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家恶魔公安特殊对策研究所的地下三层解剖室里，白炽灯管发出单调的嗡鸣，将惨白的光投在金属解剖台上。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和铁锈味的混合气息，偶尔夹杂着某种难以名状的甜腥。这里是人类与源自恐惧的怪物博弈的前线，也是空荼十九年人生中唯一确知的"家"。
"所以说……"轻柔的女声打破了沉寂。空荼的上司——玛奇玛小姐站在解剖台旁，粉橙色的中长发在耳后束成精致的发辫，金色的眼眸在灯光下流转着非人的光泽，瞳孔深处一圈套着一圈的漩涡仿佛能吸摄灵魂。她今天穿着一身剪裁利落的深色西装套裙，既干练又带着奇异的母性光辉。"人类真的是很顽强的生物呢。"她微微偏头看向空荼，"恶魔是从人类对具体或抽象事物的恐惧中诞生的，名字越能唤起深刻恐惧的，往往力量也越强大。"
话音落下的瞬间，解剖台中央被高强度拘束器锁住的狰狞存在——代号"水蛭恶魔"的实体——猛地剧烈抽搐起来。它覆盖着暗绿色粘滑表皮的庞大身躯疯狂扭动，布满利齿的口器无声开合，复眼中爆发出极致的痛苦与恐惧。合金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0.02秒。
空荼缓缓收回平举的右手，五指在身侧虚握了一下，仿佛要捏碎掌心中无形的核心。一股难以形容的空洞感顺着指尖蔓延开来，像是有什么东西从她体内被短暂抽离。结束了。
水蛭恶魔轰然倒塌，砸在特制地板上发出一声闷响。它的肌肉纤维仍在皮下痉挛，伤口处涌出的不再是鲜红，而是浓稠得近乎黑色的污血，在地面蜿蜒出令人作呕的图案。那张扭曲的脸上凝固着超越生物极限的痛苦——在生命最后的一百多秒里，它被投入了永无止境的痛苦熔炉。
"干得不错。"玛奇玛的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赞许。她走近几步，高跟鞋敲击地面的声音在空旷的解剖室里异常清晰。"精准的控制。196秒的持续性出血死亡，痛苦峰值维持在最高档位。"她停在恶魔尸体旁，低头审视着那滩不断扩大、散发着浓烈腥气的污血，表情平静得像在观察一块实验样本。"对于这种以再生和生命力顽强著称的中等恶魔，你的能力有着绝佳的克制效果。"
"玛奇玛小姐，"空荼的声音有些发干，目光无法从那具仍在无意识抽搐的残躯上移开，"我不想……总是这样……"她的手指微微颤抖。每一次发动能力，都像在触碰某种冰冷、污秽的深渊核心。
"不可以哦。"玛奇玛甚至没有回头，她的声音依旧柔和，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像一根冰冷的针精准刺破空荼微弱的抗拒。"我知道你是个心底善良的孩子。但我们是国家的恶魔猎人。"她转过身，金色的眼眸直视空荼，"我们肩上担负的，是保护千万民众免受恐惧吞噬的责任。"她向前一步，无形的压力随之而来。"想想看，如果放任这些恶魔肆虐，街道上将不再是欢声笑语，而是哀嚎与废墟——那是我绝不愿看到的景象。"她顿了顿，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叹息，却又无比坚定，"为了发掘、掌控你这份珍贵的力量，为了应对未来可能出现的根源性恶魔，这一切都是必要的牺牲。"
牺牲。这个词像冰锥刺入空荼的脑海。她失去了什么作为牺牲？十岁之前的记忆一片空白，如同被粗暴擦除的磁带。连同那段记忆一起消失的，是赋予她能力的契约恶魔的真名。玛奇玛告诉她，那是一个极其强大的恶魔，强大到它的名字本身就是禁忌的恐惧。但它是什么？空荼一无所知。
"那我算是……拯救了很多人吗？"空荼抬起头，带着一丝迷茫和微弱的希冀，"我永久地结束了这个恶魔带来的灾难吗？它不会再回来了？"
玛奇玛轻轻摇头，一缕粉橙色的发丝滑过她光洁的额角。"并非如此。"她的声音像在陈述一个既定的自然法则。"恶魔死后，它们的核心意识会去往'地狱'。在那里，它们会互相吞噬、厮杀。被其他恶魔彻底杀死的恶魔，会失去所有记忆，其'概念'会重新在人间凝聚、诞生……如此反复。"她金色的眼眸锁定空荼，里面闪烁着一种空荼看不懂的、近乎灼热的光芒，"像'鱼恶魔'这类基于常见恐惧的弱小恶魔几乎杀之不尽。而那些真正强大的，源自人类深层恐惧的根源性恶魔——比如'黑暗'、'死亡'——它们不常现身人间，但每一次出现都必将带来难以想象的浩劫……我希望你能成长为能够猎杀那些根源恶魔的利刃。"
空荼专注地听着，试图理解这残酷的轮回法则和压在她肩上的沉重期望。玛奇玛似乎被她过分专注、带着点茫然的眼神逗乐了，唇角弯起一个优美的弧度。
"空荼，"她忽然伸出手，指尖轻轻拂过空荼耳畔的碎发，"你认真的样子，真的很像我以前养过的一只小狗呢。"那触感微凉，"那么，给你讲个只有我们恶魔猎人才知道的冷笑话吧？"
"是……什么？"空荼被她突然的亲昵弄得有些无措。
"尸体在说话。"玛奇玛清晰地吐出这五个字。她的语气平淡无波，眼神里却带着一丝奇异的兴味。
空荼没来由地感到一股寒气从脊椎窜起。
"有……有这么强大的恶魔吗？能让人死了还能说话？"她的声音有点发紧。
"是人类哦。"玛奇玛微微偏头，脸上那抹完美的微笑没有丝毫变化，"一些顶级的剑士，或者拥有特殊契约的恶魔猎人，他们的刀可以快到极致——快到被斩首的人，身体还意识不到自己已经死了，神经反射仍在驱动声带，继续说着生前最后一刻想说的话。"她顿了顿，目光再次落在空荼脸上，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笃定，"而且我相信，空荼，有一天你也可以做到。"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被期许的悸动和被那"笑话"寒意浸染的战栗感席卷了空荼。玛奇玛温暖柔软的手轻轻握住了她冰凉的手指。
"加油啊。"那声音如同羽毛拂过心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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