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泽尔的大脑在那一瞬间完全空白了。
雄侍。
她刚才说的是雄侍。
不是雄奴，而是雄侍。
这两者之间虽然只有一字之差，待遇却天差地别。雄奴虽然也有主人，但地位最低，随时可能被交换、赠予。而雄侍，是被主人承认的虫侍，能定期获得安抚，享有一定的地位和尊严，能够参与主人的日常生活。
更重要的是——成为雄侍，意味着他将永远不用再担心精神力暴动，不用再面对虫化的绝望未来。他将有一个主人，一位强大的、高贵的、能给予他一切的主人。
而这位主人，还是帝国的皇女。
这个机会，是无数雄虫做梦都不敢想的。
但艾泽尔愣住了。
他当然渴望这个——任何一个无主的雄虫都会为这个机会付出一切。可是这来得太突然了，突然到他的大脑一片空白，所有准备好的、练习过无数次的恭维和效忠词句都消失得无影无踪。
他跪在那里，膝盖陷进厚实的地毯，整个人都在微微颤抖。额头上的汗水顺着鬓角滑落，滴在地毯上。
一秒。
两秒。
三秒。
瑞亚静静地看着他，冰紫色的眼眸平静如水，等待着他的回答。
可艾泽尔依然没有说话。他的嘴唇翕动着，像是想说什么，却发不出任何声音。他眼中满是震惊、渴望、不敢置信，还有一种近乎恐慌的茫然。
“算了。”瑞亚语气平淡，“没什么，你退下吧。”
她靠回床头。
艾泽尔回过神来，整个人都僵住了。
“殿下，我……”他的声音带着急切，但瑞亚已经闭上了眼睛，显然不打算再继续这个话题。
“退下。”
这两个字说得极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
艾泽尔跪在原地，赤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慌乱。他想说什么，想解释刚才的沉默，想告诉她自己愿意——当然愿意，他怎么可能不愿意？
但她已经闭上了眼睛。
那个姿态清楚地传达了一个信息：这个话题结束了。
艾泽尔艰难地站起身，整个身体都在微微颤抖。他深深地鞠了一躬，声音沙哑：“属下……告退。”
他转身向门口走去，每一步都像踩在棉花上，虚浮无力。
——
门在身后无声地关上。
走廊里的灯光昏暗，只有墙壁上的应急灯带发出微弱的光芒。
艾泽尔靠着墙壁站了很久，双手撑在墙面上，额头抵着冰凉的金属表面。
他错过了。
他错过了这辈子最重要的机会。
他在想什么？为什么会愣住？
明明这是他最渴望的事情。从被派到瑞亚身边的第一天起，他就知道自己的使命——照顾好这位殿下，博取她的欢心，如果有幸被她看中，就能摆脱无主雄虫的悲惨命运。
他每天都在为这个目标努力。学习如何服侍，如何察言观色，如何在恰当的时机出现，如何让自己变得“有用”。他以为自己已经准备好了，可是当机会真的来临时……
艾泽尔的拳头重重地砸在墙上，发出一声闷响。
走廊尽头传来脚步声，另一个值夜的雄虫卫兵走了过来：“艾泽尔？你还好吗？”
艾泽尔立刻站直了身体，迅速调整好表情：“没什么。”
那个卫兵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但没有多问，继续自己的巡逻。
艾泽尔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走回自己的房间——就在瑞亚套房隔壁的一间小屋，这是贴身侍从的标准配置，方便随时响应主人的召唤。
房间很小，只有一张床、一个衣柜和一张小桌子。墙上挂着一面镜子，艾泽尔走到镜子前，看着里面的自己。
深棕色的短发有些凌乱，额头上还残留着汗水的痕迹，赤金色的眼眸中满是懊悔和焦虑。制服还穿得整整齐齐，但领口已经被汗水浸湿了一小片。
他看起来狼狈极了。
艾泽尔闭上眼睛，脑海中不断回放着刚才的场景。
为什么不立刻伏下身子用最虔诚的态度告诉她——他愿意，他当然愿意，他愿意付出一切来成为她的雄虫？
雄侍也好，雄奴也好，他都愿意。
现在后悔还有用吗？
瑞亚殿下会不会觉得他不愿意？会不会觉得他对这个提议有所犹豫？会不会因此对他失望，再也不会给他第二次机会？
艾泽尔的手指紧紧握成拳，指甲几乎要陷进掌心的肉里。
他想起刚才她说“算了”时的表情——依然是那样平静，疏离，仿佛什么都没发生过，这种漠然比任何责骂都更让他恐惧。
因为这意味着，她可能根本不在乎他的答案。
也许对她来说，他只是众多候选者中的一个。如果他不愿意，那就换下一个。帝国里有无数雄虫愿意成为她的雄侍，无数比他更优秀、更有价值的雄虫。
第一军团里那些知道内情的，盯着这个位置的虫有多少？数不清。每一个都在等待机会，等待他犯错，等待他失宠，然后取而代之。
而他刚才做了什么？
在她问出那个问题的时候，他居然愣住了。
艾泽尔颓然坐在了床边。
怎么办？
他抬起头，望着天花板，努力让自己的思绪清晰起来。
去解释吗？
现在就冲回去，跪在她床前，告诉她刚才只是太过震惊所以才会失态，告诉她自己愿意，求她再给自己一次机会？
不。
艾泽尔缓缓摇了摇头。
这两周的相处，他已经了解了瑞亚殿下的性格。她不喜欢喋喋不休的解释，不喜欢多余的话语，更不喜欢任何形式的纠缠和打扰。
她说“退下”的时候，就是真的要他退下。
她说“算了”的时候，就是这个话题已经结束了。
如果他现在再去敲门，试图挽回，只会让她觉得聒噪、烦人，反而会彻底失去所有机会。
艾泽尔深吸了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能做的，只有一件事——更加勤勉地侍奉她，让她看到自己的价值，然后等待，等待她再一次开口的那一天。
——如果还有那一天的话。
艾泽尔闭上眼睛，脑海中浮现出刚才那一幕。
她躺在床上，纯黑色的长发铺散在枕头上，苍白的脸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但那双冰紫色的眼眸，却仿佛有着魔力。
“你想成为我的雄侍吗？”
那句话，他恐怕一辈子都不会忘记。
他不能再犯错了。
从明天开始——不，从现在开始，他要做到完美。完美地侍奉她，完美地理解她的需求，完美地出现在她需要的时候，又完美地消失在她不需要的时候。
他要让她知道，他是值得的。
即使她不再开口，他也要用行动证明，他配得上成为她身边的雄虫。
——
第二天一早，瑞亚被窗外透进来的晨光唤醒。
她睁开眼睛，望向天花板，脑海中还残留着昨晚的记忆。
艾泽尔那张震惊到失语的脸，倒是挺有趣的。
她当然知道他想要那个位置。但她之所以会突然问出那个问题，并不是真的下定决心要收他为雄侍，只是一次试探。
试探他的反应能力，试探他在面对突如其来的机会时，会展现出怎样的一面。
结果，他愣住了。
这不算是最坏的反应，至少比那些立刻开始喋喋不休地效忠、恨不得把所有华丽辞藻都堆砌出来的虫要好。那种过于急切的表现，反而会让她觉得廉价。
但也不算最好。
最理想的反应，应该是在短暂的震惊后，迅速调整好情绪，用最简洁的话语表达自己的意愿，然后安静而顺从地等待她的决定。
不过，这也不算是什么大问题。
瑞亚从来不奢望任何人在第一次就能达到她的标准。培养、调教、塑造——这才是她真正感兴趣的过程。
她想看看，这个雄虫，在经历了昨晚的失误后，会做出怎样的选择。
是会像个傻子一样跑来解释、道歉、纠缠？
还是会识趣地闭嘴，用行动来证明自己？
瑞亚抬起手，按下床头的呼叫按钮。
几秒钟后，门被轻轻敲响。
“殿下，您醒了？”是艾泽尔的声音，带着小心翼翼的试探。
“进来。”
门无声地滑开，艾泽尔端着托盘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整洁的制服，深棕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眼眸清明而专注。他走到床边，将托盘放在床头柜上，然后躬身行礼。
“殿下，这是您的早餐。按照医嘱，今天的营养剂配比有所调整，蛋白质含量增加了百分之十五。”
他的语气平稳，不卑不亢，完全看不出昨晚那种失态的痕迹。
瑞亚静静地看着他。
他没有提昨晚的事，没有试图解释，甚至连眼神中都没有流露出任何求肯或纠结的情绪。他就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继续履行着作为侍从的职责。
如果不是瑞亚清楚地看到他耳根处那一抹几乎察觉不到的红，她几乎要以为他真的什么都不在乎。
这个雄虫，比她想象的要聪明一些。
“今天有什么安排？”瑞亚问。
“九点整开始肌肉电刺激和关节活动度训练，预计持续三小时。医疗团队已经准备就绪。”艾泽尔的回答简洁专业。
瑞亚靠在床头，伸手拿起托盘上的营养剂，慢慢地喝着。她现在消化功能还未完全恢复，只能听从医疗团队的建议，喝各种营养剂替代食物。营养剂的味道依然不怎么样——虽然帝国的医疗技术已经能让它不至于难以下咽，但也绝对称不上美味。
她一边喝，一边用余光观察着艾泽尔。
他站在床边，保持着恰当的距离，既不会让她觉得被侵犯私人空间，又能随时响应她的需求。他的目光望向窗外，给了她足够的**，但肩膀的线条依然绷得很紧。
那种紧绷不是来自军人的纪律性，而是来自某种他正在努力压抑的情绪。
瑞亚放下杯子。
“帮我更衣。”
“是，殿下。”
艾泽尔立刻走到衣柜前，取出适合进入医疗舱的轻薄衣物。他回到床边，小心地扶她起身，帮她换上衣服。
整个过程中，他的动作依然轻柔而专业。但瑞亚注意到，当他的指尖偶然触碰到她的皮肤时，他的喉结滚动了一下，呼吸的节奏也有细微的变化。
他想说什么，但最终什么也没说。
瑞亚唇角微微勾起。
倒是挺能忍的。
——
医疗舱设在卧室旁边的独立房间里。
那是一个充满科技感的空间，墙壁和天花板都是纯白色的，中央放置着一个巨大的透明舱体。舱体内部填充着淡蓝色的营养液，周围环绕着无数精密的仪器。
艾泽尔推着轮椅进入房间，医疗团队的工作人员已经在那里等候。他们穿着白色的制服，看到瑞亚进来，立刻恭敬地行礼。
“殿下，今天的复健项目包括肌肉电刺激、关节活动度训练和精神力波动监测，整个过程大约需要三小时。”领头的医疗人员说道。
瑞亚微微颔首。
艾泽尔小心地将她从轮椅上抱起，放进医疗舱中，营养液的温度刚刚好，不冷不热，包裹着她的身体。
瑞亚靠在舱壁上，任由那些医疗仪器在她身上进行各种操作。透明的舱壁缓缓关闭，将她与外界隔离开来。
透过舱壁，她能看到艾泽尔站在外面。
他没有像其他医疗人员那样去查看仪器数据，只是安静地站在那里，目光一动不动地落在舱体上。他的姿态依然笔直，但手指在身侧微微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以为自己掩饰得很好，但无人注意的时候，那双眼睛里，还是流露出了担忧、自责，还有一种近乎哀求的渴望。他想解释，想让她知道自己的心意，但又不敢开口。
那副模样，像一只委屈的大狗。
瑞亚闭上眼睛，心中有些好笑。
医疗舱内的营养液以恒定的温度包裹着瑞亚的身体，无数细微的电流脉冲按照预设的程序，刺激着她萎缩的肌肉。那些电流穿过皮肤，渗入肌肉组织深处，带来一阵阵轻微的酸麻感。
她能感觉到关节被机械臂缓慢地拉伸、旋转，每一个角度都经过精密计算，确保不会对她脆弱的身体造成任何损伤。
三个小时后，舱壁缓缓开启。
艾泽尔立刻上前，小心地将瑞亚从营养液中抱起，用柔软的浴巾仔细地包裹住，防止她着凉，接着动作极轻地将她放回轮椅，推着她回到卧室。
“殿下，您需要清洁。”他低声说道。
瑞亚微微颔首。
艾泽尔推开浴室的门。这是一个宽敞的空间，墙壁和地面都铺着温润的米白色石材，中央是一个下沉式的浴池，此刻已经蓄满了恰到好处温度的水。
艾泽尔将轮椅推到浴池边，然后跪下，开始为她脱去被营养液浸湿的衣物。他的动作依然专业而克制，指尖在触碰到她皮肤时会下意识地收紧，但很快又恢复正常。
衣物被完全脱下后，艾泽尔将她抱起，缓缓放入温水中。
温热的水包裹住瑞亚疲惫的身体，肌肉传来的酸痛感稍微缓解了一些。她靠在浴池边缘，闭上眼睛。
艾泽尔跪在浴池旁，用温水打湿毛巾，然后从她的肩膀开始，一寸一寸地擦拭。力度掌控得极好，既能清洁干净，又不会让她感到不适。毛巾划过锁骨、手臂、指尖，每一处都被细致地照顾到。
然后是背部。艾泽尔轻轻扶着她前倾，毛巾沿着脊椎的线条缓慢滑动。他能感觉到她背部凸起的骨节，那种孱弱让他的动作愈发谨慎。
清洁完毕后，艾泽尔将她重新抱起，用提前准备好的浴巾包裹住她的身体，然后放回轮椅。整个过程中，他的目光始终专注而恭敬，没有任何逾越。
回到卧室后，他为她换上干净的居家服，然后开始梳理她的长发。
纯黑色的长发还带着潮湿的水汽，在他手中顺滑地流淌。艾泽尔用干毛巾一遍遍地按压、擦拭，然后取过温和的干发仪，将温度调到最低档，耐心地吹干每一缕发丝。
“殿下，您今天的复健强度比昨天高了百分之五。”他一边梳理着她的头发，一边低声汇报，“医疗团队说，按照这个进度，一个月内您就能进行简单的站立训练。”
瑞亚没有回应，只是静静地坐着，任由他服侍。
艾泽尔将她的头发完全吹干后，又用梳子轻柔地梳理了几遍，确保没有任何打结。然后他推着轮椅来到床边，将她扶到床上，在身后垫好靠枕。
接下来是按摩。
这是医疗团队特别叮嘱的项目，用来促进血液循环，防止肌肉进一步萎缩。
艾泽尔脱下手套，将双手搓热，然后从她的小腿开始，用指腹施加恰当的力道，沿着肌肉纹理缓慢按压。他的手法极为专业，显然接受过系统训练。
从小腿到大腿，从手臂到肩膀，每一处都被照顾得细致入微。
整个过程中，艾泽尔的表情始终专注而平静。他没有再提起昨晚的事，也没有表现出任何渴望或失落。他只是尽职尽责地履行着一个贴身侍从的职责，周到、细致，无可挑剔。
瑞亚半倚在床头，目光落在他身上。
聪明。
非常聪明。
他知道此刻任何解释都是多余的，任何暗示都是愚蠢的。他唯一能做的，就是用行动证明自己的价值，然后等待下一次机会。
不愧是从激烈竞争中脱颖而出的佼佼者。
服从性高，知进退，懂分寸。
按摩结束后，艾泽尔将她安顿好，端来一个托盘，依然是各种营养剂，被精心地摆放在托盘上。
“殿下，这是您今天的午餐。”艾泽尔将托盘放好，然后退后一步，“属下去为您准备下午的药物。”
“先不用。”瑞亚平静地说，“留下。”
“是。”
艾泽尔立刻停下脚步，恭敬地站在床边。
瑞亚慢慢地喝着营养剂，余光落在他身上。
他站得很标准，双手自然垂于身侧，目光望向窗外，给了她足够的私人空间，但是他肩膀的线条依然绷得很紧。
瑞亚微不可查地笑了。
这才对，有美人佐餐，营养剂似乎也没那么难喝了。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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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调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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