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的天色不好,但从木条的缝隙向上看,轻飘飘的白云也没有黑着脸要大哭一场的迹象。淡红色的果壳茶盛在青黑的玻璃杯里,像恐怖电影的片场。
我的手还虚虚地拱卫杯壁,眼睛也一眨不眨地盯着水面,心却早随着腾云驾雾的水汽飞走了。
罗宾结束对这家“咖啡馆”的视察,从横梁轻巧地跃下,正好落在对面的木头板凳上,翘了一脚的木头腿“吱嘎”惨叫一声,惊得我回神。
不知道为什么,总之,罗宾现在就像信号不好的电话,和生者的世界的连接总是时隐时现。我被二楼阳台的动静吓到好几回,好几个白天捂着心口倒回软绵绵的床铺上。幸好骑士这段时间又忙起来,没有机会向这个突如其来的住户讨要房租。
侧着头,我听罗宾小声分享他的见闻:“竟然是咖啡豆的果皮和果肉晒干后制成的饮料。”
他的眼睛亮晶晶的,乌鸦巢穴里闪烁的漂亮石头也比不上,甚至比工业时代一日比一日明亮的人工制造的灯泡还要闪耀。黄色披风像小鸟的绒毛翅膀,落座的时候欢快地扑了扑,翅尖垂落在地面上。
我看着年少的丈夫的面容,像所有爱炫耀的大人一样显摆自己的知识储备:“红色咖啡豆是当地出口创汇的重要产品,近年开发出果壳茶作为新收益项目,在哥谭也有售卖。”
话音一落,我看着罗宾稚嫩的脸颊,难免伤心起来——这些天,我一直避免与他谈论起他的死亡,甚至于任何沉重的话题。
尽管罗宾在出现的那个夜晚,就向我承诺了保护的责任,完全表现出作为英雄的担当。我本应该将情报向他袒露,全心全意的信任他。
但是,关于前者,说到底,我没有经历过杰森作为罗宾意气风发的时候。死亡残酷地埋葬了他,我触碰到的只是修缮后的墓碑,哭泣的天使张开翅膀守护着他的过去,一切死而复生的传闻都是我从只言片语中捕获的。
至于后者……我该怎么和他说呢?我的丈夫、长大后的你走向了一条现在的你恐怕并不支持的道路?千奇百怪的杰森·陶德的灵魂在我丈夫的身体里流窜,伪装成他和我共同生活?最荒诞不经的戏剧也没有这样怪诞的情节!
罗宾没有注意到我陡然低落的心情。现在是上午十点,这个路边的简陋咖啡馆被我们两个无业游民侵占了。老板上完茶就跑去隔壁的干洗店和老板娘谈天说地,粗犷的笑声裹挟着爽朗又干脆的女声透过偷工减料的墙壁传到我们的耳朵里。
太阳从云层里探出半张脸,珀涅罗珀对着阿波罗眨眨眼睛,明晃晃的银光就吸引过来小鸟的视线。未成年人强装镇定地抬了抬头,飞快地掠过躺在我锁骨上的戒指:“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我撑着下巴看向耳根红扑扑的小鸟,将疑虑与惆怅抛之脑后:“唔……英雄救美?一见钟情?”
一听就是打趣,小鸟喙啄了啄杯口,含着水嘟囔:“不想告诉我也没关系。”
口是心非的小鸟。当然,我没说出口,毕竟我也真害怕被愤怒的小鸟在手心啄一口:“真的是很平凡的相遇。”
一个普通的午后,安静、安全的图书馆,一触即退的手指。
危机重重的夜晚,疯狂、危险的哥谭,紧紧相握的双手。
我怀念地和轻盈的小鸟谈起搬运二百磅危险分子回家的辛苦夜晚,几乎又一次沉溺在爱河里。等我终于讲到第二天正襟危坐的红头罩在听到我询问他约会还会不会生效的时候睁大的眼睛,我仍然会情不自禁露出微笑:“他真可爱,不是吗?”
罗宾戴着多米诺面具的脸痛苦而犹豫地皱成一团,他掩饰性地低头猛喝一大口果壳茶:“听起来你很爱他,即便他是个帮派分子。”
哼,年轻的小鬼。我像每一个恋人被质疑后不依不饶辩驳的人一样,不服气地掰着手指和青涩的杰森陈述他的优点:“杰森很细心,我的口味清淡,他会钻研菜谱单独给我做一份午餐——要知道他对汉堡那么情有独钟!更不用说别的家务,打扫清洁、整理收纳、洗衣服、浇花——总之,杰森是最好的丈夫。”
我深沉地叹口气,意犹未尽地放下手,忍不住补充:“婚姻生活,这些细节可是很重要的!”反正红头罩的武器保养也不归我管。不过这就不是罗宾该知道的啦。
“真是……意想不到。”罗宾古怪地看着我,那副别扭、震惊又难以置信的样子实在可爱,没有人会忍住不逗弄他,“你不相信自己长大后会是一位优秀的丈夫吗?”
“哼。”罗宾不驯地扬眉,“我当然会认真对待我的恋人——但是。”这是他头一回在我面前露出锋芒,这样子的罗宾倒真有点像长大后的杰森了,也让我得以觑见丈夫桀骜不驯的青少年时期的幻影,“我没见过‘红头罩’,单看阿卡姆骑士——哈,这个名字——很难想象我长大后会成为一个罪犯,噢,精神病罪犯。”
我吃惊地抬头,罗宾辛辣而冷酷的评价源源不断地灌满我的耳朵:“或许酒鬼赌鬼偶尔也会有人类的情感吧,但是,你们吵架的时候,难道不会担心他把枪口对准你的脑袋吗?”
罗宾是对的。我想起面对第二个“丈夫”的警惕和骑士脚下的血泊。我的本能在恐惧他们。但有些事情是没有办法讲道理的。
“骑士……只是遇到了一些困难。”像是劝说,又像是自我安慰,我又重复了一遍,“他会好起来的。”
*
我去隔壁叫回老板结账,罗宾看了眼我没动过的杯子:“你不喝吗?”
找零的钞票被装回口袋,对面的街道没有一个人对我投来不怀好意的觊觎的视线。
骑士带给他们的恐惧至今没有消散,庇护着我这几天的外出活动。这就是为什么我不能责怪他。
尽管在前日的梦魇里我看见了ACE化工厂里聚集的坦克与民兵,听见广播里骑士冷酷的指令。但是,他上一次开枪是因为我,我不能再因此苛责他什么。
一直到安静的角落,我才低声回应罗宾:“要到午餐时间了。”这当然是托词,最重要的原因——我不愿意在咖啡因的作用下,在失眠的深夜与骑士相见。
说真的,在接连一周只能看见热气腾腾的三餐却逮不着一个蓝色背影的情况下,今天凌晨我下楼接水,在月光下和骑士疲倦又在我看去猛然锐利的蓝眼睛对视时,比起难堪与尴尬,我第一反应震惊到揉了揉眼睛。
这大概取悦了骑士,他似乎是笑了起来。一个愉快的笑容,我几乎以为是我的幻觉了,但他就只是走近接过我一饮而尽的水杯,转而抱着头盔走向厨房:“晚安,夫人。”
……平和得不可思议。
让我在用过蓝色精灵留下来的早饭后连忙带着罗宾逃跑,生怕撞见特别款阿卡姆骑士。
集市的喧嚣逐渐远离我,阿波罗的神车行至头顶,烤得皮肤火辣辣地疼。
让我想起那天下午,阳光透过窗帘的缝隙点燃我垂落在沙发边缘的手臂,意乱情迷的火焰烧毁我的理智,让我捧起骑士的脸,用舌尖丈量他的脸颊上每一寸斑驳不平的疤痕。
我的手臂环抱住他**的身体,褪色的伤痕像眼睛里的沙砾一样刺激着我的泪腺,我咬着牙偏过头,失神的眼睛正好映出骑士的脸,他的眼泪在喘息中滴进我的瞳孔。
眼泪如同来势汹汹的洪水冲垮我们的心理防线,塌陷的堤坝拦不住汹涌的波涛,我们一同沉没在绝望的深渊。
……所以我很难对他的暴行表现出厌恶与反感,在梦中对伤痕累累的小鸟徒劳地伸出手后;在品尝过他咸涩与痛苦的泪水后。
但我也不能不怨恨他,因为他令我和杰森分隔两地。
亲密关系大概总是远香近臭。被骑士劫持离开前,我还在和杰森冷战。那时候我多生气呀,愤愤不平地把红头罩的小玩具随机藏在家里的任何角落,看见任何红色元素的东西都要骂一句讨厌的杰森陶德:讨厌他的控制欲,讨厌随时可能响起的电话铃声,讨厌身后时隐时现的红色卫衣;连欲言又止在我们的阳台停歇的大大小小的飞行生物都被我迁怒了,还在心里暗暗发誓一定不要主动和他讲话呢!
现在呢?
看见罗宾我想到他,想念他意气风发的笑容,想念他坚定的意志,想念他亮晶晶的蓝眼睛;看见骑士我也想到他,想念他受伤后的喘息,想念他深夜里的眼泪,想念他在恐惧毒气下涣散的眼神和几乎要捏碎骨头的拥抱。
就连现在,我的目光定格在重重叠叠的楼房的巷道里,在罗宾关切地伸出手又警惕地收回,在高大的影子遮蔽住正午的烈日后被一只宽大的手握住整个手掌后,我甚至顾不得紧张与惊慌,只是怅然若失的回神,喃喃自语,像是回应也像是劝慰:“什么也没有……我只是看错了。”
*假期最后一天更新!发现写着写着写忘了,上一章把埃塞俄比亚和塞尔维亚搞混了,货币和习俗出了点bug(让我们无视这点吧!)
*我的大纲明明安排了我在第10章完结的(捶地)这只是个短篇合集,它已经名不副实了!但我又不会写文案,不好单开一本专门塞这篇文qaq希望13章内能够收尾(向蝙蝠祈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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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3章 被冒充的丈夫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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