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两周，日子形成了一种微妙的平衡。
瑞亚每隔三四天就会去凯恩的房间。没有提前通知，没有固定时间，她想去的时候就去。
而凯恩，已经学会了等待。
此刻，凯恩坐在窗边，银白色的短发在阳光下泛着冷光。他能感觉到精神海深处隐隐的躁动——距离上次安抚已经过去四天了。
听到开门声，凯恩转过身。
“主人。”他低声说，他现在对这个称呼再没有抗拒。
瑞亚在沙发上坐下：“过来。”
凯恩走过去，在她面前的地毯上跪下。这个动作他已经很熟练了，每次瑞亚来为他进行精神力梳理时，他都会自觉地跪在她面前，方便她的触碰。
“请主人……安抚……”他深深俯首。
这已经成为他们之间的常态——他跪着，她站着，他请求，她施予。
瑞亚伸出手，手指轻轻触碰他的额头。温和的精神力渗透进去，在他的精神海中缓缓游走。
凯恩闭上眼睛，整个人放松下来。那种舒适感，让他的呼吸都不自觉地放缓了。
“这几天状态怎么样？”瑞亚问。
“还好。”凯恩的声音带着一丝沙哑，“没有再出现波动。”
“还会做噩梦吗？”
凯恩沉默了片刻，最终点头：“有时候会。”
“梦到什么？”
“战场，队友……”凯恩的声音更低了，“还有一些看不清的画面。”
瑞亚的精神力触须在他精神海轻轻游走，仔细检查着每一处。那些混乱和暴戾被压制得很好，但在最深处，依然有一些破碎的精神力碎片在翻涌。
她没有强行去触碰那些碎片。那可能会引发二次创伤。
“不要强迫自己去想。”瑞亚说，“那些记忆，会在你准备好的时候自己浮现。”
“是。”
他闭上眼睛，感受着那种熟悉的温暖在精神海中扩散。每一处躁动都被安抚，每一处不安都被平息。
“你适应得很快。”瑞亚的声音在他脑海中响起，“不再抗拒了。”
“因为我知道……”凯恩的声音有些颤抖，“抗拒没有意义。”
“不只是这样。”瑞亚的精神力在他精神海中轻轻游走，“你开始享受这种感觉了，享受跪在我面前，享受被我掌控。”
凯恩没有否认，因为她说得对。
最初的屈辱和不甘已经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奇异的平静。她掌控着他的精神海，掌控着他的生死，却也包容着他所有的恐惧和软弱。在她面前，他不需要证明什么，不需要挣扎，只需要接受。
这种感觉……让他上瘾。
“是的，主人。”他低声承认。
——
与此同时，尤里安依然把自己埋在工作里。
这两周，他几乎成了工作狂。处理邀请函、安排日程、联络各方、监控舆论……任何能让他忙碌的事，他都会接手。
因为只有这样，他才能不去想那些事。
不去想殿下保护凯恩时的样子，不去想自己心底那个越来越强烈的渴望……
但这种自我麻痹是有代价的。
某个下午，尤里安抱着一摞文件来到瑞亚的书房汇报工作。
“殿下，这是本周需要您过目的文件。”尤里安将文件放在办公桌上，声音一如既往地冷静专业。
但瑞亚抬头看他时，注意到了一些异常。
他的眼睛下有淡淡的黑眼圈，虽然被粉底精心遮掩，但依然能看出痕迹。面色比平时更苍白，说话时声音虽然平稳，但仔细听能察觉到一丝疲惫。
“你最近没休息好？”瑞亚问。
“没有，殿下。”尤里安立刻露出完美的微笑，“只是事务比较多，不过都在掌控之中。”
瑞亚放下文件，冰紫色的眼眸直视着他：“你昨晚几点睡的？”
尤里安的笑容微微僵硬：“大概……凌晨一点左右。”
“前天呢？”
“……两点。”
“大前天？”
尤里安沉默了。
“尤里安，”瑞亚站起身，绕过办公桌走到他面前，“你这两周，有哪一天是在十二点之前睡的？艾泽尔告诉我，你的办公室常常整夜亮着灯。”
尤里安的笑容有些僵硬：“最近事情比较多……”
“是吗？”瑞亚从那摞文件里随手抽出一张，“下个月的宴会安排？这需要现在就处理？”
“我想提前做好准备……”
“撒谎。”瑞亚放下文件，视线直接落在他脸上，“你在逃避什么？”
尤里安的呼吸停滞了一瞬。
“我没有……”
“那为什么要用工作麻痹自己？”瑞亚的语气变得更冷，“你以为我看不出来？这两周你处理的事务量是平时的两倍，很多根本不需要你亲自处理的小事，你都揽在自己身上。”
尤里安低下头，浅金色的长发遮住了表情。
“对不起，殿下。我只是……”他的声音很低，“我只是最近有些睡不着。”
“为什么睡不着？”
尤里安咬紧嘴唇，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他怎么能说？怎么能告诉她，自己每天晚上都会想起她保护凯恩的样子，想起那种绝对的掌控感，想起“你只需要臣服”这句话，然后……然后无法入眠？
瑞亚走到他面前，距离近得让尤里安不得不抬起头。
“尤里安，我再问你一遍，”瑞亚的声音很平静，但那种压迫感却让人无法忽视，“你在逃避什么？”
“我……”尤里安张了张嘴，“我真的没有……”
“那从今天开始，”瑞亚打断他，“每天晚上十点之前，你必须回房间休息。”
“殿下，可是还有很多工作——”
“那些工作可以明天做。”瑞亚的语气不容拒绝，“还是说，你需要我派艾泽尔每天晚上去检查？”
尤里安的身体微微一颤：“不用，殿下。我会遵守的。”
“你会遵守？”瑞亚冷笑，“还是，你只是在敷衍？就像你说自己没有逃避一样？”
尤里安低下头，无法反驳。
瑞亚看着他，突然露出一丝笑意：“或者，我需要把你绑在床上，你才能乖乖听话去休息？”
尤里安的瞳孔剧烈收缩，呼吸瞬间停滞。
绑在床上……
那个画面突然在他脑海中清晰地浮现——他被束缚着，无法动弹，所有的决策权都被剥夺。他不需要思考下一步怎么走，不需要算计每句话的含义，不需要担心做错决策。因为一切都由她决定。他只需要……接受。
一股电流从脊椎窜上大脑，尤里安感到自己的脸在发烫。
“殿……殿下……”他的声音在颤抖。
瑞亚看着他的反应，冰紫色的眼眸里闪过一丝了然。
“你在颤抖。”她的声音很轻，“是害怕，还是……期待？”
尤里安的脸瞬间涨红，想要后退，但瑞亚抓住了他的手腕。
“不要逃避。”她的声音带着命令的意味，“我要答案。”
尤里安的的理智在尖叫着让他否认，让他维持在她面前完美的形象。但在她的注视下，那些伪装正在一点点瓦解。
“我……”他的声音几乎听不见，“我不知道……”
“你知道。”瑞亚收紧了手上的力道，“你只是不敢承认。”
她松开他的手腕，但没有后退：“尤里安，你要记住一件事——你是我的事务官。”
瑞亚的声音平静而清晰，“你的时间是我的，你的精力是我的，你的身体，也是我的。”
——你的身体也是我的。
这句话在他脑海中反复回响，激起了一阵阵战栗。
“所以，”瑞亚继续说，“当我要求你休息时，你必须休息。当我要求你停止工作时，你必须停止。明白吗？”
“是……是的，殿下。”尤里安的声音在颤抖。
“很好。”瑞亚后退一步，“我再重复一遍，从今天开始，每天晚上十点之前，你必须离开办公室。这是命令。”
命令。又是这个词。
尤里安感到那股电流再次从脊椎窜上，他的手指不受控制地蜷紧。
她在命令他。她在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命令他。而他，感到的不是愤怒，而是一种说不清的……解脱。
“如果让我发现你违反……”瑞亚的声音压低了，带着警告。
她没有说完，但尤里安的呼吸已经急促起来。如果违反……她会怎么做？真的会把他绑起来吗？会像对待凯恩那样，用那种绝对的掌控来对待他吗？
这个想法让他感到一阵眩晕。
“明白了吗？”瑞亚问。
“明……明白了，殿下。”尤里安艰难地回答。
“还有，尤里安，我说过，我要看到真实的你。”她指尖抬起他的下颌，看着他的眼睛，“而不是这个用工作逃避一切，努力伪装完美的你。”
“什么时候你准备好面对自己的真实想法，再来找我。”
她收回手，坐回桌子后面。
“你可以走了。”
“是，殿下。属下告退。”
尤里安行礼后转身离开，但他的脚步有些不稳。走出书房后，他靠在走廊的墙上。他的手还在颤抖，心跳快得像要冲出胸膛。
她看出来了。
她知道他在渴望什么。
那句“把你绑在床上”，根本不是随口说说。她是故意的，故意用这种方式试探他，而他……他的反应已经暴露了一切。
尤里安用双手捂住脸。
他要怎么办？继续伪装下去？还是……按照她说的，面对自己的真实想法？
——
深夜，尤里安的房间。
他坐在床边，浅金色的长发已经松散下来，披散在肩头。往日那套一丝不苟的装扮早已卸下，此刻的他穿着简单的睡袍，整个人终于露出一丝疲惫。
但他的大脑依然在高速运转。
尤里安闭上眼睛，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但脑海中反复回响的，是今天下午在书房里发生的那一幕。
他知道，自己当时的反应不正常。一个正常的雄虫，听到那种话应该感到恐惧、愤怒、或是羞辱。但他感受到的，却是一种近乎渴望的战栗。
为什么会这样？
他试图分析自己的心理，就像往日分析一个对手那样。
从小到大，他就是家族精心打造的工具，完美的外表、得体的言行，这些都是他被要求具备的品质。每一步都经过计算，每一句话都经过推敲，他的人生就是一场永无止境的表演。
而表演的代价，就是他永远无法放松，永远在思考下一步，永远在担心一旦失误就会失去所有。
这种生活持续了二十年。
二十年里，他的大脑从未停止过运转。这种生活方式让他疲惫不堪，却又无处可逃。因为一旦停下来，一旦不再完美，他就失去了价值。而失去价值，就意味着被抛弃。
所以他不能停，也不敢停。
至于那种被束缚、被支配、甚至被羞辱的想象，对他来说并不是折磨，而是一种解脱。因为，痛苦是具体的、有限的，而他内心的焦虑却是无形的、永无止境的。
更重要的是，他渴望被看见。不是那个完美的贵族公子，而是真实的他——那个疲惫、脆弱、渴望被接纳的他。
所以，如果有一个足够强大的存在，强大到可以承担所有的责任，可以替他做所有的决定，可以让他彻底放下那些算计和伪装……那该有多好？
而瑞亚殿下，恰好就是这样的存在。
她强大、从容、掌控一切。她不需要他完美，只需要他有用。她看穿了他的伪装，却依然接纳了他。更重要的是，她有能力——有能力保护他，有能力支配他，有能力让他彻底放弃控制权。
尤里安睁开眼睛，看着天花板。
他知道，一旦承认这些，一旦真的向她敞开，他就再也回不去了。
但另一个声音在心底响起——你本来就已经回不去了。从你第一次渴望被她掌控的那一刻起，你就已经无法回头了。
他想要那个位置。
想要跪在她面前，想要被她掌控，想要听她用那种不容置疑的语气说“你是我的”。
尤里安发出一声近乎绝望的笑声，晶莹的泪水从眼尾流下。
完了。
他对殿下的感情，已经彻底失控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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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失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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