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做下决定，两人也不再作停留。
楚留香二人走后不久，三位姑娘带着人马与二十万两白银接济柳州城。
太子盛情接待。
不久后，柳州城来了清风刀客的飞鸽传书。
“李、王二位知府一口咬死自己并不知情，如今上头仍在力保，瓦剌一行必定杀机四伏，两位千万小心。”
两人看完，杜修宴又从另一只鸽子脚上拿下明显与一般竹简不同的密简。
这是宋甜儿的设计，打开的时候只要角度稍有不对，里面的毒液机关便会启动，毁坏信件的同时还能让人喝一壶，以保证信件的绝对机密。
里面是宋甜儿的信。
杜修宴读完，将密简递给正端了盏茶轻抿的白衣公子：“姬大哥到了。”
白衣公子闻言颔首：“嗯，算日子也是时候了，老姬还不算慢。”
姬冰雁到了，对柳州城那边他们就能稍微放心些。
只是胡铁花依旧没有消息。
杜修宴他们前往瓦剌的这一路并不太平。
他们走得高调。
本来，易容会让他们这一段路顺利很多。但吸引大多数目光，柳州的三位姑娘才能更安全。
“快近边境了吧。”白衣公子抿了口茶，唇边始终含着淡淡的笑意。
杜修宴看了眼四周一成不变的绿，应声：“是啊。”
杜修宴从怀中掏出火折举到身前，在绿意的映衬下将字条点燃，仿佛在刻意烧给谁看。
字条燃烧殆尽的最后一刻，他扬了扬眉，冲茶棚周围朗声道：“几位跟了这么久，当真不打算出来一叙？”
一片静寂。
唯有风吹动树叶的沙沙声，以及偶几声鸟鸣。
好吧，从对方没有阻拦这两只飞鸽传书就可以看出，他们此刻并不是很想被杜修宴发现。
白衣公子摇着扇冲他浅笑。
杜修宴有些尴尬，学着对方的小习惯摸了摸鼻子，轻咳一声。他本来不太想动手的，但对方实在不出来，不得已，他只好从腰间掏出了几抹银色，手指翻飞间，银光向林中飞去。
眼见着银光飞来，不知是谁带头喊了句：“万里寒光！”
几人这才不得不离开藏身之地。
万幸杜修宴只不过想逼出他们，不欲伤人，下手留了几分，才让他们得以从“万里寒光”下全身而退。
杜修宴审视的目光一一从此刻将茶棚团团围住的蒙面黑衣人身上扫过，积雪在手中转了个好看的弧度。
嗯……似乎少了几个，去通风报信了吗？
离开柳州城未久，这已经是他们遇到的第四波杀手。
算起来，剩下的七万两赈灾银应该不足以惊动这么多势力。所以，只能是有人用了更多的钱来买他们的命，阻止他们继续追查下去。
反过来说，这些杀手追得越紧，也代表他们离背后的真相越近。
杜修宴看了眼一旁的白衣公子。
白衣公子察觉到他的视线，合扇冲他颔首：“去吧。”
于是黑衣人们就这么眼睁睁看着那个青衣少年眨眼间消失在了茶棚，不由冷汗直冒：他们连对方去了哪个方向都没看清！
由此可见，这两人要甩开他们轻而易举。
——楚留香是故意被他们跟踪的！
隐隐绰绰的竹林，一瞬间都是兵刃交接的响声。
“楚某倒是有些好奇了，这背后究竟是什么人——竟惹得几位如此兴师动众。”
楚留香略一点地，轻飘飘地避开了直向他刺来的三把剑，像一阵风。
“少废话！”对方却明显不想多谈，“受死吧！”
楚留香叹了口气：“那楚某只能换一种方式跟你们聊了。”
话是这么说，楚留香的动作依旧不疾不徐，大多时候都在避让，偶尔一出手，便是直取脉门。那人甚至连他的动作都没看清，就感觉浑身一麻，没了力气。
楚留香的点穴功夫世间少有敌手。
在所有黑衣人都丧失行动能力后，楚留香听到了远处传来几声短促箫音。
短羽、长商、长商。
——是杜修宴发来的讯息。
楚留香微扬了扬唇角，看来那边也结束了。
想着，他蹲下身揭开了杀手用来蒙面的黑巾，与杀手愤愤的目光对视，露出他一贯的温和笑意：“阁下如今可愿与楚某好好谈谈了？”
只可惜这礼貌的笑意落在杀手眼里就是在嘲笑他的不自量力。
杀手眼中怒意更甚，也不回答：“还不动手？”
果然，要从他们这问出什么不太现实。
楚留香无奈：“几位应该知道，楚某从不杀人。”
“……”杀手难得沉默了会。
楚留香不杀人的传闻他当然听说过，但从未放在心上。江湖诡谲，有哪个人敢说自己双手不沾一点血腥？
但楚留香，好像的确是个异类。
楚留香见人冷静下来，继续道：“几位姑娘与竹林那头应该不属于一方势力，”他侧了侧头，仿佛在与人聊家常般悠然，“不知峨眉是何目的？”
杀手闻言，瞬间瞪大了眼：“你，你知道……？”
楚留香不说话，只微笑。
这拙劣的易容技术，怎么可能骗得过楚留香？楚留香身边好歹有个易容术以臻化境的苏蓉蓉。再加上虽然已经极力掩饰，但仍旧让楚留香窥见一斑的峨眉剑法。
如果这还不足够，那么揭开易容术后对方真实的样子……自谦地将，楚留香记性不错，在前些年拜访峨眉掌门时，有幸在峨眉弟子中见过这张脸。
——可按照峨眉那位冷面掌门的性子，不应该会掺和进这种事里。
那女子翻了个白眼，不知是不是在心里骂谁，良久，她冷笑了一声：“楚留香，你最好是杀了我。”
楚留香当然不会杀了她。
“你不杀我，我迟早也要杀你。”女子道。
楚留香淡淡：“你杀不了我。”
别人说这样的话似乎显得太过狂妄，但这话从楚留香口中说出来，仿佛“就是”事实。甚至连说要杀他的本人，此刻也觉得他这话没毛病。
“姑娘，回去告诉你背后的人，放弃吧。”
楚留香深深看着她，像是洞悉了一切。
“你会后悔的。”那女子一愣，甚至怀疑楚留香什么都知道了，有种难言的恐惧翻腾上来：“楚留香，我一定会杀了你。”
楚留香依旧含笑：“楚某从不后悔。”
……
楚留香没强留峨眉众人。
她们离开时，他在对方身上留下了隐蔽的记号。旁人也许看不出来，但峨眉掌门想必是能看懂的，他与对方交情不错，若无异常，对方应该会给他来信。
峨眉的恶意来得莫名其妙，但楚留香替别人背锅背得多了，一时难以保证是不是又有谁以他的名义做了什么。
哦，还有华山。
峨眉，华山。
已经有两个江湖门派参与进来，华山目的暂且不明，但峨眉应该不是为赈灾银一事而来。
楚留香隐约有了猜测。
杜修宴回来时茶棚里只剩楚留香。
白衣翩然，像遗世的山雪。
杜修宴脚步一顿，反应过来时才发觉刚才他竟盯着楚留香出了神。
对方似乎在思索什么，微微垂着头，阳光便这么恰好地抚着他半边脸，氤出暖黄的光晕，四周山色皆沦为他的陪衬。
此意在人间。
心脏不受控制地张开缩紧。
他想到了第二次轮回的初见，楚留香踏风而来：“少侠怎一人在此？”
一眼惊鸿，一瞬浮生，从此积在心头，辗转反侧，寤寐思服，再不能忘。
察觉到他的到来，楚留香垂下的目光落到他身上，像泄了一角月光。见他愣着不动，询问：“阿宴？”
（阿宴，我心悦你）
天呐！
杜修宴漫长的反射弧终于后知后觉，那是楚留香的告白哎！
嗯，是的，船上他根本没反应过来，但身体却很诚实。
“楚大哥，我回来了。”
杜修宴这才回神，讪讪摸了摸鼻子，为自己不合时宜的分心。接着把从对方身上搜到的令牌交给楚留香，道：“他们跟中原一点红同属一个组织。”
可惜那波人见他追过来就咬破了一早藏在牙齿里的毒药，没留一个活口。
楚留香摩挲着手中令牌。
中原一点红那个神秘的杀手组织，之前在与画眉鸟打交道时他们也有过短暂交锋，是个不小的麻烦。
再加上峨眉华山。
杜修宴升腾起不怎么好的预感。
楚留香含笑看向杜修宴：“阿宴可是有什么想法？”
“如果不想让我们查清真相，”杜修宴顿了顿，接着道，“散布消息说我们投靠了朝廷要对几大门派不利，激起我们与几大门派间的矛盾就挺不错的。这样除了他们，几大门派亦会自发前来阻止我们。”
“不愧是阿宴。”楚留香笑着夸道，像把杜修宴当小孩哄，“我也觉得他们多半去几大门派离间了，但不自谦地说，我与几位掌门关系还没坏到那种地步，他们发难定还有别的原因。”
“……嗯。”
杜修宴莫名觉得脸有些发烫。之前，之前明明不觉得的？怎么现在无论楚留香说什么他都觉得暧昧？不，应该说，无论楚留香做什么他都觉得心动。
“看来我们得加快脚程了。”楚留香说着，转头看了眼杜修宴，却发现人小孩正在发愣，也不知是不是太热，脸上浮着层薄红，“阿宴？”
“嗯？”
杜修宴一个激灵，手里的玉箫叮叮咚咚撞到了腰上的玉佩：“什么？”
楚留香忍俊不禁，不由起了调戏的心思，用折扇敲了下杜修宴的脑袋：“想什么呢，这么专注？”
杜修宴没有动，漂亮的、桂花蜜一样的眼睛始终注视着楚留香。
“在想。”
杜修宴弯起了眉眼：“楚大哥，从瓦剌回来后去趟洞庭湖吧。”
他道：“我们一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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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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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杀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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