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盘算着电影节已经差不多结束了,借口去超市买些日用品,从出租屋里溜了出来,张辽塞给你的纸条上只写了当地一家酒店的名字,最下边一行是房间号码。
影帝行踪嘛,保密呗,只是你们又不是没有互相之间的联系方式,都什么年代了还写小纸条,烦挺。
你穿了一件宽松的套头卫衣,盖着自己的脑袋敲响了纸条上的房间号码。
门开得很快,张辽穿着简单的家居服,头发尖还往下淌着水,毛巾随意搭在肩上,低头睨了你一眼。
你脱下了工作时踩的细高根,和他差了有将近三十厘米,你们彼此之间都有些吃力。
“进来。”
他侧身给你让路,等到你走进玄关,他这才勾脚将门给带上,随意抓了把头发,折身去浴室拿了个吹风机出来。
近乡情怯在这一刻达到了顶峰,你站在原地,呆愣愣地看着他俯身将插头插上,然后冲你勾了勾手。
“出国一趟,不认识你文远叔叔了?”
你哂笑,绕过隔断,走到与他对角线的沙发上,看清了房间电视里放着的电影。
是一部你熟到不能再熟的电影,也是那个冬日你和张辽越走越远的契机。
“文远叔,你还挺恋旧的。”
你坐在沙发扶手上,小腿随意晃着。
“过来。”
张辽没回答你的问题,而是招了招手叫你过去。
“干什么呀文远叔。”
你声音很小,拖着懒洋洋的调子,像小时候抱着他撒娇一般,只是不肯往前走。
他将放在边上的吹风机拎起来,“过来帮我吹个头发。”
你微微睁大了眼睛,不懂他的意图。
从小到大他给你吹过不少次头发,你年纪小的时候不喜欢洗头,又舍不得这头长发,每次捂着湿漉漉的头发从浴室里出来都得撅着小嘴不高兴一晚上,张辽嘴上说你是娇气包,但每次都极其耐心地帮你吹着头发,刚开始总烫着你头皮,后来也不知道从哪学了门手艺,知道吹头发的时候得一边抓着一边吹,吹出来的发丝蓬松又顺滑。
只是他从来不让你碰他的头发,你曾经好奇上前抓了一把,还没摸着发丝是什么手感呢,直接被张辽拎着后劲皮教训了一顿。
他当时骂你什么来着?
哦,是“没大没小”。
你挪着步子过去,接过他手中的吹风机,开了最大风速,在手上试了试温度。
“文远叔这会儿不骂我没大没小了?”
“死孩子长大了,骂不得。”
你的指尖穿梭在他鸦青色的发间,视线顺着发丝的水珠逐渐下坠,落到他深陷的锁骨窝中,隔着薄薄的布料,你看见了他手臂上蜿蜒的刺青。
瘦了一圈。
“文远叔,你还挺疯的。”
张辽从鼻腔中拖了一声哼出来,问你怎么了。
“你可是个演员啊,身上带那么多纹身,真不怕被打上什么不好的标签?”
张辽半眯着眼,盯着电视上不断推进的电影剧情,留给你们的时间不多了。
“干不下去了就算,你文远叔我做什么不行?”
“得,给你能的。”
木质调的沉香被吹风机温热的风烘烤着,你很难将注意力定在他头上,于是视线飘忽,落到了正在放映的电影上。
“你不聊聊你那小男友吗?”
你耳边满是聒噪的吹风筒声,掺杂着你无法忽视的电影原声,张辽讲话你反而有些听不清,你弓下身,将耳朵凑到他脸侧。
“你说什么呀文远叔。”
你冲他吼。
“我说你那小男友。”
他也回之以吼。
“啪嗒——”
你关了吹风机的开关,随意拨了一把他的头发,干得差不多了,没必要全烘干,对发质也不好。
“如你所见呢,挺好的。”
你估摸着电影里那段床戏即将开始,于是垂着脑袋,将吹风机的电线一圈一圈缠好,找了个放吹风机的借口,赶着在少儿不宜之前从张辽面前消失。
“广。”
你怔了一下,手中的电线掉了半截出来,你背对着张辽,一边将电线卷回去,一边往浴室走。
“广,吹风机放桌上就行。”
张辽叩了叩桌子,没有明说,但你感觉他在喊你回去。
回去干什么……这是他自己的电影,你不信他不知道这后面会放些什么片段,几年前他会选择捂住你的眼睛,现在你认为他依旧会,你在他这里永远都是那个捂着腿喊疼的小姑娘,回去能干什么呢?
你拧着眉转过身,等着他向你解释什么,只是张辽依旧坐在沙发上,盯着墙上放映的电影。
你隐约觉得你们之间会发生一些什么,就如地震前疯狂逃窜的鸟兽,你的心疯狂喧嚣着叫你往前走不要回头,不断往前推进的电影进度条就好像即将漏空的沙漏,挂在西凉那个冬日中残余的刀斧即将落下。
连你自己都没有意识到什么时候放轻了呼吸,往张辽的方向小步挪了过去,吹风机与木质桌面小声磕碰之后,你在他身边坐了下来。
你不懂这算什么,叫你回去之后又不说话,你像一只被塞进了蒸锅的螃蟹,焦灼感随着不断蒸腾的水汽将你折磨到全身红透,于是你的视线到处飘忽,盯着电视顶上的挂画将那随心所欲的线条描了一遍又一遍。
“那人怎么样?对你好吗?”
“谁?”
“今天那小男友。”
“好。”
你将联谊会中他如何帮你解围这事添油加醋地说了一遍,即使你们只认识了这么短短几天,从你口中说出却如同爱得天崩地裂一般。
张辽只是支着一只手安静地听着,时不时回一句“挺好的”。
你盯着电视中张辽的侧脸,骨骼分明,线条流畅,相比如今略显青涩与不自在,眼周也没有鸦青色的刺青。
“文远叔,你身上的纹身,是什么时候纹上的?”
“几年前吧,忘了。”
“为什么纹纹身呢?公司的人没管你吗?”
“想纹就纹,公司是我自己的,谁敢管你文远叔?”
你觉得当下这个场景真是操蛋地荒谬,电影里是令人血脉偾张的场景,而你们却有一搭没一搭地聊着家常。
疯了。
在你即将把鞋底都抠烂的时候那场戏份终于过去了,身边的张辽也动了动,起身去中岛台给你们两个各倒了一杯水。
“咳,谢谢文远叔。”
你十分不自在,从他手里拿到水杯的时候痛痛快快地喝了一大口,直到水位见底。
“放你去外面见识见识世面,性子反而比以前内向了,演技也还是这么差,正常人不会这样呼吸,和你以前装睡有的一拼。”
身边的沙发重新凹陷下去,你捧着水杯看玻璃折射出来的细碎光斑,眼睛都瞪酸了也不肯将自己的视线挪开。
“我读的是新闻学,需要进修什么演技?况且人长大了,应该沉稳了,这不是内向。”
你嘟嘟哝哝地,不明白他口中的“内向”是什么,于是抱着水杯又喝了一口水,只是后知后觉水已经被你喝得差不多了,但你耻于在张辽面前露怯,于是硬着头皮做了个喝水的假动作。
“啪——”
张辽极其自然地将他自己的杯子放到了你面前的桌子上,杯口边缘点着几颗水珠,带着属于他的味道。
“吕奉先说的没错,孩子长大了就是会生分,只是小鬼……”
“文远叔,别逗我了。”
你没等他把话说完,将自己喝空了的杯子搁在面前的茶几上,你想象中的刀斧并没有落下,失落感像在草堆上掉落下的一点火星,火势不断蔓延,你站起身,理了理自己有些褶皱的衣角,眼尾耷拉着。
“张文远,我还以为你终于肯接受我爱你这件事了呢。”
你从酒店离开的时候折身去了周边一家比较大的超市,和室友的聊天框里是她给你列的满满一页的购物清单,你盯着手机,将清单划到最后一页。
“零食饮料找齐了,食材调料,日用品,还有……避孕……”
你:……
你切出了备忘录,重新打开了和室友的聊天记录,将清单最后一行截图发了过去。
【以后这种私密的东西能不能自己买?】
【哎哟,还以为你出去买个东西买丢了呢,好姐妹这次帮个忙,下次一定。】
你翻了个白眼,将自己想要买的东西搜刮齐全,转身推着推车往计生用品处走。
只是你没有想到张辽会跟了你一路。
“辽哥,你行不行啊?怎么还能把小妹给气跑了呢?”
张辽慢慢悠悠地在超市货架之间乱逛,单边耳朵带着耳机,看了一眼你的方向确定你还在他的视线范围内,于是欲盖弥彰一般,盯着面前的商品开始研究起上边的英文。
“马孟起你也就嘴上说说。”
“确实马孟起也只能嘴上说说,你当谁都和你一样混蛋?承认喜欢自己养女这事真有这么难么。”
吕布好像永远都在忙,抽空才能回他们一下,却偏偏能一针见血。
张辽抬头往你的方向看了一眼,见你有要走的意思,于是把商品放回原处也抬脚跟上。
“吕奉先你闭嘴吧,她一个人在外面我能不担心吗?”
“懒得说你,我看广骂得没错,人家小姑娘门儿清呢,拎不清的从来都是你,谁不知道你这几年是怎么过来的?你要真把人姑娘当亲女儿看就去把脸上的纹身给洗了呢,折腾谁不行?每天逮着我们折腾算什么。”
张辽轻嘁一声,跟着你走进了计生用品专区。
“吕奉先你带过孩子吗就这么笃定?你怎么知道合格的父爱是怎么样的……”
他摁着耳机,转身便看见了你蹲在一货架避孕套面前挑挑选选,吕布还在耳机对面嗤笑。
“行呗,还觉得是父爱,等她改天带着对象回来了有你哭的。”
张辽:……
室友给你的清单里只打了牌子名,没有告诉你这牌子还有不同口味和不同尺寸的,你蹲在货架面前,对着满墙四四方方的小盒子觉得有些崩溃。
“尺寸有要求吗?还有口味。”
“我怎么知道你要什么尺寸,我又没扒了看过。”
“口味你挑吗?”
“每个都试试?你是真牛。”
……
你肩膀夹着手机,歪着脑袋从货架上挑了几个味道听上去不算太奇怪的大号杜蕾斯,感觉拿得差不多了,这才捧着一胳膊的方盒,撑着膝盖从地上站起来,只是刚站起来就撞到了后边一堵人墙,四四方方的小盒子重新落了一地,你轻啧一声,下意识先和对方说不好意思。
“我先不说了,东西差不多买好了我马上……”
你挂断了电话,随手将手机塞进口袋里,蹲下身把掉在地上的方盒子重新捡起来,刚刚你不小心撞上的人也蹲在旁边,帮着你一起捡了两盒。
“谢谢你先生。”
你埋头整理手上近乎拿不下的杜蕾斯,甚至没有多看眼前的人一眼。
“用得完吗?”
你顿时愣在原地,怔怔地抬起头,看到了蹲在面前笑得意味深长的张辽。
南法的天气依旧多变,从超市出来的时候天空又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这边到出租屋步行得要半小时,就算叫车也得等上十几二十分钟,你跟在张辽后边,像一只鸵鸟一般将自己的脑袋塞进卫衣帽子里。
“去哪?”
张辽一手帮你拎着购物袋,另一只手撑伞,伞骨大部分往你的方向偏,雨滴敲落在伞面上砸出砰砰的响声。
“回……”
“算了,不重要。”
还没等你把话说完,张辽冷笑了一声,率先替你做了回答,他摁开了停在街边的一辆奔驰大G,拎着你的后颈就将你塞了进去。
“到外面去一趟出息了啊。”
你趴在副驾驶座的靠背上,盯着后视镜里的张辽,他豹瞳微敛,抿唇给车打了火。
“文远叔叔你生气了吗?”
“没。”
“生气了啊……”
“死孩子,都和你说了没有,你爱和谁在一起和谁在一起,你爱和谁把这些东西给用完你就用,谁乐意来管你?”
他的语气像是吃了枪子一般,火药味冲得恨不得当街开一枪,只是这种氛围你反而觉得放松。
“吃醋了?”
你身子往后仰,整个人靠在车座上,从购物袋里扒出一包零食,坐在后边明着吃。
“你在外面鬼混我这个当爹的不该管吗?”
“嘁……”你偷偷翻了个白眼,却不知自己的每个神情都被后视镜中的张辽看在眼底,“当爹当上瘾了?管得真够宽的,叔叔你还是和从前一样,虚伪得要命,明明心里很在意却还要想个什么冠冕堂皇的理由出来搪塞我。”
“吱——”
张辽手上打了个方向,一个急刹之后绕进了路边的一条不知名小巷。
你毫无防备,被惯性扯得往门框上狠狠砸了过去,小巷中没有路灯,只有猩红的车尾灯亮着,将世界染上一层令人心颤的红。
“疼!”
你捏着自己摔痛的手臂,撑着车门稳住身形,忽然,卫衣领口一紧,整个人被拎了起来,你下意识惊呼出声,可急促尖锐的呼喊声还没有从你胸腔中溢出,下一秒便被堵在了浓浓沉香之中。
你杏眼微睁,连瞳孔都瞬间紧缩了起来,那张你熟悉到不能再熟悉的脸在你面前骤然放大,浅金色的瞳孔印在被车尾灯照到猩红的面庞中,像世界末日中代表救赎的东升旭日。
“不会换气吗?”
他松口,轻轻叼着你的下唇,音色沉沉。
你的睫毛开始不断颤抖,下意识屏住了呼吸。
张辽掀起眼皮,盯着你发懵的瞳孔看了好一会儿,低低笑出了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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