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餐的时候，大家似乎都在谈论新来的黑魔法防御术课老师。现在，所有的学院和大部分的年级都上过他的课了。极具实用性的教学方式很受学生们的欢迎。
德拉科往礼堂的前方张望了一眼，教工席上的空位留了许多——没有那位年轻教授的影子。他草草解决完餐盘里的食物，准备早些赴约。
“你要去哪儿？”哈利截住他，问道。
老实说，这场面多少有点古怪。因为他的答案是他要去见哈利·波特——另一个身为时间旅行者的哈利。
“有点事儿要办。”德拉科含糊地搪塞。
他可以说自己要去图书馆之类的，但他尽可能地不想欺骗哈利。
那双绿色的眼瞳眨了眨，似是在等待他的下文。当哈利意识到德拉科不打算解释时，他微微蹙起眉头，却还是点了点头。
德拉科快步走出礼堂，几乎在他离开的同一时间，哈利拿出了那枚金色的怀表。
“荧光闪烁。”
德拉科点亮魔杖，穿越过连接着草坪与船屋的漆黑隧道。意料之中的，那个身穿黑色长袍的青年已经坐在了一艘小船上——那是每年迎接一年级新生时所使用的船只。
“你来得很早。”哈利说道。
德拉科仍旧无法看见他真实的面容，“比我先到这里的人没资格那么说……”他坐到小船的另一端，轻叹出一口气，“哈利，你有好好吃饭吗？”
他可不会忘记这位前傲罗主任一旦工作起来就总是有上餐没下餐的。
哈利没想到他最先问的会是这个。
他笑了笑，“放心，我把自己照顾得足够好了。至少和你对自己做的那些事相比，我还不算一个疯子，马尔福。”
他的语气里带着明显的责备和隐隐的气恼，德拉科不作声了。
小船顺着黑湖中的波浪微微起伏，驶出了地下码头。一时间谁都没有再说话。寂静里只有轻风吹拂而过的飒飒声。
德拉科感受着迎面而来的潮湿气味，裹挟着枝叶与草坪的清香。天色是漆黑一片的，几乎没有人能从岸边瞧见他们。
小船停在了黑湖的正中央，这里确实是不会被人打扰的地点。
德拉科放松地倚靠在船尾。他想，不该是这样的，他要弄明白发生了什么，他们之间的气氛理应是紧张的，可实际上此时此刻——他们两人都很放松，仿佛这只是一次平常的约会。
然而，德拉科已经知道了一些事。
“你不是他。”他看似没头没脑地说道，用余光瞥见哈利露出诧异的神色，“你不是我失去的哈利·波特。”
德拉科别过头，看向幽深的远方。微风吹乱了他的金发。
这话其实不对。
这是一个不存在平行世界的世界，时间线可以被抹消、推翻、重来，但永远是唯一存在的——所有人、所有事物都是唯一的，哈利就是唯一的哈利。
不属于现行时间线的所有哈利都不过是虚幻的思念体、记忆体、灵魂散落在外的魂片——被时间切割的魂片。
而所有残留的魂片，德拉科深信，都是他失去的哈利。
不过，他们都明白他指的是在第一条时间线上死亡的哈利·波特。
“所以——”
德拉科继续说道，“能让我看看你的真实模样了吗，哈利？我认为自己有这样的权力。”他顿了顿，又发出一声冷笑，“还是说你仍然认为我脆弱到没办法承受自己犯下的错误？”
哈利垂下眼眸，“你是怎么想明白的？”
“我承认我一开始有过很多混乱的猜测，但很快我意识到西奥多制作的时间转换器是一张回不去的单程票。从我转动时间转换器的那一刻起，那条时间线就已经不存在了，所以你只能来自被我改变的第二条时间线。”德拉科说道，“除此以外，我父母的态度也说明了很多问题。”
“你父母？”哈利没明白。
“我父亲出现在了巴蒂·克劳奇的谋杀案现场，他不是一个轻易会把自己送到风口浪尖上的人。”德拉科继续道，“这就是马尔福，哈利，我们懂得明哲保身，而不是像个热血的蠢蛋一样赴汤蹈火。能让我父亲冒险的唯一原因就是我的母亲，而能让我母亲去要求我父亲那么做的唯一原因就是我。他们不会轻易相信你的话，除非我也和你一起出现在他们面前。”
哈利没有说话，因为德拉科说得没错。光靠他一个人根本没办法说服卢修斯和纳西莎掺和进来。
“这就很好猜了，不是吗？”德拉科扯了扯唇角，露出一个勉强的笑，“来自第二条时间线的你因为某些原因转动了时间转换器，回到了1980年，并遇见了从第一条时间线回去的‘我’，是不是？”
哈利点点头。
属于第二条时间线上的哈利当然只能回到第二条时间线上——即第一条时间线的德拉科·马尔福出现的那个1980年。
德拉科的呼吸变得沉重而绵长，他的双手握成了拳头。
“时间旅行的时间旅行，在时间悖论上再创造一个时间悖论。”他说道，声音无比沙哑。
德拉科进行过无数次的时间旅行，他比任何人都要清楚转动时间转换器没有看起来那么容易——这是需要付出代价的，尤其是做出一些巨大的改变后。
时间会纠正那些悖论和所有不应存在的灵魂。
有的时候，德拉科甚至能感觉到哈利留在他身上的保护咒在和那股强大的、来自客观宇宙的无情力量争斗，试图从虚无的毁灭中保护他的□□与灵魂。
“我以为你说自己不疯……”德拉科闭上眼睛，他已经没有多少勇气继续这场谈话了。唯一还在支撑着他的是西里斯·布莱克说过的“可能”的希望。
哈利从长袍中拿出一张相片，“你说得都没错，德拉科。”
他肯定了他的猜想，将相片的背面递到德拉科的眼前，上面是身为保密人的西里斯·布莱克亲笔：时间旅行者是哈利·波特。
阅读完这句话后，那张不真实的，绝不会被人记下的面孔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德拉科无比熟悉的、怀念的模样，但比他失去的三十四岁的伴侣要年轻许多。
“你好，德拉科，我是十八岁的哈利·波特。”哈利试图用开玩笑的语气说出这句话。
德拉科紧抿着发颤的嘴唇，但他根本无法忍受哈利弯起的眉眼和那过分平和的微笑。
梅林在上，他们是经受了多少时间的折磨才能再在这里相遇？
“不……我不好……”德拉科摇了摇头。
他的喉咙里滚出一声哽咽。他无法控制地低头掩面，他知道这很难堪、也很丢脸，可他无法停止落泪。
他不明白，他们想要的——战争结束以后，他们想要的不过是和彼此在一起，获得灵魂的归所和安宁，为什么一切会这么艰难？非这么艰难不可？
哈利没有触碰他，没有给他一个拥抱，只是静静地等他宣泄完糟糕的情绪。
那张苍白的脸因泪水而变得绯红。德拉科不确定过了多久，自己才收起那副愚蠢的模样。
他吸了吸鼻子，有些怨怼地看向对面无奈微笑的人。
”在切入正题前，我还有两个问题需要确认。“德拉科说道。
哈利耸耸肩，示意他说下去。
“你的守护神……”德拉科想起了霍格莫德的那头火龙，“你有我们最初的回忆是吗？”他问得小心翼翼。
“是的。”哈利给出了肯定的答案，“在转动时间转换器以前就有了，你把我的思念体带给了我，为了让我在必要的时候有更强大的自保能力。”
“那么——”德拉科的喉结滚动了一下，他显得有些紧张，“在你转动时间转换器之前，我们……”
他不知道要怎么问下去，生怕会得到他不想要的答案。
自他们登船后，第一次——哈利触碰了他，他的手搭到了他的膝头上。德拉科低头，能看见两枚戒指分别戴在哈利的中指和无名指上。
一枚是印刻着蛇形图案的马尔福家的传承戒指；而另一枚，金色的飞贼安静地栖息在哈利的无名指上。
那是他们的婚戒。
“我们举行了婚礼。在成年以后，也在我决定使用时间转换器以后……”哈利说道，给出了德拉科想要的答案。
那双灰色的眼瞳中闪烁出几分迷茫。
“我不明白……”德拉科感到困惑，如果他们能在一起……但很快，他意识到哈利与他不一样。德拉科改口询问，“那是一条很糟糕的时间线吗？”
哈利点点头，但没有详细解释的意思。
德拉科看出来他不想继续这个话题，便没有再追问那条他全然陌生的时间线。
“以后会怎么样呢？你妈妈的计划到底是什么？”德拉科切入了正题。
“我不知道。”哈利摇摇头，“她没告诉我全部，她说这就像预言和时间旅行，一旦当事人过早地知道事情的全貌，就会破坏原有的秩序和结果。不过我还是能猜出一些，不是具体的事件，只是大致的方向。”
德拉科注视着他。
哈利继续说道，“我想，我的父母是计划在不让伏地魔获得最终胜利的前提下，尽可能多地挽救一些不幸的命运，比如纳威的父母，比如伯莎·乔金斯……”
“可是，这和你又有什么关系呢？”德拉科眉头深皱，“我以为他们的计划是保护你，保证你不会在三十四岁的时候……”
“德拉科，”哈利打断他的话，“你知道没人能保证这件事，我们只能努力。”
“可我看不出他们的努力有什么价值？”德拉科不由抬高了音量。
他无法控制自己的怒火。
或者，更准确地说法是，他无法控制隐藏在怒火背后的恐惧。他知道自己不该那么说，不该听起来像是在指责哈利的父母，因为他们在哈利的心中有很重要的地位，可他需要一个保证或者起码是希望。
哈利平静地说道，“我妈妈只是告诉我，时间的因果联系是神秘且巧妙的。她说所有的生命之债都会在我有需要的时候成为我的力量和保护，我只要做我认为正确的事就足够了。”
德拉科摇着头。
他没有办法接受这些虚无缥缈的说辞，更没有办法从中寻到一丝安慰。生命之债？这甚至算不上一种魔法。
“但你不会再经历那件事。”哈利忽然说道。
他看向远方，也许是禁林的方向，周围太暗了，几乎什么都看不见，只有无穷无尽的黑暗。
哈利转过头，看向另一侧的德拉科。他露出一个浅浅的微笑，承诺道，“我的母亲或许没法给你保证，德拉科，但我可以，我保证你不会再经历失去我的痛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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