联盟达成!暂时和解!
你本来也没觉得孙策是个坏人,但是任谁突然遇到一个不认识的男人还上来就拉拉扯扯的都会害怕吧?
鉴于白天还要开铺子,你们约定第二天傍晚再去。
“你住在哪儿的呀?”你问,“这么晚了,回去方便吗?”
“你还操心我呀?”孙策扯出一个大大的笑容,“放心!”
第二天一早,隔壁老板遛弯过来,见孙策在店里帮忙,一脸欣慰,背着手,走了。
孙策擦了擦汗:“他笑得很奇怪的走了哦。”
“走呗,不然咋办,”你已经见怪不怪了,“嘴在他身上,难道把他‘咔’——”
你比出一个抹脖的动作,孙策笑笑,你转过身去,错过了他眼中复落寞神色。
晚上你们关了店门,往朝妇人打听的那条河那边走去——起初她不想说,但看到孙策跟着你,这才讲了是哪条河,又露出了那种熟悉的、恍然大悟的眼神。你已经免疫了,倒是孙策,好像对此很好奇。
“你不喜有人跟着呀?”
“也不是,我不喜欢一定要跟另一个人绑定在一起,”你解释道,“从我的角度来说,我们那个时代的女性可以靠自己活着、可以做任何想做的事,我不是非要属于谁;而从老乔的角度来说……唔,在这个时代,如果一直和一个男人有联系又不结婚的话,可能会遭受很多非议。”
“哦,”孙策若有所思地点点头,终于得到了肯定的答案,稍稍放下心来,“你们那时候还挺好的嘛!是多少年以后啦?”
“我算算啊,”你掐指,“南宋庆元六年,庆元六年……是一二〇〇年,那就是……差不多一千年以后了。”
“又是一千年啊!”孙策哀嚎着,“也太难等了!”
水乡多集镇,集镇多夜市。夜幕垂下,灯火自会勾勒桥梁,如同另一副山河之图。孙策对什么都很有兴趣,但又担心耽误事情,看两下、追几步,再看两下、再追几步。你觉得好笑,干脆停下来等他,孙策也不推辞,索性就这么一一看过。或许是过于出众的外表、或许是孙策总是能给人最真心的赞许,摊贩们很喜欢同他说话,见他不买也不驱赶,分出小份来给他尝尝。说书听了还没半刻,孙策已经抱了一堆东西过来了,嘴里还含着,唔啊唔地说好吃。
“你听什么呢?”
“《西湖三塔记》”,你挑了一个吃,“说杭州西湖……就是富春附近的一个水凼——现在是片湖了——水凼里有三个妖怪,在清明迷住了一个临安府的少年,终于被捉住了。”
“啊?那片水凼有妖怪?”孙策听得莫名其妙,“这有什么好听的?”
“很有意思啊,这个故事流传到了一千年后呢,”你说着,突然思考起来,“据说这是后世白娘子故事的底本……说起来,你应该听过吧?是真的吗?”
孙策摇摇头:“我也不是一直醒着的,醒着的时候都在找你。”
你不解:“找‘我’?”
孙策却不说话了,大笑着往前跑去。
繁华喧嚣逐渐落在身后,夜里的河水边一片死寂,月光惨淡。你们不知道该怎么做,先是举着印章搜寻方向,毫无反应;又给印章穿了个孔、系了条绳、再投到水里,也没反应。你在浅水的地方走了一圈,想去更远的地方时被孙策拉了回来。
“太危险了,”孙策不赞同道,“等白天的时候找条船。”
提到这个,你倒是想起来了:“邻居大婶说,老乔自杀那天有个捕鱼人看到她了,或许,我们可以找找这个人。”
孙策点头,问:“那现在怎么办?”
不知道啊。更深露重,只得先回去了。
你边走边复盘,提出疑惑:“我们是不是漏了什么条件呀?”
孙策也捏着下巴:“什么条件?”
时间?仪式?情节再现?你和老乔的情况已经全部同步给孙策了,孙策会意,直接了当:“我是在船上中箭之后落水的。”
建安五年,他刚刚夺下豫章,整个江东尽数收入囊中。
当年问她要选哪一郡改名广陵,那时只是想给她一句承诺;现在孙策真的可以问她了,不过,想也知道她不会要的。
或者说,她要的不止是这些。
皮肉粘连在铁甲上,脱下来得费不少力气。孙策只皱了皱眉,铁甲被随意扔在一边,军医立刻围上来给他上药。他躬着背,看斥候送来的消息:曹操与袁绍相持官渡。
去年,刘协密谋的衣带诏事件未动先泄,董承等人皆伏诛、刘备投奔袁绍;六月,讨伐公孙瓒一年后,袁绍以接天子为由举兵南下,意图占领许昌。曹、袁之间兵力悬殊,但袁绍志大才疏,各州郡鲜有回应;曹操手握天子,师出有名。各地世族或动员、或观望,都希望从中捞一点好处;徐州也受了不小牵连。衣带诏一出,如果不能传阅天下以示公正,那便会成为铲除异己的无名利器。
不知道她怎么样了。
自己出兵豫章已经快五个月了,北方混战,若不是有心纸君,一点消息也传不进来。她那边最近似乎很忙?总是深夜才回消息,是在打仗、夜探还是应酬?孙策想,心纸君下次来信的时候一定要记得让她再送一个,这个也快坏了。
上好药,军医走了,副将来问接下来的行程,孙策看着与周瑜的来信,在沙盘上落下一个位置。
修整三日,大军拔营而起,换上了水路。
江东的人生来就是会水的,战场上厮杀了那么久,一回到艨艟上就像回了家一样;值夜的时候还好,一旦轮休,浑身的杀戾就像被江水涤尽一样,一躺下就不想起来;要是赶上第二日有太阳那就更糟了,懒懒散散、没有骨头一样,准被将军一通好骂。
“都打起精神!没进家门就是还在战场,起来!”
士兵们齐声长呵,河水为之一振。涟漪层层推进,到岸边时只能拍动落英。三月渐暖,扬州的花该开了。
这天夜里,如往常一样,孙策挑着昏昏烛火,只照得亮手中的地方。
“是在……?”
“嗯,刻章,”孙策的语气很柔和,“这块玛瑙是在豫章郡找到的,也不知道她喜不喜欢,但就想着,刻个章吧、等回来的时候送给她。”
你好奇:“为什么想刻章啊?她常常写信吗?”
“嗯!可多啦,有时候都顾不上我,”孙策笑了笑,“所以我才想啊,刻个章、混在她的印章里,要是盖错了,肯定就想起我来了。”
你觉得好笑:“她不会生气啊?”
“会啊,”孙策笑着点点头,“她很忙的,但又很谨慎,肯定很快就能发现,不会坏事;发现之后呢,可能也不会很生气,但是一定会打开心纸君说我。”
你偏头,指指他的嘴角:“这有什么好高兴的?”
孙策也偏头看你:“她能放松、我能跟她说话,不好吗?”
你半晌无语:“真误事了怎么办?”
孙策“嘿嘿”一笑:“我兜着啊。”
你很难想象出孙策和她妻子的相处模式:怎么感觉比她比孙策还强势?而且孙策还挺乐意的?还有……
“那个心纸君……”你问,“是什么?听起来像手机一样。”
这下轮到孙策好奇了:“手机是什么?”
你向他解释了手机、电话和通讯工具,孙策听得入迷,频频点头。
“一千年后有这种东西啊!”孙策眨眨眼,来了兴致,“还有什么其他的吗!”
“这个之后再说!”你满腔好奇,“你们那时候怎么会有手机……心纸君啊?用什么通讯的?”
“灵魂啊,”孙策道,“心纸君里有主人的一丝魂魄,所以可以相同。哦对了,她师父是仙人,所以会这些。”
你停下脚步,缓缓转过头去,表情有些狰狞。
“……仙……人?!”
孙策茫然地点点头:“对啊,怎么了?”
怎么了?!这是什么很寻常的事吗?怪不得你一个鬼能活那么久啊!这下就说得通了!
“没什么,”你长舒一口气平复心情,“我现在相信你确实能找到你妻子了。”
孙策不明白你的心路历程,接着往下说:“所以啊,那天晚上我在刻章,听到窗外有水声,就那么一瞬间——一支箭就射了过来,正正钉穿了脸颊,可疼了!我怕是敌袭、想出去看看,结果没撑住,掉水里了。然后啊……”
他一边说着、一边比划,像在在讲别人的事情一样,无知无觉。你突然有些难过,截断了他的话:“——她知道吗?”
“嗯?”孙策一时不察,随即反应过来,声音小了一些,“嗯,知道。我还见了她最后一面呢。”
你的表情愈发不忍。模糊的记忆里,一些场景再次显现,孙策勾起嘴角,反倒安慰着你:“哎呀,不要那么沉重嘛,这对我们来说是好事。”
弄到现在这个地步,怎么想都不可能是好事吧?
你不由得放缓了语气:“那你妻子是一个怎样的人?你之后有找到她吗?”
“当然啊!故事可多啦,”孙策展臂,双臂画了个大圈,“说一年、十年都说不完!听完你就知道为什么我觉得你会是她了!”
“你最好是。”
你终于笑了,孙策看着你的眼睛也弯了起来,你们不约而同地抬头——一轮弯月孤悬,显得有些寒冷。你察觉到孙策还是有些落寞,但并没有接着追问。你们慢慢走着,离街市越近、人声愈发鼎盛。孙策的脚步似乎轻快了一些,先一步上了石桥。你挺住了脚步,孙策又走了几步,这才回过身来看你——你搓着手,好似有些局促。
“咳,那个,”你清咳一声,“有人说过这么一句话。”
孙策不解,但依然点点头,你不自然地抬头,僵硬指着月亮:“今人不见古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
“只要你们还记得彼此,一切都是有见证的,”你道,“月亮还有很久才会消失呢,你没忘、它没忘,你一定能找到她的。”
[你说,以后的人会记得我们吗?]
[唔……不一定。]
[那我得想办法,至少要记五百年吧!]
[哈……别人都想着流芳千古,孙将军那么好说话呀?]
[也对啊!那就先来一千年!啊,月亮出来了!你说话算话啊。]
[哪有人对着月亮许愿的……]
——————
从那天开始,邻里发现这个穿得奇奇怪怪的外乡人在老乔的铺子里留下了,但每隔几天才会出现一次。鉴于老乔的义士身份,再加上这小伙子实在俊俏,又热情又能干,因此,本地乡贤一致同意他留下来——以老乔远方堂兄的名义。
孙策呼吸一滞,不知道想到什么,脸红得藏都藏不住。你翻了个白眼,狠狠肘击:“找到没啊?”
“没有啊,”孙策耷拉脑袋,“都没找到。”
孙策每隔几天就带着印章去找她妻子的魂魄,顺便打听那个渔人下落。他妻子暂时没有音讯,那个渔人倒是有眉目了:他去别处了,大概要清明左右才能回来。你们托人传信说明了情况等他,眼下只能先着手探讨另一件事。
天气渐暖,薰得人昏昏欲睡。你懒懒地摇着扇子,孙策搬完了货,疯狂地给自己扇风。
孙策“呼”、“呼”吹气,像小狗一样甩着头,热得有点受不了:“现在的吴郡这么热吗?这才三月啊!”
“是啊,刚刚才过了一轮小冰期呢,”你用扇柄敲着桌面,“再说说你们的事呗,看看有没有线索。”
孙策觉得你说话很有趣,笑了一声,端起茶碗喝了一大口。
“呼——舒服,”孙策擦了把脸,“说什么呢……唔,我做过一个噩梦。”
梦里,孙策与她互相扶持,她以局外人的身份参与了他成长的过程。
“那时候我们两家还是邻居啊,我就想啊,如果她推开门,就能看到她母亲了。但是那天,白夫人不在。”
你一时不太理得清:“你们是不是青梅竹马啊?”
“不是,”孙策解释道,“我和她哥是。”
孙策讲述着他和身边兄弟的相处过程,眼见你的表情越来越古怪。
孙策不解:“怎么了?”
“……没什么,你继续。”
都有仙有鬼了,有个周瑜当哥哥怎么了?平行时空嘛,理解的,理解的。
“哦,”孙策不疑有它,“嗯……有些事情呢,本来不想让她看见的,但是她看见了,什么也没说,我反而觉得很轻松。”
孙策杀过不少人,他不怕鬼神、也不怕报应,从不觉得杀人是一件值得被评判的事;但她在身边,孙策突然有些胆怯。
是的,胆怯。即使他知道,她手里过过的命不比他少,但他依然不想让她看见这一切。
可她什么都没说,陪他杀、陪她救父亲,陪他在梦里扭转一个个早已注定的命运,即使一切只是徒劳。
相互扶持的爱人,一步步走到了权利的顶端,但因为彼此手下的势力太大,不愿离心、不得不离心,然后——
“——等等。”
你再次截断他的话,又一次受到了冲击。
“你是说,你老婆,是一个……女扮男装的、汉代的,王爷???广陵王??”
“对啊,”孙策眨眨眼,“你小名不是叫‘广’吗?不是这个啊?”
“不是啊!我是西川……蜀郡那边的,跟广陵离得可远了,”你一一说着,“我这是‘汉之广矣,不可泳思’,是我爸妈在《诗经》里选的。”
孙策小声嘟囔:“又是那个四个字啊.....”
“啊?”
“没有没有,”孙策矢口否认,觉得新奇,“你连鬼和仙都可以接受,这有什么的?”
“这能一样吗!神鬼有什么稀奇的!”你一拍桌子,“这可是女王爷!女王爷啊!快!快多给我讲讲她的事!”
这夜望着房梁,你回想着孙策讲述的、和广陵王的一点一滴。
孙策说,江上初见、屋外守候,寄信乔氏、暗自忖度,差点误杀后比起袁氏的责罚,更担心的是那人的安危。几度拜访,门不当户不对的尴尬全被她消解,几乎是把“偏心”几个字写在面上。忐忑不安的夜里,书房外,清减的人随手折过梨枝,盘发相见。常年奔波、四处征战,两人一年见不了几面,他对她的情况不能完全了解,却能察觉到她的变化。
“公瑾叫我不要什么事都问她,我只能学着不问她。过了很久我才知道,那段时间是她的朋友被斩首、那一次是她的亲人消散了。那时候我才知道公瑾说得是对的,我不能帮她,问她的话、她还要解释,不如就这样陪着她,尽我可能去帮她得到她想要的。”
“嗯?自愿的啊。我的愿望呢,就是打下江东、守住家人,不够贪心,所以我知道这一天会来,也一定会很快消失。但是她想要的更多,她想要的,也是更多人想要的,我愿意跟她试一试。”
“……有一次,我们议着事呢,公瑾突然说她出事了。我们打完仗去广陵,刚到府上就觉得不对劲,每个人小心翼翼的,像是不敢说话一样。我们一问,说是她中暑了,醒了之后就这样了,一会儿好好的、一会儿看着人出神,好像被魇住了,说些奇怪的话。”
“那是我见过……她,最脆弱的时候。见我们来了,既没有像往常一样同我们说话,也没有赶我们走。那次我实在忍不住了,避开公瑾偷偷去找她、问她发生了什么。她说,她在梦里看到了七年后,仗越打越多,人越来越少,谁都没能留下来。”
“她不是自责,是在想该怎么做。我问,那我们呢?她说,我们活了下来,她本来决定留在江东,但是就在这时候,她回来了。”
“第一次、第一次我马上就听懂了她话里的话,赶紧问她然后呢;她没有回答,过了很久才说,她觉得她师尊说得对,她让太多人无辜地沾染了因果。”
“我突然懂了,我不需要她的答案了。”
“如果没有遇到她,我、我们,所有人也会有自己的路;但如果让我知道这一种可能,我会想过来看看的,因为……怎么说呢……”
方才喋喋不休的孙策突然语塞,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心情。
你却突然有点明白了:“……就像……锚位?”
每个人都是行驶的船,停留、前进,都在人生的路上。抛锚的时候,船会短暂停留,看到的可能是腥风血雨,也可能是海天一色。然而不论好坏、苦痛,这些停留让船上的人得以看到新的世界,每一道划痕,在人的一生里,最终都会组成名为“壮阔”的篇章。
孙策一拍掌:“对对对!是这个意思,但还差了点什么……”
当然差点东西啦。
你在心里腹诽:大多数人只想留住抛锚的瞬间,你们两个是想抱着锚、拖着彼此的船跑啊。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