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字化处理中心的日子,像设定好程序的机械钟摆,稳定、重复、近乎无声地流逝。巨大的扫描仪发出恒定的低鸣,与键盘敲击声、纸张翻动的沙沙声交织成一首单调的背景音交响乐。空气里弥漫着旧纸张特有的、混合着淡淡霉味和油墨的气息,时间在这里仿佛被压缩、脱水,凝固在了这些泛黄脆弱的纸页之间。
空荼很快适应了这里的工作节奏。她分到的区域是处理大约二十年前至十五年前的一部分非核心实验记录和后勤保障文件。内容枯燥乏味,大多是物资清单、设备维护日志、低风险样本观察笔记之类。这正合她意。
她给自己制定了严格的工作流程:上午专注扫描,确保每份文件都平整放置,图像清晰无歪斜;下午进行录入和基础校对,目光只停留在需要键入的文字和数字上,绝不试图去理解其背后的含义。她甚至学会了在长时间注视屏幕后,如何通过眺望窗外远处模拟的绿化带来放松眼部肌肉,而不让思绪飘向任何危险的领域。
这种机械般的专注,成了一种新型的麻醉剂。当大脑被繁琐但明确的指令填满时,确实就没有多余的空间去容纳那些冰冷的黑暗、扭曲的核心和令人不安的窸窣声。下班时,她常常感到一种疲惫的充实,仿佛通过完成这些确定无疑的任务,确证了自己存在的微小价值。
偶尔,在扫描一些特别陈旧、边缘有些卷曲破碎的文件时,她的指尖会感受到纸张的脆弱,心头会莫名地掠过一丝极细微的悸动,仿佛触摸到了时光流逝的痕迹。但她会立刻收敛心神,更加小心地操作设备,将这点无用的感伤摒除在外。
玛奇玛小姐偶尔会发来简短的讯息,通常是傍晚时分。
【工作还适应吗?】
【注意休息,不要过度劳累。】
【天气转凉,记得添衣。】
这些讯息如同精准投放的安慰剂,总能让她感到一种被注视、被关怀的温暖。她会立刻停下手中的事,认真而简短地回复,字斟句酌,确保语气恭敬而感激。这几乎成了她一天中除了工作之外,唯一需要投入些许情感的时刻。
她也在食堂遇到过羽宫弥几次。他看起来更加消瘦了些,总是独来独往,匆匆吃完就走,那副金丝眼镜后的眼神愈发显得沉郁,像是蒙上了一层擦不掉的灰霾。有两次,他似乎想朝她这边走来,但最终都只是脚步顿了顿,便转身离开。
空荼看着他的背影,心中那片被“正确选择”夯实的地基会微微松动一下,泛起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但她很快会告诉自己,每个人调整的方式不同,羽宫前辈只是需要更多时间。她不能被他拉回那个痛苦的漩涡。
她开始尝试接受玛奇玛小姐“周末喝茶”的邀请。
第一次去的时候,她紧张得手心冒汗,将制服熨烫得没有一丝褶皱,反复练习着可能用到的对话。但真正坐在那间宽敞明亮的办公室里,捧着玛奇玛亲手递过来的、香气醇厚的红茶时,预想的紧张却慢慢化开了。
玛奇玛绝口不提任何与工作、恶魔、研究所秘密相关的话题。她聊庭院里新移栽的植物的习性,聊某种红茶的最佳冲泡水温,甚至聊起一些无关紧要的、关于京都古老街区的传闻轶事。她的知识渊博得令人惊叹,语气总是那么舒缓从容,带着一种能将人牢牢吸附的、温和的掌控力。
空荼大多数时候只是安静地听着,偶尔回答一两个简单的问题。在这种氛围下,她感到一种前所未有的放松和安全。仿佛外面世界的所有危险和混乱,都被这扇红木门彻底隔绝了。
几次下来,她甚至开始隐隐期待起这些短暂的茶会。这是对她“听话”和“良好表现”的一种奖励,是她灰色调生活中一抹珍贵的、带着温度的亮色。
然而,绝对的平静似乎总是一种奢望。那份被刻意压抑的过去,如同水底的暗礁,总会在人放松警惕时,悄然显露其棱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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