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来晚了。
红头罩徒劳地伸出手，试图挽留你被卷入漩涡的裙摆。但他的手心最终空无一物，珀涅罗珀泪光闪闪，像你最后看向他的眼睛。
*
蝙蝠侠意识到义警们分身乏术的境况是有人故意为之的时候已经晚了。当那个戴着蓝色光学头盔的男人在缠斗中抓住制服的弱点对准他腹部开了一枪后，他只能眼睁睁看着来历古怪的癫狂男人搂住你的腰消失在蓝白的魔法光束中。
伤口被简单修复，蝙蝠侠抓住赶到后情绪失控的红头罩在他的手臂扎了一针镇定剂，紧随其后的夜翼把人扛回蝙蝠洞。
因此，待红头罩睁开眼睛，已经是妻子失踪的十个小时之后，他连骂一嘴老头子的功夫都没有，跳下床去翻找放在蝙蝠洞的武器。
原本在蝙蝠电脑前操作什么的红罗宾瞬间反应过来，警惕地关闭界面，右手探到身后，缓慢挪到红头罩身边，谨慎地观察他的表情：“你先冷静，杰森。”
“没有比这更冷静的时候了，小红。”杰森给枪装上弹匣，露出的半截手臂青筋暴起，声音沉得像溶洞里被蝙蝠攀附而不堪重负的钟乳石，下一秒就会给水潭凿穿一个洞，“现在就算小丑在我的棺材上讲他的烂笑话我都能告诉他陪葬的撬棍被我埋在了哪个地方。”
虽然不合时宜，但红罗宾真的用了三秒思考红头罩会把为下一次爬出坟墓做准备的撬棍放在什么位置，以及——他真去埋了吗？第四秒他急急地后退半步，长棍拦在胸前挡住敲过来的枪柄。
他深吸一口气，半小时前灌下的汽水和肾上腺素一样抚慰了他的身心：“感谢你的手下留情。”
起码杰森没开枪。提姆苦中作乐地想，将长棍甩下，狠狠敲在杰森的腿弯，在他趔趄的时候跳到身后，试图缴械：连绿麟小短裤壮汉的暴打他都承受过，还有什么是他不能接受的呢？
不如说，在这半个月来红头罩因为婚姻矛盾而愈加暴躁的作风的衬托下，他在妻子被劫持后毫无音信的情况还能克制住扣下扳机的手指，红罗宾诡异地付出了三成信任，相信他自称“没有比这更冷静”的状态——当然，在被手刀劈晕的前一秒，他咬牙切齿地降低了红头罩百分之七十的信誉值。
*
妻子失踪的第十一个小时。
红头罩在查阅完蝙蝠电脑上目前已有的全部资料后第一时间回到你们的家。
多萝西昨天早上才被你喂了一肚子的水，叶片反着油亮的绿光，门扉扇动而来的风摇晃着她的枝叶，有一片枯萎的黄叶悬停在藤蔓上，摇摇欲坠的姿态。让他想起了看见你的最后一眼——飘忽不定的裙摆缠绕在泛蓝的盔甲上，骑士肩膀上的手指泛着青白的颜色，你对他张了张嘴，破碎的音节淹没在爆发的光束之中。
宫殿被无耻的求婚者侵占，珀涅罗珀在等待杳无音信的奥德修斯的无望岁月里，是什么心情呢？
周旋在同为杰森·陶德的邪恶追求者中的你，在同一个体温的拥抱与亲吻中，又怀揣着什么样的心情呢？
杰森跨过被打翻的果盘，红色的西柚散落在地板上。
你喜欢吃水果，又嫌果皮的汁水黏糊糊的粘在手指上，总要他给你剥好了再切成小块垒在漂亮的彩釉瓷盘上，最后插上银白的小叉子送到你手边。
麻烦的家伙，糟糕透顶的生活习惯，红头罩每次被拉出来的抽屉挡道的时候，都会想：爱真是比三宫魔还要可怕的力量。但他能怎么办呢？还不是叹着气蹲下来把杂乱无章的东西摆得整整齐齐，确保猛扑在背上的公主殿下不会摔倒。
杰森能说出一大堆你的缺点。
小气。总要到截止日期才匆匆忙忙地准备演讲材料，强行征用红头罩藏在警察局广场下防空洞里的行动基地的电脑做PPT，租金甚至吝啬的只有一个敷衍而潦草的脸颊吻。
用完就扔。遇到蒙尘的古董宝贝，只要他不主动，一连三个月都别想在你的眼睛里看见红头罩的影子，再看不出之前又撒娇又哀求地拜托他让出电脑前的位置的模样。
最坏的一点，不全心全意地爱他。
杰森站在床前，月桂在日光下黯淡的伫在床头柜上。他抽出第一层抽屉，拿起你们曾约定过互相交换的日记本。
他的日记停留在你们的过去，回来没多久又闹了别扭，本该举行的家庭分享会议自然延期。
指腹轻轻划过你的字迹，像卡戎的渡舟淌过不安与惶恐的河流，杰森独自咀嚼你的困惑，痛苦和懊悔像滑坡的落石砸碎他的躯体，碾烂他的心脏。
他将日记本原样放回抽屉，锁好门窗，在你失踪的第十三小时，跨上改装过的机车向阿卡姆飞驰。
*
妻子失踪的第十五个小时。
昨夜的混乱始于小丑的牢房惊起的警报，蝙蝠们先后飞往现场，断气的小丑像一个开关、一簇火苗，用毫无预兆的死亡点燃阿卡姆的疯狂。
红头罩走在地下室的楼梯上，潮湿的霉味刺激着嗅觉。蝙蝠侠拿着笔记本去寻求黑暗正义联盟的协助，但或许是同位体的心有灵犀？又或许是妻子在日记里透露的情报，他心有所感地奔赴隐藏在阿卡姆的地下室。
跨过第十三层阶梯，骨头断裂的疼痛敲碎他的脊柱，烧红的铁块烙在脸颊上滋滋响着的烧焦的蛋白质的气味冲击他的嗅觉，熟悉的盛夏骄阳下腐尸的恶臭藏不住癫狂的大笑，他听见天花板上一轻一重的脚步声。
在粗重而急促的呼吸中，杰森跪在爬满污渍的地砖上，天旋地转的幻觉掩埋了他，当他再一次从地底爬出来……
他回到了埃塞俄比亚的仓库。
*
埃塞俄比亚的第二天。
红头罩抓住地头蛇的头发，狠狠撞向墙面，涕泪混着血液黏在墙壁上：“他什么时候过来的？”
太顺利了。
神出鬼没，却又能让他这个后来者在短短的十几个小时中搜寻到的监控影像；隐藏在阴影里，偏偏又留下千丝万缕的线索引人追踪的秘密基地。
杰森踩着另一个脑袋，挣扎的双手抓住他的小腿，他冷眼向下，一张狰狞又恐惧的脸、丑陋的脸——濒死之际，人总是丑态百出的。
他大概也不是特别的那个。他想起仓库中吐在小丑苍白的油彩脸上的口水，蜷缩起来的身体，又想起虚弱地坐在轮椅上，回答小丑提问的罗宾。干脆利落地葬身在爆炸后的火海中，难道已经是杰森·陶德最完美、最高尚、最合乎道德审判的结局？
红头罩弯下膝盖，狠狠砸晕脚下的守卫，拎起颤抖着喘息的家伙的脑袋：“我还要赴下一场约会，体谅一下，节约我们俩的时间不好吗？”
“恐怕不行。他对我的恐惧多于你，杰森。”从侧方而来的一颗子弹势不可挡地穿透地头蛇的太阳穴，飞溅的脑浆和血液红白相间的糊在头罩上。杰森倏尔抬手对准弹道的终点打空一个弹匣，双腿发力向后翻滚到中柱后紧急换弹，新弹匣被拍回枪内，他冷笑一声，“我以为你会挑个更耀眼的舞台登场，骑士。”
“这里不是我的舞台。”机械的变声器古怪地笑了两声，“不过，你和我想的不同。我以为你会更谨慎、更有所准备……更得到教训。”
“我会害羞的，有人这么了解我。”钩爪枪向上牵引着他踩在横梁，躲过身后卷帘门里溢出来的红光——以及不停歇发射的弹药。
就在同一根结实的木梁上，红头罩和阿卡姆骑士隔着各自的头盔对视，不约而同地放下枪支，拳拳到肉地进行大概只有杰森·陶德能读懂的交流。
“还在做蝙蝠侠的跟班？和蝙蝠侠一样，用小女孩和洋娃娃过家家的橡胶子弹继续哄着任性的哥谭女士？”
“哈。你脑袋上那两只耳朵是从老蝙蝠头上抢过来的？被蝙蝠镖磨平了才戴上的吗？做稻草人的小弟，老天，这就是你给自己选的舞台？”
不出意外，再结实的木料也承担不起两个连人带装备远超四百磅的大家伙来回翻滚。骨头硬朗的红头罩在跌落后最先撑起身体，他用枪口抵住阿卡姆骑士的额头：“让我的妻子回到我身边。”
他们的头盔早在先前的打斗中被揭开，两双深浅不一的蓝眼睛死死地瞪视。求偶期的猎豹在草原弓着背低吼着踱步时，也总是这样一刻不停地盯着对方的眼睛，在破绽显露的瞬间，尖锐的利齿将狠狠扎入他的命脉。
骑士挑衅地向上仰头，与黑洞洞的枪口毫无障碍地亲密接触，他的脸上浮现出轻蔑与嘲弄并肩的笑：“真意外，你们还没有离婚？明明——哎，她总是那么心软，不是吗？”
故弄玄虚。
红头罩在面具下的表情平静到他自己都觉得不可思议的地步。若隐若现的“divorce”在他的回忆里被一笔又一笔地反复描摹，直至氤氲成一团黑漆漆的迷雾，雾里出现你黑曜石的眼睛。
你的眼睛很漂亮。讲座结束后，杰森在教学楼的走廊看见和教授交谈的你。阿波罗毫不吝啬地从落地窗挥洒祂的晖光，你的眼睫毛沾上金粉，垂下眼睑遮挡刺目的阳光时，显现出一副含情脉脉的姿态。这是你不知道的单方面的初见。
然而订婚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杰森畏惧你的目光——打量？退却？审视？每一次你的眼神飘忽着来到他的身体，在发狂的异魔的拳头下都能找到应对之策的红头罩却难以克制后退的**。
你要离开他吗？你终于忍受不了很可能会成为下一个音信全无的奥德修斯的丈夫吗？
空悬在你锁骨间的婚戒像战前的擂鼓，每一次敲打你的肌肤都会激起杰森的恐惧与疑心。在阿卡姆骑士如鬼魅一般如影随形的喋喋不休中，红头罩低下头：“你在害怕她最终会抛弃你吗？”
“害怕？”骑士被激怒了，脸颊上一直刺痛红头罩的疤痕狰狞的裂开，让他想起某个夸张大笑的嘴，“被豢养的家犬才是最该恐惧被抛弃的。”
“确实如此。”红头罩想，他一直在害怕。但是，正如奥德修斯杀光所有毫无廉耻之心的强盗一样，他也将把一切动摇你们幸福安定的婚姻的不稳定因素全部解决，“幸好，你连被她抛弃的资格都没有。”
*
埃塞俄比亚的第六天。
他们对彼此都无可奈何。骑士出于自尊与不可言说的嫉妒让他不愿意用事先准备的小机关杀掉他，红头罩则无法在妻子不知所踪的情况下解决绑匪。心照不宣的，他在烟雾中将骑士扔下，借着钩爪枪游荡在民居中隐藏起来。
蝙蝠侠联系了他。如今，只需要找到你的位置，红头罩就能和每一个童话故事里无往不前的勇者一样，将你从恶龙的巢穴中抢走，回到你们的国度。
……然而，他在人群中沉默地窥探你和骑士相握的双手，突然想到：如果你才是奥德修斯呢？当卡吕普索和珀涅罗珀皆为你发狂，你真的会选择他吗？
写这章的时候感觉全程梦游...写到一半惊奇地发现前文的珀涅罗珀好像和剧情对应上了，默默搜索神话假装这是我的伏笔。
下一次开中长篇一定要认真写章纲，不然就是梦到哪写到哪的情况再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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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4章 被冒充的丈夫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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