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山，晴空之下今天的风卷得不那么狂暴，推着还没沉积的雪霰滚得如云如雾。属于恶魔之首的宫殿华丽而不喧嚷，时间沉积出的底色酝酿出沉稳优雅的韵味。
门轴保养当然不会疏忽，恰到好处的一点摩擦声取代门铃，古朴幽深的韵味就随着这细微的声音蔓延。同时，也通知着宫殿深处的人，它的主人归来了。
刺客联盟的人，即使是日常步伐也控制得轻灵无声。塔利亚从阴影处滑出，如同一条优雅而危险的蛇，暗绿色的长裙在边角缀了金线编织的暗纹，在灯火下斑斓而冶艳。温暖的厅堂蒸干了达米安兜帽上零星的雪片，远游归来的风尘没给他添上半点憔悴，只在压低的眉宇里裹着一团不愉，这也在看到塔利亚时松散许多，简单的两句问候之后，达米安直接进入正题。“情况怎么样，可以进行仪式了吗？”
塔利亚当然知道达米安指得是什么，她先是点了点头算作对这句疑问的回答，又在二人步伐转入刚刚那条走廊时微微停顿，提醒似的补充。“你知道的，不是所有人都能从拉萨路池获得复活，这是恩赐也是诅咒。”
对于曾经因为拉萨路池复活能力陷入感情骗局的女人来说，即使拉萨路池是艾尔古尔家的根基，也仍旧不太讨女主人的欢心。塔利亚其实不在乎这次仪式，她自信达米安是最好的，当然不在乎布鲁斯拥有更多助手。提摩西德雷克活也好死也好，如果不是影响她重要的两个人，甚至还不够格她挂在心上。
当然，这个显现出一些侦探特质的孩子，在一些事情上确实还算好用，这对恶魔之女而言已经是足够丰富的印象和夸奖了。
看得出达米安对这件事已经有足够的准备，也并不打算改变主意，塔利亚的话题顺势换了个方向。“他的骨头被精心敲断了绝大部分，不过你的父亲已经进行过一次拼合了，这也缩短了前期准备的时间。联盟的医生对运输过程的损伤进行了修补，时间还很富裕，达米安，别为这个太过担心了。”同时，打算下葬的尸体当然不会有人做一些额外的防腐，联盟的医生做缝合加固几乎到达米安回来才算完成，在这之前几个被抓来加班的医生从平静做到泛恶心再到麻木而怜悯。
达米安回到哥谭时已经是葬礼的第十天，加上调查案件的时间，从棺材里挖出的尸体并不好看，这也是他让带去的人手先行赶路送回刺客联盟的原因。
而他在哥谭多留了两天，自己父亲的性格和观念达米安心知肚明，再怎么因为这场死亡自责懊悔，也完全会在他提出的时候拒绝戏弄死亡。做了一些安排误导分散蝙蝠侠的注意后，没有进行会面，他就直接抽身离开了，蝙蝠侠现在的手段在达米安看来，还没到需要干预的阶段。
拉萨路池的幽光反射在人脸上都映出一些半死不活的青绿来，裹着绷带固定的尸体更是阴气惨惨，达米安的视线落在提姆的尸体上，又漫无边际的滑开。
上一次见到提姆，还是因为雷霄古的复活，红雀自荐的加入那场动乱，即使以达米安的挑剔和傲慢，也得说自己的继任者干得不错。结果不过半年，刺客联盟的整顿都还没有完全结束，已经勉强被达米安承认是一名合格义警的人就这么变成了一具尸体？
达米安说不好自己现在到底是什么心情，但是他很确认，心底有一股怒火在摇曳蓬勃。拉萨路池的水几乎没什么波澜的吞没了被固定好的尸体，浅浅的涟漪在饱含魔力的池水上荡着，又在周围沉默的视线里消失。那些平静的水面甚至连气泡都吝啬，像凝成一块的冰、矿石、或者什么奇怪的东西。
沉寂的时间太久了，久到达米安的手掌已然搭到腰侧的刀柄上。冰凉的刀首硌在掌心，反复摩挲到光滑的金属抵着筋骨，他告诉自己再耐心的等一会。凝视一个并不算清透的镜面时，总是很容易被回忆侵袭，更何况一潭带着诅咒一样魔力的池水，封闭而高隆的山洞，只有人类的呼吸声在轻缓的飘动。
达米安凝视水面的眼神微微带上几分恍惚。
时间倒回过去，达米安其实打算多掂掂继任者的成色，毕竟哥谭到底是个什么样的城市，他以自身体验而言再清楚不过。但是塔利亚的联络打破了达米安的计划，他的时间不够了。
好在西瓦夫人看在钱和老东家的份上，愿意接下这份工作——无论从能力上还是安全上，她都是最优选择——至少达米安这么想。
如果说塔利亚把达米安送到蝙蝠侠手上时的理由“家庭战争”算是半真半假，那这一次就是要见血的真货了。恶魔之首，拉斯·艾尔·古尔，在重创里身体走到了濒临崩溃的地步，于是他要达米安。如果说这位刺客联盟主人对塔利亚还存在些父女亲情，那么他对达米安就更多是玩味而恶劣的。
抵近成年的达米安，长于蝙蝠侠之手，这已经足够恶魔之首在屡次撞过蝙蝠形状的柱子后，把他的视线转移过来。
或者说最初发现塔利亚在实验室忙碌开始，还是个小小的胚胎的达米安，就已经吸引到那副意味深长的注视。或许他唯一不曾料到的是，塔利亚对这个孩子抱有的爱远超他的想象。
达米安的优秀毋庸置疑，而浸透了刺客联盟的弱肉强食加速原本失衡的天平缓缓抬起。除了部分死忠者，不断的有人从恶魔之首的恐惧下挣脱，即使不加入达米安那一方，也站到旁观的中立位。中立有时候也会很有用，墙头草总是会随着风压的方向倾倒。
天平在缓慢的倾斜，达米安不曾放松警惕的同时也在思考后面的发展，而追随于他的更年轻一代们已经在探讨如何讨取继任的恶魔之首欢心了。事实上战局进入一种让人恶心的纠缠和平和，刺客联盟本就是拉斯一手铸成，对他的恐惧和崇拜几乎渗透进每个成员的心中，这也让顽固分子比任何情况都更加棘手。
篝火闪烁着橙红色的光，这一个营地并不大，刺客们敬畏的为他们的首领圈定一个足够的空间。另一处营地里的谈笑声模糊的传来，距离拿捏得恰到好处，足够方便机动也不会打扰彼此。塔利亚拨开树丛，矫健的女刺客手上还提着一个脑袋，凌乱的白发下怒睁的眼睛是缺乏色素的红，脖颈断口滴落的血还没彻底凝结，缓慢的缀在下面粘稠的摇晃。
“在想什么，达米安？”战斗的余烬燃在塔利亚的声音里，沙哑而柔滑的惊起达米安飘飞的思绪，那个脑袋被随意的放在一边，此刻没能获得两个人的注意“你的通讯器亮着，看起来亮了许久你都没有注意到。”
达米安暂时不想说话，也不想去理会那个通讯器，他疲惫极了。顽固的亮光在他腰间闪烁，执拗得一定要得到主人的回应，直到把塔利亚的视线都吸引过来了，达米安才从腰间捏出那个小小的通讯器，那是他离开哥谭后带出来的，知道这个通讯频率的人，就那么三个。
绿色的眼睛闭了闭才打开那一连串的消息阅读，从这个执拗的程度就已经排除了他的父亲和管家潘尼沃斯。除了第一条算是打招呼问好，剩下的部分红雀意外的没说什么废话。基本上是达米安现在正需要的情报，从隐秘不在联盟账户上的资产开始（这到底是怎么查出来的，达米安对此保留意见），围剿里散落的一些边缘人因此牵出的暗线，以及一张标记了十几个地点的地图，还有最后一条消息里柔软到让人感觉不到冒犯的请求。
达米安盯着信息末尾的那个小小的文字表情，装乖卖萌的猫嘴让他额头都微微跳动了几下。红雀提供的信息太过全面了，让人不得不怀疑他并不是现在才打算在这趟浑水里搅和。
前任恶魔之首的身体确实进入衰亡阶段，刺客联盟内的拉萨路池被严格把守，现在完全不知道他进入什么阶段，尤其一直作为忠心管家的白幽灵此刻还死不瞑目的瞪着这边，就更加难以预测之后的行动。
重点是红雀现在提供的情报确实有用，而最后他提到的，重要到必须由他携带的新情报也难免引起达米安的好奇和怀疑。
但是这些都在不到两个小时后化作达米安额头跳动的青筋，时间太短了，这根本就证明红雀连他的行踪都一直在掌握之中！偏偏达米安连对谁发脾气都不知道。眼前这个刚到他胸口的青少年，多米诺面具下的半张脸带着腼腆的微笑，乖得像他信息里那个颜文字表情。
达米安磨了磨后槽牙，努力让自己的视线下降到红雀手上。那是一个方形的箱子，精致的鎏金边框和刻花中心是一把陈旧的铜锁。
箱子里是一只古董地球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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