花园，深秋的风吹过，树叶在空中打着旋飘落。远处的悬浮车轨道上，飞行器安静地滑过，在蓝天上留下一道淡淡的白色尾迹。
艾泽尔站在不远处，恭敬地侍立着。
一切都那么安静，那么平和。
没有人知道，就在一天前，在数万光年外的第九星域，发生了一场血腥的战斗。
“主人，” 艾泽尔轻声开口，“尤里安·莫兰特发来了申请，请求今天下午拜访您。”
瑞亚放下茶杯。
“同意申请。”
“是。”
艾泽尔转身离开，去准备瑞亚日程上的各种事务。
瑞亚继续看着窗外。
她很期待看到尤里安会展现出怎样的“真实”。
——
下午三点，尤里安准时出现在瑞亚的会客厅门口。
艾泽尔为他开门，两人的目光在空中短暂交汇。艾泽尔眼中带着警惕，尤里安则报以礼貌的微笑。
瑞亚坐在窗边的沙发上，平静地看着尤里安走进来。
他的穿着依然得体，浅金色的长发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
“殿下，感谢您愿意见我。”尤里安在合适的距离停下，屈膝行礼。
“坐。” 瑞亚的声音很平淡。
尤里安在对面的单人沙发上坐下。他的坐姿依然优雅，但比上次宴会时要放松一些，脊背虽然挺直，但肩膀不再那么紧绷。
艾泽尔无声地为他倒了茶，然后退到门边侍立。
尤里安端起茶杯，看向瑞亚：“殿下气色很好，看来这几天恢复得不错。”
“嗯。”
短暂的沉默。
尤里安放下茶杯，身体微微前倾。他脸上那种完美无瑕的温和笑容淡了几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锋利的神态。
“殿下上次说，想看到真实的我。” 他的声音依然温和，但语气却直接了许多，“那么在下就不该继续用那些漂亮话来敷衍了。”
瑞亚挑了挑眉，示意他继续。
“在下想成为殿下的身边的雄虫，” 尤里安直视着她，“因为您是帝国第二皇女，因为跟随您能让在下获得权力和地位，能让莫兰特家族在政坛上更进一步。”
他的语气很平淡，却带着一种坦诚的锋芒：
“宴会上在下说的那些话，关于‘追随’、‘奉献’、‘等待值得侍奉的主人’……那些都是真的，但也都是假的。真的是，在下确实愿意为您效力。假的是，这份‘愿意’建立在利益交换的基础上。”
瑞亚的嘴角勾起一个极淡的弧度。
这才对。
比起宴会上那个完美无瑕的贵族公子，这个版本有趣多了。
“你又诚实了一些。” 她说。
“不敢在殿下面前继续演戏。” 尤里安的笑容带上了一丝自嘲，“毕竟殿下已经看穿了在下的所有把戏。”
瑞亚慢慢地喝着茶，目光在他身上停留。
这个雄虫，确实比上次坦诚多了。
“那些和你竞争的雄虫呢？” 她问，“你怎么看他们？”
尤里安轻笑了一声，那笑容有些刻薄。
“大部分都是些蠢货。” 他的语气很平淡，但那种轻蔑却毫不掩饰，“他们以为自己很聪明，以为自己的小把戏能瞒过所有虫。但实际上不过是些被家族推出来碰运气的摆设罢了。”
“真正有能力的，不超过五个。而那五个里，在下有信心排进前三。”
瑞亚放下茶杯。
有意思。
这种毫不掩饰的傲慢和自信，比上次那副完美无瑕的样子有趣多了。
“那你觉得，你能给我什么？”
尤里安没有立刻回答。
他看着瑞亚，眼中闪过一丝认真。
“情报、人脉、政治手腕。” 他说，“莫兰特家族虽然在走下坡路，但在贵族圈子里还是有些根基的。在下从小接受的就是这方面的训练——如何处理政务，如何应对各种社交场合，如何为主人争取利益。”
他顿了顿。
“在下知道自己不是最好看的，也不是最强壮的。但在下可以保证，在下能处理好那些琐碎但必要的事务，让殿下不用为这些烦心。”
瑞亚看着他的眼睛。
“那你呢？你自己想要什么？”
尤里安愣了一瞬。
这个问题，他准备过无数次答案。
“想要成为您的雄侍”、“想要为您效力”、“想要获得您的认可”——这些标准答案在脑海中闪过。
但此刻，当瑞亚那双冰紫色的眼眸直视着他时，他突然发现，自己说不出那些话了。
因为那些都不是答案。
或者说，那些都只是表面的答案。
他真正想要的是什么？权力？地位？家族的荣耀？还是……
尤里安的思绪在那一瞬间变得混乱。他张了张嘴，却发现自己不知道该说什么。
这个问题，他从未想过。或者说，他不被允许想。
“在下……” 他的声音有些迟疑，“在下不知道。”
淡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茫然——那是他第一次在瑞亚面前露出这样的表情。
“莫兰特家族曾经很辉煌，但现在已经不如往昔了。母亲拥有无数雄虫，孕育了数十个后代，但没有一个雌性。所以我们这些雄性后代，就是她手中的棋子——能进入高门的政治筹码。”
“在下从记事起，就被告知要成为家族的助力。” 他的声音很轻，“在下学习礼仪、学习政治、学习如何在雌虫面前表现得完美……所有的一切，都是为了‘有用’。因为，如果在下不能为家族带来足够的价值，那么只会是众多失败品中的一个。”
他停顿了一下，苦笑：“但在下自己想要什么……在下从未想过这个问题。”
瑞亚看着他脸上那副茫然的表情，嘴角的弧度变深了一些。
“很累吧。”
尤里安的身体微微一颤。
“……是的。” 他低声承认，“很累。”
瑞亚没有再追问。
她只是靠回沙发，平静地说：“我不需要一个完美的工具。我需要的，是一个有趣的、有用的、能让我愉悦的雄虫。至于你的野心、你的算计——这些我都不在意。”
她停顿了一下：
“只要你能让我满意。”
“在下……明白了。” 尤里安深吸了一口气，声音恢复了平稳，“谢谢殿下。”
两人又聊了一会儿。尤里安提到了一些贵族圈子里的八卦，以及最近帝都的一些政治动向。他的分析很精准，言语间也不再掩饰那种锋利和刻薄。
瑞亚偶尔回应几句，更多的时候是在观察他。
聊了大约半个小时后，尤里安知道该告辞了。
但在起身前，他突然开口：“殿下，在下冒昧地问一句。”
“说。”
“听闻殿下身体恢复进度很快，” 尤里安的语气很认真，“那么应该很快就要搬出医疗区了吧？”
瑞亚没有回答，只是看着他。
“如果是这样的话，” 尤里安继续说，“无论殿下愿不愿意，都会有很多事务需要处理。社交安排、人事管理、对外联络、情报整理……这些琐碎但必要的工作，如果没有一位专业的事务官，会很麻烦。”
他顿了顿，直视着瑞亚：“如果殿下需要，在下愿意为您效力。”
瑞亚没有立刻回应，她只是平静地看着他：“我会考虑。”
尤里安点了点头，没有继续追问。
他很懂分寸——知道什么时候该进，什么时候该退。
又聊了几句无关紧要的话题后，尤里安识趣地告辞。
艾泽尔送他到门口，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然后转身回到卧室。
瑞亚依然坐在窗边，指尖轻轻敲击着扶手。
艾泽尔站在一旁，看着她，欲言又止。
“想说什么？” 瑞亚问。
“主人……” 艾泽尔犹豫了一下，“您是不是要收他为雄侍？”
“还在观察。” 瑞亚平静地说，“但他确实比之前有趣多了。”
艾泽尔沉默了。
他知道，如果尤里安继续这样展现出“有用”和“有趣”，主人迟早会收下他。
“你觉得他怎么样？”
艾泽尔沉默了片刻，然后低声说：“他很聪明，也很有能力。如果您需要处理那些政务和社交事务，他确实是个合适的选择。”
他顿了顿，声音压得更低：“属下……属下不擅长这些。”
瑞亚转头看着他。
艾泽尔低着头，肩膀微微紧绷，像是在努力压抑着什么情绪。
瑞亚没有再说什么，只是继续看着窗外。
尤里安说得没错。
她的身体恢复得很快，医疗团队已经在讨论让她搬出医疗区的事了，毕竟不能让一位皇女一直住在这里。而一旦搬出去，作为皇室成员，不管她是否愿意，都会有无数琐碎的事务需要处理。
艾泽尔是个完美的贴身侍从，忠诚、专业、战斗力强。但他毕竟是军人出身，处理那些政务和社交事务，确实不是他擅长的领域。
而尤里安……
这个雄虫很聪明，也很有野心。他坦诚地承认了自己的目的，也展现出了足够的能力。如果她真的需要一位处理事务的虫，以他的能力应该能够胜任。
至于他会不会在背后耍什么小把戏，瑞亚并不在意。
因为无论如何，最终的掌控权都在她手中。
——
傍晚，卡尔来探望瑞亚。
“瑞亚，今天感觉怎么样？”
“很好。” 瑞亚坐在沙发上，看着父亲，“父亲今天很忙？”
“嗯，军部有些事。” 卡尔在她对面坐下，艾泽尔立刻为他倒了茶。
父女俩随意地聊着天，卡尔询问了她的身体状况和复健进度，然后提到了一些日常琐事。
就在这时，卡尔的私人通讯器突然响了。他看了一眼屏幕，脸色骤变。
“抱歉瑞亚，军部有紧急情况，我必须马上离开。” 他站起身，连平时的叮嘱都来不及说，大步向门口走去。
瑞亚看着他的背影。父亲虽然是军方上将，但很少在探望她时被打断。而且他离开时的表情……很凝重。
门关上后，瑞亚沉默了片刻。
“艾泽尔。”
“是，主人。”
“帮我调出军方的加密新闻频道。”
艾泽尔愣了一下，但还是立刻执行了命令。
全息屏幕在空中展开，显示出军方内部的新闻简报。瑞亚的目光在上面扫过，大部分都是常规的战况报告，没什么特别的。
但有一条简报，加密等级特别高——
“第七军团某小队在第九星域Z-947行星执行任务时遭遇异常，全军覆没，唯一幸存者重伤，已紧急送回第一星系，目前情况危急。”
详细信息被高级加密遮蔽了，但下面有几个关键词标签：
“精神力暴动”、“濒临虫化”、“特殊隔离”
瑞亚的手指在扶手上轻轻敲了两下。
第七军团……第九星域……唯一幸存者……
她想起了之前在星网上看到的那个战斗视频。
那个银白短发、蓝色眼眸、凶残又美丽的雄虫。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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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虫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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