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的时间在安静中流逝。
瑞亚靠在床头看着窗外的景色，艾泽尔则处理着各种琐碎的事务——整理衣物、检查药品储备、与医疗团队沟通明天的复健计划。他的动作轻手轻脚，几乎听不到任何声音。
傍晚五点，门准时被敲响。
艾泽尔走去开门，然后恭敬地行礼：“上将阁下。”
瑞亚的父亲，卡尔上将走了进来。
他穿着一身笔挺的军装，肩章上的徽章在灯光下泛着冷冽的光泽。浅棕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那张轮廓分明的脸上带着军人特有的刚毅，但在看向瑞亚时，眼神中会不自觉地多出一丝温和。
这位陛下的第一雄侍，容貌确实出众。高挺的鼻梁，深邃的眼窝，流畅的下颌线，每一处都恰到好处。岁月在他脸上留下的痕迹，非但没有削弱他的魅力，反而增添了几分成熟与稳重。
难怪能在皇帝陛下身边这么多年盛宠不衰。
卡尔走到床边，蓝色的眼眸落在瑞亚身上，眼神柔和下来：“今天的复健怎么样？”
“还算顺利。”
卡尔的目光在房间里扫了一圈，最终落在恭敬站在一旁的艾泽尔身上。
“艾泽尔照顾得还好吗？”他的语气平稳，像是在询问一件无关紧要的事。
艾泽尔低垂着头，没有说话，整个人站得笔直，像是与这个话题毫不相关。
卡尔继续说道：“如果你不满意，我可以给你换其他的。第一军团里还有很多优秀的雄虫。”
艾泽尔的睫毛轻轻颤了一下，他太清楚那句话的分量了。
尤其是说出这句话的，是卡尔上将。
卡尔上将，这位第一雄侍的传奇经历，帝国的每个雄虫，包括艾泽尔在内，都能倒背如流。
他出身于一个普通的小贵族家庭，既没有显赫的背景，也没有特殊的权势。但他凭借自己的能力，从军校毕业后一路晋升，最终进入了皇家禁卫军。在那里，他被当时还是皇储的塞拉菲娜殿下看中，收为雄侍。
这已经是无数雄虫梦寐以求的结局了。
但卡尔的运气远不止于此。
当皇储殿下登基为帝后，他又凭借着出众的军事才能和过人的容貌，让皇帝陛下越来越倚重他。
而更让所有雄虫嫉妒到发狂的是——皇帝陛下将自己的卵赐予了他。
被自己的主人赐予一枚卵，是每个雄虫的终极梦想。
在虫族的繁衍规则中，雌虫会将自己产下的卵赐予她宠爱的雄虫。雄虫会将这视为至高无上的恩赐，用自己的身体能量和全部心血去精心守护、培育这枚卵，直至新生命破茧而出。
一位雌虫一生可以产生无数枚卵，如果她愿意，可以拥有许多后代。但是只有极少数的卵会孵化出雌虫。绝大多数的卵，都会孵化出雄虫。
而卡尔上将得到的那枚卵，孵化出了一只雌虫。
瑞亚殿下。
那一刻，卡尔的地位就彻底稳固了。他从众多雄侍中脱颖而出，成为了“第一雄侍”，成为了皇帝陛下身边最不可替代的存在。他的荣耀，他的权势，他在帝国的地位，都源于这个奇迹般的结果。
所有雄虫都羡慕他，仰望他，恨不得以身代之。
艾泽尔也不例外。
他曾无数次幻想过，如果自己也能像卡尔上将那样，被某位雌虫大人看中，甚至被赐予一枚卵，该有多好。
但他很清楚，那只是幻想。多数雄虫穷尽一生，连成为某位雌虫的雄奴都不容易，更别说像卡尔上将那样，成为帝国最高统治者的雄侍。
那谈何容易？
想到这里，艾泽尔没有抬头，但手指在身侧微微收紧，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
他知道，卡尔上将毕竟是从无数雄虫中脱颖而出，在皇帝身边稳坐第一雄侍之位数十年的佼佼者，他太清楚雄虫之间的竞争有多残酷了。
他刚才的话，是在用最轻描淡写的方式告诉艾泽尔一个事实——你并非不可替代。
瑞亚的目光在父亲和艾泽尔之间停留了片刻。
父亲这个问题本身就是一次试探，他在确认她对艾泽尔的态度，同时也在暗示——如果她不满意，随时可以换人。
这是雌虫的特权，也是雄虫们生存的规则。
而更深一层，这也是他作为瑞亚的父亲，在用自己的方式敲打艾泽尔，提醒他不要因为被安排到皇女身边就产生任何错觉，提醒他自己的位置随时可能被取代，提醒他必须加倍谨慎、加倍努力。
这就是雄虫之间的竞争。
没有刀光剑影，没有血腥暴力，只有这种看似温和、实则残酷的“善意提醒”。
“他照顾得很好。”瑞亚淡淡地说，“不需要换。”
艾泽尔的肩膀在那一瞬间放松了一些，但他依然没有抬头，只是更深地垂下了头，声音低沉而恭敬：“多谢殿下。”
卡尔眼中闪过一丝满意。
“那就好。”他转向瑞亚，语气重新变得温和，“既然你满意，那我就放心了。艾泽尔是我亲自挑选的，想必不会让你失望。”
他说完这句话，目光又扫了艾泽尔一眼。
那一眼很轻，但艾泽尔清楚地接收到了其中的信息——上将阁下刚才的话，既是对他的敲打，也是对他的保护。只要他能让瑞亚殿下满意，那么他的位置就稳如磐石。但如果他让殿下失望了，那么等待他的，将不仅仅是失去这个位置那么简单。
卡尔在床边坐下，伸手摸了摸瑞亚的头发，动作很轻。
“今天的身体状况怎么样？医疗团队说你的恢复速度比预期的要快。”
“还好。”
“那就好。”卡尔温和地说，“陛下这几天政务繁忙，但她每天都会问起你的情况。等你再恢复一些，她会亲自来看你。”
他停顿了一下，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你能逐渐恢复，对我们所有人来说，都是最好的消息。”
卡尔像往常一样，在她身边停留了大约十分钟，询问了一些关于复健进度和饮食状况的问题，然后起身准备离开。
“我明天还会来。”他说着，转身向门口走去。
走到门口时，他停下脚步，回头看了艾泽尔一眼。
“艾泽尔。”
“在，上将阁下。”
“好好照顾殿下。”
“是。”
卡尔点了点头，推门离开了。
房间里重新陷入安静。
艾泽尔依然站在原地，保持着恭敬的姿态，但额头上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刚才那短短几分钟的对话，对他来说比任何一次战斗都更让人紧张。
瑞亚的目光落在他身上。
“过来。”
艾泽尔立刻走到床边，跪下。
“殿下。”
瑞亚伸出手，指尖轻轻抬起他的下巴。
“你刚才在想什么？”瑞亚平静地问。
艾泽尔愣了一瞬，然后诚实地回答：“属下在想……如何才能更好地侍奉您。”
瑞亚笑了。
“很好。”
她收回了手，重新靠回床头，闭上眼睛。
卡尔确实很会“管教”其他雄虫，今天那种不动声色的敲打，那种看似关心实则施压的手段，都是他在皇帝身边数十年积累下来的经验。
而艾泽尔的反应也很有趣。
他没有因为被敲打而慌乱，也没有试图在她面前表功或辩解。他只是更加恭顺地低下头，承受了所有的压力。
这种克制，这种忍耐，倒是符合一个优秀的雄侍应有的素质。
——
晚餐后，瑞亚靠在床头，面前悬浮着一块半透明的光屏。
这是帝国最先进的个人终端，可以直接连接星网，获取帝国九大星域的各种资讯。医疗团队建议她每天使用不超过三小时，以免精力消耗过度，影响恢复。
瑞亚的指尖在光屏上轻轻滑动，浏览着各种新闻。
帝国的这个秋天似乎不太平，第九星域边境频繁出现异兽袭击，军方已经派遣了三个军团前往清剿。星网上充斥着各种战斗视频和军情分析，评论区里更是吵得不可开交。
瑞亚随意点开了一个热度很高的战斗视频。
画面一开始，是第九星域某颗荒芜星球的地表。天空是一片诡异的暗红色，地面上遍布着嶙峋的岩石和深不见底的裂谷。
然后，镜头骤然拉近。
一只巨大的异兽出现在画面中——那是一种类似蜘蛛的生物，但体型大得惊人，足有三层楼高，八条节肢上布满了锋利的倒刺，每一次移动都会在地面上留下深深的沟壑。它的口器不断开合，发出刺耳的尖啸。
画面下方的弹幕疯狂滚动：
【这是A级异兽！第九星域的异兽怎么突然变得这么强了？】
【军方到底在干什么？这都是第几次了？】
【等等，那是谁？】
镜头突然切换。
一个身影从天而降，直接砸在异兽背上。
那是一个雄虫。
即使隔着战斗装甲，也能看出他的身材修长而精悍。他手持一把巨大的合金战刃，刀身上闪烁着幽蓝色的能量光芒。
下一秒，他动了。
那种速度快得几乎看不清轨迹。战刃在空中划出一道残影，直接斩断了异兽的一条节肢。墨绿色的□□喷涌而出，异兽发出震耳欲聋的惨叫。
但他没有停下。
战刃再次挥出，带着一种近乎疯狂的力量，一刀又一刀地劈砍在异兽的甲壳上。每一次攻击都精准地命中要害，每一刀都深深嵌入血肉之中。
异兽拼命挣扎，八条节肢疯狂挥舞，试图将他甩下来。但他像是被钉在异兽背上，刀刃毫不留情地切入它的颈部。
最后一刀落下。
异兽巨大的头颅从身体上分离，重重地砸在地上，溅起漫天尘土。
那个雄虫站在异兽的尸体上，浑身浴血，战刃上还在滴落着墨绿色的□□。
镜头拉近。
他摘下了头盔。
瑞亚的目光在那张脸上停留了片刻。
银白短发下是一张过分精致的脸，血珠顺着凌厉的下颌线滑落。那双漂亮的蓝色眼眸冷漠地扫来，带着一种淬过血的、刀锋般凌厉的美感，眼底却是一片荒芜。
弹幕瞬间爆炸：
【啊啊啊啊是凯恩少将！】
【第七军团的战神！】
【这杀戮效率也太高了，简直就是移动绞肉机】
【但是他好帅啊！这张脸简直就是犯规！】
【听说他还没有主人，各位雌虫大人们快去啊！】
【省省吧，凯恩少将谁敢收？他可是出了名的暴躁，精神力暴动的频率高得吓人】
【但是强啊！A级异兽单杀，整个帝国能做到的雄虫不超过十个！】
瑞亚看完整段视频，指尖在光屏上轻点，调出了这个雄虫的详细资料。
姓名：凯恩·阿尔法
年龄：二十四岁
军衔：第七军团少将
战斗等级：S级
精神力等级：A级（极不稳定）
备注：单兵作战能力帝国前五，擅长近身搏杀。性格孤僻暴躁，不擅社交。目前无主。
瑞亚的目光在“性格孤僻暴躁”和“目前无主”这两行字上停留了片刻。
“艾泽尔。”
正在整理房间的艾泽尔立刻走过来：“殿下？”
瑞亚指了指光屏上的画面：“这个雄虫，你认识吗？”
艾泽尔看了一眼，赤金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
“凯恩少将。”他的声音很平静，“第七军团的少将，帝国最出色的单兵战士之一。”
“你见过他？”
“见过几次。”艾泽尔顿了顿，“第一军团和第七军团偶尔会有联合演习。凯恩少将的战斗风格很……独特。”
“独特？”
“他在战场上几乎不会与任何虫配合，永远是单独行动。而且他的杀戮方式极为凶猛，每次战斗结束后，现场都惨烈至极。”艾泽尔的语气很客观，“但不可否认，他的战斗能力确实强大。”
瑞亚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那你呢？”她的目光转向艾泽尔，“你和异兽战斗过吗？”
艾泽尔愣了一瞬，显然没料到她会突然问起这个。
“属下……战斗过。”他低声回答，“第一军团的主要任务之一，就是清理帝国疆域内的异兽威胁。”
“杀过几只？”
“具体数字……”艾泽尔沉默了两秒，“属下没有统计过，大概有一百多只。”
瑞亚静静地看着他。
此刻的艾泽尔穿着整洁的制服，深棕色的短发梳理得一丝不苟，赤金色的眼眸温和而恭顺。他站在那里，像一个训练有素的、温和的侍从，专注于如何更好地服侍她。
但瑞亚突然意识到一件事。
这个看起来温和恭顺的雄虫，在战场上，也曾像视频里的凯恩那样，浑身浴血地站在异兽的尸体上。
现在小心翼翼地为她梳理头发、为她按摩肌肉的手，也曾握着武器，毫不留情地刺入异兽的要害。
那种温和，那种恭顺，只是因为他现在站在她面前。
如果把他放回战场……
瑞亚的目光在艾泽尔身上缓缓扫过。制服下包裹着的，是经过无数次训练和实战锤炼出来的身体。那些看似温和的动作，实际上蕴含着随时可以爆发的力量。
他的本质，依然是一个训练有素的、危险的……杀戮机器。
“不错。”她轻声说。
艾泽尔不太明白她说的是什么，但依然恭敬地低下头：“殿下？”
瑞亚没有解释，只是重新将目光投向光屏。
她又看了一眼画面中那个浑身浴血、眼神冰冷的银发雄虫。
战场上的凶残和冷酷，与雄虫在雌虫面前应有的恭顺，形成了强烈的反差。
很难想象这样的雄虫，若是认某位雌虫为主，跪在她面前的样子……
那会是什么样的画面？
艾泽尔敏锐地捕捉到了她眼中的兴趣，赤金色的眼眸微微暗了一下，但他很快恢复正常，低声询问：“殿下对凯恩少将……感兴趣吗？”
“只是随便看看。”瑞亚淡淡地说，关掉了光屏。
艾泽尔垂下眼睛：“是。”
他退后一步，继续着手上的工作。但瑞亚注意到，他握着毛巾的手指收紧了几分。
瑞亚靠回床头，闭上眼睛。
她当然不会现在就对一个素未谋面的雄虫产生什么真正的兴趣。但是……
在这个世界里，有趣的事情似乎还挺多的。
而她的身体，也在一天天地恢复着。很快，她就能走出这个医疗区了。
这个世界，会徐徐向她展开。
而她，有足够的耐心去享受其中的每一处风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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