事情发生在他们确定关系后的第五个月。
没有巴恩斯议员,只有巴恩斯特工。而花店老板还是那个花店老板。
纽约,布鲁克林,他的公寓。
那天晚上他做了噩梦。
枪声响起的时候他猛地睁眼起身,不受控制地从喉咙里发出一道短促的抽气声。
她睁开眼,那天晚上她睡在他左手边,所以下意识伸手摸索到的当然也是他的左手。他神经过敏似的突然看向她,抽回手。于是她彻底醒了,起身抱住他。他的身上有冰冷黏腻的薄汗,身体因恐惧而微微颤抖,她轻拍他的后颈,让他一点点放松下来靠在自己胸口,几秒钟后,她看向他的眼睛。
“我在这儿呢,巴基。”
她的声音轻柔,像是叹息。
“你现在和我在一起呢,honey。”
他仍在大口喘着气,他想说点什么,可是喉咙发紧。
她轻轻抹掉他从额头流到颧骨的冷汗,吻了一下他的眼睛。
“那只是个梦,我们现在在这儿呢。”
剧烈起伏的胸口逐渐平复下来,他抱住她,声音沙哑地叫了一声她的名字。
她舒了一口气,一下下捋着他的后脊,指腹轻柔地划过他的肌肤,像一片落在身上的羽毛,又缓慢地消失在空气里。
她不断重复这个动作,困倦再次袭来,他的眼神迷离,眼皮沉沉地合上。她还在继续那个安抚的动作,没有停,直到他的呼吸绵长平静。
她给他盖好了薄毯,擦掉了发际的冷汗。然后下床,来到客厅,自从上次漏水后就一直放在他公寓的纸箱依旧摆在电视机旁边,只不过现在只剩下一个,剩下的都进了他的衣柜。她蹑手蹑脚地从箱子里拿出压在一堆杂物最下面的一小瓶伏特加和半盒烟。她又看了一眼卧室,他已经睡得很沉了,所以她关上了卧室门,走向窗台,打开了窗子。
夜晚的冷风一下子把她吹得分外清醒,所以那些噩梦也全都迅速从她的思绪里抽离。
所以,是的,做噩梦的当然不止他一个。
她以前常常用酒精和尼古丁麻痹自己的脑子,因为无限配方之后她的大脑总是过于活跃。连止痛药都无法抑制的时候她开始喝酒,她的酒量很差,也许和无限配方导致的过低代谢有关,总之,昏昏沉沉的时候世界离她远去,而她已经很久很久没有再那样做过了。
洞察计划徐徐开展的日子里是账本秘书在九头蛇濒临死亡最近的时候,谁让她不喜欢皮尔斯,皮尔斯也不喜欢她。
她马上就要没用了,如果洞察计划顺利开展的话。
但很明显她的运气还是比皮尔斯要好一点。
她点燃一支烟,烟雾笼罩在眼前,她和周围的一切都隔着一层朦胧的白色,心跳平静下来的时候她喝了一口酒,辛辣的液体流过食道,胃里暖暖的,就像有人在用力地拥抱。
皮尔斯发现过她的账本出错,她倒是无所谓,不过等到某次就连她自己也意识到自己搞出来一个没法收尾的账本错漏后,她才真正开始慌乱起来。
10年左右九头蛇在纽约的基地就开始藏在一所银行地下,和放着钞票黄金的保险库挨在一起。她的办公室变小了,没办法,堆满了电脑和光盘就放不下她。
她拎着酒瓶,摇摇晃晃,穿过长廊。他们说皮尔斯在冬兵维修室,就是那间有着密密麻麻开关的宽敞屋子,彼时冬兵刚执行完一场结果糟糕的任务,据说碰上了美国队长,然后他就失败了。
她把行动细节记进账本里的时候有点想笑,烟灰因为手指的颤抖而落在腿上,但九头蛇批发的作训裤黑漆漆的,是不是弄脏本来也没什么区别。
烟灰在裤子上烫了个极小的洞,露出这身皮下包裹着的肌肤。
呀,所以这里面居然还是个活人呢。
她又喝了一口酒,伏特加还是伏特加的味道,她有点恍惚,记忆和现实重叠,她扭来扭去穿过那几个零星的持枪特工时正巧遇上冬兵失控,他一把扔飞了在维修的技术员,周围的特工立刻戒备地举枪瞄准。而她笑出了声。
噗嗤一声,在安静到空气都崩紧的维修室里显得过于诡异。
“皮尔斯在哪。”她问。
身后有脚步声传来,她回头看去,哦,原来是来早了。
冬兵没有回答皮尔斯的任务汇报,于是这个老不死的——啊当然了,他确实没比在场的另外两位更老——狗东西愤怒地反手甩了他一个耳光,他被打得偏过头去,汗湿的黑发凌乱的黏在脸上,他的眼神涣散,冰蓝色的眼睛里是一片空白。
她不想看他的脸,不想看他的眼神。可她到底要怎么忽视他的存在呢。只要她在九头蛇一天,哪怕一个小时,都不得不和他死死捆在一起。
哪怕是死,直到他们死。
皮尔斯还在哄骗,喋喋不休。他说他认识桥上的男人,于是恶毒的九头蛇继续用拯救全人类的伟大借口转移他的注意力。可他就像一只孤零零的小狗,在巨大的迷茫无措里,即使被主人殴打也要向唯一亲近信任的人摇尾巴。
——他勾了下嘴角,很轻,也很快,那个表情一闪即逝,她甚至不确定那算是个笑意。
但那确实是很勉强的笑意。
他想要一个答案,但是没有人能给他。不,他们可以,他们只是不想。
她的酒劲上来了,皮尔斯露出不耐的表情,刚要说什么,她立刻走过去叫了声主管,他回头看她,她把右手的烟叼在嘴里,左手把酒瓶递给身后的文员,又从他手里拿过文件夹递到皮尔斯面前。
“是财管办今天整理的情况补充说明,就是您上次跟我说的那个。”她说话的时候烟尾一翘一翘的,在对面阴沉的眼神里又补了一句。“您签在这里就可以——”
“我说过这里不许抽烟。”
皮尔斯那只刚刚抽过冬兵的手抖了一下,也许是因为某种不会打女人只会杀女人的绅士品格,他没有动作。
“你现在可以滚了。”
他绕开她准备接过来的手,把签完的文件丢在地上。然后转身看向另一侧。
“给他准备一下。”
“可他脱离低温冷冻太久了。”
“那就给他洗脑,重新来过。”
他当然听到了这句判决,微微皱着眉,垂下眼睛。那是委屈吗?可他也会委屈也会害怕吗?
她只能看向地上的文件,蹲下身去捡的时候他们已经准备好了洗脑工具。他被重重推回洗脑椅上,禁锢装置启动,他的身体瞬间紧绷,胸口因恐惧随着呼吸剧烈起伏,电流发出巨大的声响。
他在痛苦里嘶吼。
皮尔斯转身离去,经过地上的文件时踩到了她的手指。
好疼啊。
她几乎要掉下眼泪。
简直,疼得让人想死。
她睁开眼睛。
眼前漆黑一片,身侧空空如也,她试探地探出手摸索了一下,床单上还有余温,有人在剧烈地喘息,终于,她摸到了他冷冰冰的左手。
她彻底清醒过来。
是又做噩梦了吗?没关系,你现在在这里,和我一起,我们现在都在这里。
他的恐惧铺天盖地,黏腻地蔓延开来。
她眼睛里的绿是写故事的银粉墨水留下的墨迹,她迎上他的视线,直到那双蓝眼睛里只剩下她的身影。
她抹掉他的冷汗,可抱着他的时候她的眼泪依旧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尽管她的心跳也如擂鼓,可她还是努力先把他安抚下来。
你不是冬兵,你是巴基巴恩斯。可是,冬兵并没有死去,他一直在那地狱般的七十年里挣扎沉沦,直到他成为攀附在你骨头上的一缕幽魂。
而如今,那也是你。
她在沉默里叹息。
我可怜的,爱人。
可一个冷漠的旁观者,又能给予溺水者什么呢。
那支烟抽完了。
她擦掉眼泪,手指还在隐隐作痛,但她清楚那只是幻觉。
一夜无眠。
第二天醒过来的时候身边空空的,床单也冰冷。但他听到了厨房的细碎声响。
他恍惚了一下,但也就一下。
她站在煎锅前,穿着一件松垮的粉色旧T恤,袖子高高挽起,短裤是漏水那天穿过的黑色运动短裤,衬得腿上的皮肤白到泛青。
应该多晒晒太阳,他忽然想到。或许这周末可以去海边。
他走过去,从身后抱住了她,她煎小饼的手一顿,肩膀上有沉沉的毛茸茸脑袋,怪痒痒的。
她说松饼好像糊了,他吻她的颈窝,吻她的侧脸,说没关系,我就喜欢吃糊掉的。
她笑了一声,踢了一下他的小腿。
“巴基,早饭前不许吃零食。”她一边把松饼盛到盘子里,一边说道。
他连连应声,但还是趁着从冰箱里拿果酱的功夫拆了两个巧克力棒,蘸着花生酱塞进嘴里。
她回身的时候他已经把证据消灭得一干二净,她眯起眼睛打量着面前这个正在狂喝冰牛奶的男人,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
他们开始吃早饭,有人盛赞这果酱是如此的美味,自己的女朋友就是世界上最厉害的果酱大师。有人笑了笑没说什么,起身拉开冰箱的门,清点之后默默问了一句巧克力棒怎么比昨天晚上少了两根。
“……你记错了,sweetheart。”他又补了一句。“这种数字的东西就是很容易记错的。”
“我记错?你认真的吗?”她翻了个白眼。
他只是低着头轻笑。
没有人谈论昨天晚上的事情,就好像大家全都一夜好梦。
那是他们恋爱第一个年头的故事。
后来某个夜晚,他又做了一个噩梦。
他知道自己又做噩梦了。
虽然已经很久没有做噩梦,但偶尔也会这样。他并不奇怪。
旁边的人递来齿套,他顺从地咬住。他们把他绑在椅子上,他闭上眼睛,祈祷自己会在开关拨动前醒来。
他会睡在佩里身边,他会在睁眼之后抱住她。
电流通过身体的时候意识忽然清醒,痛觉神经叫嚣着拉他回到了现实——当下的现实。
“我们分手吧。”
她走的时候甚至贴心地关上了门。
他笑了。
他的身边空空如也。
溺水的人抓谁都是稻草。他们各自被淹没,各自旁观,拼死也要把对方拉进自己的世界里,最后居然还能有勇气选择松手,离开。
所以我们还真是勇敢啊,怪不得大家都能活到现在。
他还在笑。
可现在这里什么都不剩了。她早就不在那个随时可以拥抱的范围里了。
他闭上眼睛,任由噩梦将他淹没。
那是他们分手的第一个月。
有一天下班,他路过橱窗,看到一双很眼熟的鞋子,棕色的粗跟浅口小皮鞋,有点复古风,还有点带着俏皮的正式感。
有点像她后来为了弥补遗憾买的那双,她后来也陆陆续续买了很多双类似风格的鞋子。
他盯着看了好长一会儿,然后走进店铺打包了那双鞋。
后来这样毫无意义的东西他买了很多很多。
可他一件也没送出去。
“还会做噩梦吗。”
“不会了。”
其实,他撒了个谎。
——明明我的身边和梦里,都没有你。
后续等复联五吧,这里浅留一个钩子[菜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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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5章 番外五·兜兜转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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