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铁花跳起来骂,“这他妈叫什么破事儿。”
没有人回答他,这个问题太过高深。
他忿忿拿起酒杯,仰头一灌,“以往来洛阳从不觉得这座城市这么晦气,我发誓,今后五年绝对不踏入洛阳城半步。”
楚留香苦笑一声,李寻欢面色黯然,宋清嘴唇动了动,没说出什么来,叹了口气。
乾三娘抖着嘴唇,“还有四天,四天才到决斗,我们这里总共六个人,谁能撑到最后?”
楚留香忽然笑了笑,“你见过鬼么?”
乾三娘摇头,谁能见到鬼?除非他自己已经是鬼。
楚留香道:“无论是真的鬼,还是谁在装神弄鬼,我一定要把他抓到太阳底下看看。”传说,鬼是不敢见太阳的。
乾三娘道:“可是已经死了两个人,他们两个人都不是轻易可以杀死的。”
楚留香道:“不会再有第三个人。”
乾三娘满脸不信,但说出这句话的人是楚留香,她不由将信将疑,心中起了希望,“你……你保证?”
这种事怎么能保证?谁又能保证?
李寻欢抢在楚留香开口之前抬手,道:“我们在座,哪个不是闯过江湖大风大浪?谁没有见过几件古怪诡异之事?事情是可以解决的,事在人为,但前提是我们不能对自己失去信心。”
胡铁花拍手道:“小李兄想必已有应对之策。”
李寻欢摇头,见众人愕然,嘘口气道:“我们可以来分析一下过去发生的事,理清脉络,或许可以得到意想不到的收获。”
胡铁花拍手,“高见。”
胡铁花道:“或许该由我们踏入洛阳城说起,或者是从今晚发生之事说起。”
李寻欢道:“或许该由石玉邀请楚留香说起,或者更早。”
胡铁花道:“更早?”
李寻欢道:“比如说,公道门的起源,比如说杏花园的消失。”
李寻欢道:“楚留香曾经说过,如杏花园这般大门派的消亡,无非经由名利是非,为名为利抑或其他,我……”他皱眉,“我搜遍记忆,没有什么印象,既不曾出现大邪大恶之人,也不曾为楚留香的光彩人生添过精彩一笔,所以我想,或许我们可以改变方向思考。”
楚留香道:“你是说,杏花园的消亡原因后来已经解开并且不算离奇的理由?你是说,或许这一次的事情与杏花园的消亡有关?”
忽听“哐当”一声,众人一讶,却是老杏头打盹儿撞上了灯台,这一撞自然是醒了,睡眼惺忪的瞧着众人,忙着道歉,手忙脚乱。也是,这一两日谁都没有好好睡过,他又没有功夫底子,自然困得厉害坚持不住。
李寻欢点头,“我只是猜测。”
楚留香沉吟一会,道:“公道门成立不久,石玉似乎一直默默无名,却私下有大批的势力与拥戴者,”比如洛氏家族的洛良家,比如独剑客韩清途,皆是大有前途之辈,“我却猜不出她的来历,便是她的武功,也看不出个所以然。”
如果看得出,也不会这么神秘不会这么令人惊惧。
胡铁花忽然道:“石玉与杏花园会不会有关系?”
楚留香皱眉,宋清已经否认,“不太可能,洛阳人皆知,杏花园虽十分出名,却没有一个人习武。”
胡铁花道:“或许她是杏花园什么人的亲戚,或者其他什么关系,来为他们报仇。”
李寻欢道:“公道门杀过许多人,杀人皆有缘由,与杏花园似乎没什么关系,要报仇也不会等到二十年后。”
胡铁花瞪眼,“你难道让我相信这一切根本不相关,根本都是巧合?”
李寻欢苦笑,“目前只能这么看。”
李寻欢道:“石玉邀请楚留香的原因,我也一直想不透,楚留香名气很大,但哪一点能引起对方兴趣?”
胡铁花道:“自然是看上老臭虫的美貌,石玉身边许多小白脸儿,相貌都不差。”
楚留香一口茶差点喷出来,李寻欢居然认同,点头道:“极有可能。”
胡铁花道:“老臭虫第一次见面便约人家决斗,谁知道有没有企图,是不是动心。”
李寻欢道:“值得斟酌。”
楚留香苦笑,举手投降,“说正事。”
李寻欢摊手,“你觉得呢?”
楚留香摇头,“目前还不知道,总有办法。”
宋清苦笑,“这已经是第三个疑问,并且没有答案。”
胡铁花眼睛一亮,道:“第四个却已经有了。”不待别人开口,他抢着道:“洛良臣与洛良家的事,还有明非明岚以及林小姐的事,已经有了答案。”
他灌下一碗酒,“听石玉的意思,洛良臣显然不是第一次向她挑战,原因是洛良家,虽有些匪夷所思,做哥哥的竟然会对弟弟抱有那种……”他有些迷茫,问道,“会不会是我们会错意?”
李寻欢淡淡道:“有什么关系?洛良臣认为洛良家与石玉亲近便是大逆不道脱离家族,也便是放弃了与洛良臣的兄弟情分,故而对石玉恨之入骨想杀了她,便是兄弟情谊,这般作法也说的通。以洛良臣这次手段来看,他以往必然也使过一些手段,故而洛良家反而认为他的哥哥变了。”顿了顿,皱眉,没有说下去。
胡铁花看他一眼,继续,“洛良臣的手段太卑鄙,他与明岚相好可能是为了接近石玉以获取机会,明岚心生叛逆,与她感情很好的明非自然知道,所以明非约了老臭虫见面,明岚便惧怕事情败露而杀了好姐妹,看明非那样子,显然是不想让她说出一个字来……”他用力拍向桌子,怒道,“竟然对亲姐妹使出这样的手段,便是再情有可原也不值得原谅。洛良臣竟然想出利用女子来达到目的,更是丢尽男儿脸面。”
李寻欢叹了口气,“石玉行事一向残忍凌厉,明岚跟着她许久,自然耳濡目染。”
胡铁花恨道:“那还不如直接杀了人的好,那样生不如死的痛苦……”
李寻欢道:“若我没有猜错,明岚倒未必想杀她,只是要她不开口罢了,明非或许是趁机逃出,一路来此极远的路程,若非失血过多,说不得还有救。”
胡铁花瞪眼,顿了会,继续道:“如果洛良臣当真对洛良家抱有他样感情,那么他故意接近林小姐,或许是为了破坏林小姐与洛良家的婚事,但他又给人家治病又卿卿我我的,除了能毁了林小姐名节,又能对洛良家有什么实质性伤害?如果要破坏婚事,其实有很多方法的……”
李寻欢的脸色瞬间苍白,喃喃道:“宋思齐……”
原来是一个圈套。
不错,破坏婚事的方法有许多种,却如何能比这一种更伤人?得知真相,洛良家或许会有心弥补他哥哥的过错,林老爷却断然要毁去这门亲事,若是石玉不愿,以她性子……李寻欢心下一沉,却觉手心一暖。
楚留香握住他的手,沉声道:“石玉说过她会上林府解释,必然要隆重而往,没有深夜前去的道理。”
李寻欢心中一暖,手指用力,回握了,没有说话。
宋清恨恨道:“齐儿竟然与那等败类勾结么?若然如此,我第一个不放过他。”
楚留香道:“宋小公子纯善质朴,又爱慕林小姐,想是被一时诱导蒙蔽,宋捕头不必苛责。”
宋清表情依旧严肃,“我回去便问他清楚。”话虽如此,他是松了口气,侄儿是他的,他难道还不明白其个性如何?刚才痛骂不过场面。
胡铁花道:“洛良臣行事卑鄙,杜老爷子与杨大侠或许也是毙命他手,以嫁祸公道门,他与杜老爷子没有过节,这也可以解释杜老爷子没有防范的缘故了。他一个人自然力量不够,所以只好利用老杏头的鬼怪论来实施阴谋,一晚上杀一个……”
李寻欢沉默一会,摇头,“杏老的说法由来已久,并非因为洛良臣到这里才有。”
胡铁花仰天一叹,“其实我们还是什么都没有看出来。”
确实,问题不少,没有一个结论。
胡铁花丧气,“我本发誓要把流传谣言之人亲手揪出好好教训,却没想竟是洛良臣,与他所为之事相比,这事根本不值一提。”
名誉什么的,在生命面前多么渺小。
宋清道:“姑且不管暗处的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抑或是谁装神弄鬼,依据其多年习惯,今晚估计不会再动手,各位可以安心休息,明天……谁知道明天还会发生什么变故。”他站起身来,“杨大侠尸首我带回,我只希望不会再出状况。”
谁不希望呢?
李寻欢看向楚留香,楚留香道:“诚如宋捕头所言,今晚各回房间休息就是,我……我会留意。”
李寻欢不赞同,“不必,你身体本来便没有大好,该好好休息,我来便可。”
楚留香皱眉,“你昨晚便盯了一夜不曾休息,我已无大碍。”
胡铁花赶了人进房,“老臭虫莫忘了你的决斗,小李兄也不要逞强,我来我来,一直筋骨未动,我倒想见识见识妖魔鬼怪功力如何。”
其实这也是无奈之举,若暗处凶手如此便可抓获,也不会悬疑多年未决,不过求个心理安慰。
路过韩清途房间,李寻欢脚步一顿,此时房门紧闭,尚有灯光。
李寻欢敲了门,敲门三遍无人应,李寻欢脸色凝重起来。
看向楚留香,掌心合力用力一劈,房门单薄,一应而开,却不见人影。
油灯正亮,桌子上有半杯残茶,床铺未动,没有打斗或者挣扎痕迹,没有人。
窗户却是开着。
李寻欢毫不犹豫的扑了过去,却没有跳下去,他忽然听到一声冷笑。
声音不大,嘲讽意味极浓,“你这人可真与众不同,是太好心还是痴傻,对我这种人还要花这种心思?洛良臣难道没有与你说明白?”
洛良臣来不及说,也或许本不想说,李寻欢皱眉,看着立于数丈外的暗影,“韩兄意欲他往?”
韩清途淡淡道:“我已经没有留在这里的必要,等在这里,不过是要告诉你一句话。”
李寻欢道:“什么话?”
韩清途道:“洛良臣固然许多图谋,却不曾杀过人,这里死的人与他毫无干系,石玉也根本不屑来动他们,屠尽他们全家却独独留下他们,必有用处,你们不要找错了方向。”
李寻欢沉默一会,道:“这是谢楚留香救命之恩?”
韩清途冷笑一声,“这是对你心地良善的回报。”他跃下树去,道,“楚留香的救命之恩,我自会报答。”他转身离去,似乎是当真等着李寻欢说这一句话。
李寻欢喃喃道:“心地良善么?”不由苦笑一声。
回转房间,确实累得慌,却如何睡得着?
抛却外衫,楚留香拥了李寻欢入床,把头埋入李寻欢发中,良久,喟叹一声,“安静温存似乎是上辈子的事。”
其实倒也未曾太久,只是事情接二连三的来,手忙脚乱之余毫无所获,便十分气馁了。
李寻欢在他怀中安静沉默许久,忽然转过身来,问了个又傻又呆的问题,“你说,我可当真算个好人么?”
楚留香被问的有些傻眼,不由叹笑,“你是李寻欢么,怎么问这种话?”
李寻欢眼中闪过痛苦,“若我不曾追踪到林府,林老爷不曾捉到什么人,这个悲剧或许可以避免,我只是……”他没有说下去。
楚留香却明白,“如果这么说,我若是不曾答应石玉的约会,或许杜老爷子与杨大侠都不会死,如果昨日我等候明非片刻,或许她也不会死,这种事情如何能假设?便是没有你我,事情照样会发生,不过换一种方式罢了。”
话虽如此,他却也忍不住黯然,心情本就低落烦躁,此时更加难耐。
像他们这种人,还有什么看不明白的?只能说他们都不是圣人,距离跳脱红尘还有一大段距离。
李寻欢沉默一会,苦笑,“抱歉。”他或许不该提这个话题。
楚留香笑起来,“跟我道什么歉呐?你能对我说出心中所想我已经高兴的很……”他盯紧李寻欢眼眸,叹息道:“李郎,不要让我时刻觉得你要离我而去。”
李寻欢一怔,眼中闪过复杂伤痛,仓促笑道:“怎么这么说?”
楚留香道:“我对你完全不了解,也不可能完全拥有你,你对我来说,就像……”
李寻欢打断他,“我以为我们已经达成共识。”
楚留香一愣。
李寻欢道:“我不属于这里。”
楚留香沉默一会,苦笑道:“你是在提醒我不要对你用情么?你对我是如此大的诱惑,每一次见到你都感觉对你更喜欢一分,又让我如何……控制?”
李寻欢偏开了视线,“我以为楚香帅是自制力极强的人。”
楚留香道:“我也一直以为我是,但遇到你之后我忽然对这一点发生动摇,我觉得控制不住自己。”
李寻欢皱眉,眼睫一颤,“你的意思是我该马上离开?”
楚留香脸色也有些难看了,“你是觉得我在逼你?”
李寻欢道:“难道不是?”
楚留香翻过身来,沉默一会,又翻身压住他,低吼道:“你明明明白我的意思。”
李寻欢叹息一声,“你现在情绪不好,我们不该这时候讨论这个问题。”
楚留香固执道:“你是在逃避我还是逃避你自己,你根本就没有放开。”
李寻欢冷笑一声,无端怒了,“我该如何放开?把我的过去全部翻开来让你观赏,还是像女人一样脱光了乖乖在你身下承欢?”
楚留香脸色变了,神色有些受伤,“你这样理解我么?”
话一出口李寻欢便后悔,此时莫说楚留香心情不好,他情绪也是低沉的厉害,此时他能把楚留香当作依靠来说一些本不会说的话已经是极限,楚留香却得寸进尺逼迫他,但如此轻易便被挑出负面情绪,他也可以自省了。
李寻欢叹息,“抱歉,我只是……”只是心情不好,只是感情太突然,只是过去太沉重,只是……感情还没有深到那步程度……只是这又怎么说?也只能浅显带过,“我只是心情不好,不该这般说话,我明白你的意思。”
楚留香沉默一会,翻身躺平,苦笑道:“这可真有意思,我从来没有想过我们也可以吵架。”
两人脾气都好的像铁打钢铸,定力都十分惊人,但感情这种事,若能由定力来控制,也便是未曾真正动情,或者动情不深了。
李寻欢叹息一声,“楚留香,或许我当初的冲动完全是个错误,你不该接近我,我也该远远避开才是。”
楚留香瞪他,“我从不后悔,绝不。”
李寻欢叹笑,“你呀……”他翻身压上楚留香,吻上他的唇,柔声道:“这或许当真是个错误,我却也不曾后悔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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