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字胡男精明的小眼睛转了转，开口道：“大当家，现在世道已经乱了，听流民说，北边的山匪杀了官都没人管的了，我们何不效仿？”
刀疤男立刻心动起来，他可是县令左拥右抱，搂了不少钱的。
“可二当家三当家他们也跟那狗官有联系，我们杀了狗官，万一他们闹怎么办。”
八字胡男看着这残破的药铺，瞬间计上心来，“大当家的，就说这狗官残害义士，我们气不过，为义士报仇才杀了狗官。那城外的流民可都是证人，只要二当家三当家不怕疫病。”
“不错，不错。”刀疤脸重重拍了两下八字胡男的肩膀，“老子若当了王，你就是老子坐下第一谋士。”
“大当家谬赞了，”八字胡男得意地笑了笑，摸了摸胡子，“现在，就差一把火。”
当夜，回春堂前后院被烧了个干净，这火光照亮了几条街，燃烧的声音惊醒了许多人，可没有人敢出门一探究竟。
可与这火光相伴的，是县衙后院的厮杀声，鲜红的血浸透了那光滑发亮的地砖。
天亮了，一夜未睡的县丞哆哆嗦嗦地跑出住宅，望见旁边县令住宅门口流出的褐色血液，尖叫着跑了出去，不敢再想什么当县令的事，他只想远远逃开。
川平县的百姓知道县令惨死，都暗暗露出了解恨的神色，可当他们路过回春堂药铺时，却都红着眼低着头匆匆走过，不敢多看一眼。
出了地道后，江辞带着柳明蹲守在城门边，在开门后的第一时间，趁着朦胧天色出了城。
他悄悄找到了那个老丈，将之说服后，那些流民一点点地消失在城外，却无人在意。
......
川平县不远的一个荒村里，流民们井然有序地生活了起来，一连两三日，因着不曾间断的汤药，除了看着瘦弱，倒是没有多少染病的样子。他们很感谢江先生，一拨人时不时担忧地看向西边山坡的方向，怕江先生一人过去遇到什么歹人，又不敢上前打扰。
另一面低矮的半山坡上，江辞跟着换回本来面貌的沈轻鸿走到一处阴凉的树下，神色不大好。
“你说什么？”江辞掐了掐眉心，撑着不甚粗壮的树干，难以置信地重复道，“三位大夫被禁军给带走了！”
沈轻鸿抿唇，眼中带些懊恼，“是太子病危，县令提前派人骑马去邀功，才使得四公主派禁军来接。”
“我的人没来的及将送人小队劫下来，所以，我让一个属下易容成我的模样呆在队里，这样，我才能有时间研制出真正的治愈良药。”
江辞看着沈轻鸿黯然的姿态，心间一揪，没多想，就上前拍了一下沈轻鸿的脑门，故作轻快道：“你不是说三天可以研制出药方吗，既然已经这样了，我们还是快些行动吧。只要在他们进皇宫前带着药方回去就好了。”
沈轻鸿眼神挣扎，手握紧，“可那需要大量灵泉水辅助，单是药方达不到效果，只能算是‘伪方’。”
“那有什么关系，我陪你回去。”江辞拂开脸色吹乱的一缕鬓发，轻声道。
沈轻鸿深深地看着江辞，嘴唇微动，最后却什么也没说出来，他不想让江辞回去。可他知道江辞不会放弃那三个大夫。
“好。”一声似叹息的应答轻轻地消散在空中。
“那你再易容回药铺沈大夫的模样。”江辞冷静地看着沈轻鸿，手托着下巴，笃定地问道，“这些流民治好后大多也无处可去，你可以收留他们吗？练兵种地都好，总归有个去处。”
沈轻鸿的手指反射性地颤动一下，若站在面前的是他的敌人，怕是立刻身首异处了。
他垂下眸，掩盖住眼里的幽深，叹息道：“可以。”
夕阳的光辉洒在两人身上，将那影子扯得歪歪斜斜，却奇异地纠缠在一起，仿佛他们从未分开一般。
“江先生！沈大夫！”看着回来的两人，一个有些跛脚的青年男子激动地跑过来，“原来是沈大夫回来了，我们还担心的不行，怕江先生遇到歹人了。”
“李二，谢谢，”江辞笑了笑，拍拍李二的肩膀，“也替我谢谢大家了，正好沈大夫回来了，明日大家都来一下，看看身体咋样了。”
“江先生就是太客气了，我们谢您才对。”李二连连摆手，羞赫不已，“您说的话，我一定通知到，放心，到时候一个都少不了，我绝对让他们老老实实地早早等候在院子外。”
“哎？不用一起...”看着急匆匆又跑走的李二，江辞无奈地笑了笑，“算了，既然大家着急，多站一会总比干熬着好。”
他转过头，轻轻笑了笑，“轻鸿，麻烦你了。”
翌日，江辞的院里院外挤满了人，江辞带着柳明好一通梳理，才让那些人乖乖排起了队。
好在沈轻鸿望闻问切极其精准，把脉也快，午时就着白馍吃了几口饭后，又开始了，终于在日落之前将三百多流民看完。
江辞甩了甩毛笔，墨水用干了，旁边已经摞起了两堆写满姓名病情的宣纸。
“轻鸿，有很多症状轻的病人已经痊愈了。”江辞惊喜地拿起薄一些的那堆纸，在沈轻鸿眼前晃了晃，“看，已经是三分之一了。”
“你给他们用了很多灵泉水！”沈辞笃定地说道。
“是的，我提前在水井里也加了很多灵泉水进去。”江辞得意地笑了笑，“反正他们只以为井水甘甜。”
“如此，我可以更快研究出药方。”沈轻鸿拿出旧的药方，凝神想了片刻，提笔换了两味药材写在一旁，“现在，只能先试试看了。”
“快的话，后天我们就可以去盛京了。”
江辞兴奋地抽出药方，跑到院子外，喊道：“柳明，快，我们去库房里找出这味药熬来试试。”
一天后，所有流民喜极而泣，抱头痛哭，他们终于好了，终于不会变成骷髅鬼的模样难看地死去了。
在这所有人欢庆的时刻，江辞带着柳明和沈轻鸿一起悄悄地离开了。
“走吧，”沈轻鸿拉住江辞的手，认真地说道，“稍后我的属下会易容成我们的模样安置好他们的。”
江辞这才如梦初醒一般，叹息了一声，笑道：“我只是为他们感到高兴，走吧。”
他只是想到这一世的母亲，那个温婉疯癫的女子，流尽所有鲜血也要赶他走，赶他离开那个吃人的地方。这些人能和家人一起活着拥抱未来，真是太好了。
沈轻鸿看出江辞没有说出真话，可他眨眨眼，什么也没有问，只是握紧了江辞的手，轻声道：“走吧！”
柳明不解地看着两人，保持着缄默，沈公子总是能让他家公子心情好起来，真是太好了。
......
天空上是一片乌压压的云，隐有雷声作响。东宫里，绣着金龙的床榻上，躺着一根面色惨白呼吸微弱的瘦弱男子，细细看去，面容尚且稚嫩。
“四公主殿下，太子气息越发微弱了，”一个白胡子御医收回手，摇了摇头，“若实在不行，还是让那几个乡野大夫来看看吧。”
殷芷容为难地蹙眉，冷冷道：“可是，听说川平县的县令被匪徒杀害了，怎知他举荐的大夫有没有问题？”
想到前几日突然收到的信，她皱了皱眉，若不是派人去核查属实，她也不会一直晾着那四位大夫。
“可是，已经没有其他办法了。”老御医摇了摇头，“因为陛下杀全族的命令，根本无人愿意自荐，这样拖下去，太子怕是....哎！”
“而且，听闻二皇子也染上了疫病，他为此大发雷霆杀了厨娘全家，还上奏了折子忏悔示弱，怕是陛下真的会心软放他出来啊。”
“怎么会...”殷芷容话说道一半，想到她兄长那当年盛宠一时的母妃，又不确定了起来，只得咬咬牙道，“那明日清晨便宣那四位乡野大夫来看看吧。”
“不过，公主还请早做打算才是。”老御医抚了抚胡须，念及当年四公主母妃的恩德和音容笑貌，嗓音沙哑，“陛下吃多了丹药，后期被关起来又惊怒交加，身体亏损严重，怕是没有两年可活了。”
“轰隆！”积蓄了许久的闷雷终于响了起来，眨眼间整个盛京便下起了磅礴大雨，一切都在雨幕中看不分明。
殷芷容看着床榻上奄奄一息的六弟，闭上眼睛，沉声道：“我知道，实在不行，我就扶持小五上位，总不会让二哥他当皇帝的，二哥他太心狠。”
......
“小六快死了，”老皇帝在蒲团上打着坐，眼睛半阖着，“那过几天把小二放出来好了，总不能让我这江山后继无人。”
一旁的大太监听着窗外的雨声，将一个青色的披风披在了老皇帝身上，跪坐在一旁，放轻声音道：“陛下，您不是还有三位皇子吗？何必说这种丧气话。”
“呵呵！”老皇帝笑了笑，声音苍老沙哑，“除了我那死去的大儿子和勉强能看的小六，还有哪个有能力，都是吃草的羊，迟早要被那些大臣世家生吞活剥。”
“那...”大太监犹豫地说道，“四公主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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