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精换上了新衣新鞋;她的头发编成一条麻花单辫又用一根红绳扎起以垂于身后。她出了洗漱的屋子,屋外韩通见了她夸了句“小姑娘蛮精神的”便领她过韩府的一座小桥,再穿花园,再入游廊。
“就在前头了。”
阿精原是闷头走路(哪有旁的心思再细看这韩府的风景呵),听了韩通这声,她刹时顿足,抬头便往前厅望去——那是一个黑色短发高个男子的背影。那背影?阿精心脏狂跳!!
一袭黑色神父长袍,那人颀然而立。
她喉口骤紧,她使劲咽了咽喉咙,她……
似是对她有所感应般,那人侧身望来……
这下,阿精将人瞧了个清楚:戴了一幅圆形金边眼镜,黑袍前还挂着一条银色十字长链的男人,气度超然。
“白神父!!”阿精失声喊道,她瞪着他。
而被阿精瞪着的男人笑着冲她点点头,然后他看向她身旁的韩通,道:“麻烦你了,韩管家。她确是我要找的人。”
……白神父来找她?白神父为什么来找她?她认识“他”嘛?“他”怎么知道她在韩府的?难道是她认识了百年的姓白的?那能是哪个姓白的?啊?“他”到底是谁啊?!
“阿精与我们教会有缘。韩少爷,韩少奶奶,若无旁的事,我这便带阿精,先回一趟教堂了。”
他说什么?他要带她走?他要把她带离韩府?
阿精立时警铃大作!她暗中捻诀,这就要冲那个“图谋不轨”偏生还长成姓白的那般样子的男人甩咒!
阿精的法诀被一股柔和的散发淡淡金芒的力量给消弭了。
【“阿精啊……”】
那声“阿精啊”无奈又宠溺。
过去几年,她将要意气用事又或者她已冲动行事,总有一个他,这般唤她、劝她、开导她。
他会帮她分析那般行事的弊端,但他不会怪她,他不会责骂她。他总是鼓励她,引导她思考一种新的解决问题之法。他笑着支持她,为她加油打气。而有时候,她真的遇到棘手的觉得自己一时难以独自解决的难题了,又或者她真正惹了个烂摊子;他不会不管她,他会回应她的求助,他会出现,他找到她,帮助她收拾残局……老白、老白!那个陪了她好几年的老白!
【“我来找你了。我会带你回家的。”】
她眼眶一热。家?原来她还有家可回么?
她的肩头被轻轻地握了下。阿精猝然望入那副圆形镜片后的温润眼眸。他在用人类无法听见的天使之念与她沟通。
多年前他救过她,她死后重生醒来一眼就能看见他;多年后他也没有真的彻底不管她。
一如过去几年,她真的落入棘手的困境时,老白会出现,并且找到她。
阿精笑了。这一刻,她突然很安心,觉得自己很有力量,觉得周遭世界都很明亮,嗯,也许活过千载的真正天使总是自带“光”效吧?
【“谢谢你啊,老白。”】
阿精平复了下心情,然后她向韩府众人道别。她自然是要随老白先离开这韩府的。
阿精感谢韩少爷与少奶奶留她一晚的恩惠,以及韩管家对她的照顾。
“阿精,过阵子我就会去教堂做礼拜的。我们就又能见面了!到时候我们还可以一起交流关于教义的心得感悟呢!”
吕韵音牵着她的手,温柔地拍了拍她的手背。这位虔诚的教徒是真切地为她有个“美好去处”而高兴。阿精望着吕韵音那双纯净的含着笑意的眸子,她很感动:“好的,少奶奶,那我们再见了!”她这声“少奶奶”不含别扭而是真心实意。
阿精随老白迈过韩府前厅的门槛后,没忍住,她还是回头看了眼的,她看见:一袭灰色长衫分外儒雅的韩少爷搂着他一袭淡粉旗袍的新婚妻子,他突然吻了下他妻子光洁的额首,而他的妻子浅笑着推了他胸膛一把……
阿精错开了视线。
阿精走到了老白的身边。老白侧首,关切地看了她一眼。阿精不作声,只加快了脚步。
二人朝韩府正门行去,一路无话。
迈过了韩府正门的高槛,阿精抬头看了眼那宽大的朱漆描金匾额,然后步下府前的石阶,待得街沿平地站定,阿精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跟出了个笼子似的。”
老白摘下了眼镜,笑了笑:“辛苦你了,大小姐。这边有糖葫芦,那边有龙须糖,再过去的路边有家酥糖铺子。想吃什么?还是给你各来一份?”
迈出了压抑的笼子,她信赖的熟人又在身边——对方一袭黑色长袍扮相再戴副圆形镜片,她还是会联想到“白神父”的,而“白神父”于她,总有些距离感;但对方摘了眼镜,那说不清道不明的距离感一下就没了,她对他有种自然的亲近,听听这称呼,他喊她“大小姐”咧,那就是老白呀,照顾了她好几年(也被她欺负了好几年)的白天使呀!——这下子阿精可抖擞起来咯:“老白,你懂我!这当然是——各来一份!”她的食量嘛,那可是,一顿、五份牛排起步!
他们从街这头晃到了街那头。二人进酥糖铺子,阿精咬着冰糖山楂,左手提着一盒龙须糖,她乐呵地瞧着老白打包五种口味的酥糖再向铺子老板付账。
然后阿精想起那年他第一次和她一起吃饭的情形。彼时她还是魔女,他感慨着她食量惊人,她直接怼他“不务正业”:不去拯救沦落的灵魂却陪她这个恶魔吃饭?可他说:他正在拯救啊。她一瞬惊诧,之前许多年,其他“姓白的”,可没提拯救她之类的言论,这个“白老师”怎么回事啊。但她都做了那么久的魔女了,不屑于“白氏拯救”。她刻薄他:她才不要他的关心。白老师却说:那她是要韩诺的关心啊。什么叫“哪壶不开提哪壶”,白老师倾情示范。那一次,她正因为“韩诺不愿与孙卓交易”而怀疑韩诺爱上了孙卓,她心情异常恶劣欸!——彼时她还不能正视她心情恶劣的原因,她还意识不到她对韩诺产生了超出工作伙伴关系的感情。那一次,她只是对白老师发脾气,她甩手离开餐厅。白老师却跟着她,他说他要陪着她。拜托,谁要他陪啊?!可是那天晚上突然下起了雨,而他微笑着为她撑起了一把伞,他知道她有烦心事,他说:他担心她,有一个人陪她说说话,这样会比较好。那天晚上,雨下得很大,但他的伞撑得稳稳当当,没让她被淋湿一点。而在那个雨夜之前的一个白日,他说过:他有点了解她了,她是个寂寞的女人。——她是吗?她听见他的说法后,扪心自问。她在八号当铺,有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物质。她应该过得那么“好”,她有什么不满足的……但她确实会不满足,她确实会不开心,她确实、会想要“陪伴”“关心”——她心底有一个微弱的声音……再后来啊,她不作魔女了,而白老师也不作孤儿院的老师却作起了她的“老师”(噢,她嘴上当然不会认的啦。)——他教她如何履行“人间天使”的职责,他很认真很耐心地引导她与人类相处,引导她融入真实的人间,而她开始习惯于喊他“老白、老白”……她跟着他学了几年,她在人间竟然拥有朋友了,她还自己当起了“少年之家”的老师。她当陈老师那会,他来探她的班,他一进屋子就被她支使着将屋内的物件根据她的需求搬来搬去,他当然不敢对她抱怨什么啦,帮完她的忙,他还要乖乖将甜品上交给她呢。他知道她那阵子忙碌,他来看她,会带着她喜欢的泡芙……
阿精又咬掉一个山楂球,她嚼着酸酸甜甜的果肉,她鼻腔充盈着酥糖甜美的奶香气息,她现下的心情,真的比之前独自困于笼中恍惚难理境况的时候,好太多啊!
“老白!”她笑眯眯,就是叫叫他。
“我在啊。”老白拎着油纸包——他向来如此啊,不打扰她,给她时间,耐心地等她——他笑了笑,“大小姐,是要回教堂了么?”
“嗯!我们回教堂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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